第十三章 威廉·邓恩身材高大,如果戴上牛仔帽,还会平添整整四英寸。他戴牛仔帽、 开小货车,是因为这样能表达他的感觉:他不是别人的扈从,以前不是,将来也永 远不会是。生活待他还算公平,他没有什么不满的。 唯一待他不公的事情便是婚姻,而那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错,谁让他草率地同 第一个跟自己上床的女人结婚呀。当时他太年轻了,缺少这方面的头脑,结果他们 两人都用了数年的时间才承认他们的结合本是个错误。后来他想明白了一点:达琳 并不是冲着他的钱才嫁给他的,这可以说是这段婚姻积极的一面吧。 现在邓恩明智多了,而且虽说年龄已经四十有二,可在大多数女性同胞的眼里 依然是魅力无穷。她们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之情,用各种方式频频向他发动攻击。 他在亚特兰大的市郊有一栋住宅,当他把小货车停放在车道上的时候,有一位邻居 ——一个还算楚楚动人的离异女子——总是锲而不舍地制造出种种借口从旁边经过。 嗨,威廉,你看见我的小猫了吗?威廉,你能不能帮我弄弄这个除草机呀? 他觉得其中有些借口滑稽可笑,但它们却也使他自我感觉良好。引起异性的注 意是件好事,而他的身边往往是追求者甚众,他几乎用不着再费心去刻意相求了。 凯伦·威廉斯就完全得另当别论了。你是无法凭长相当上一家大公司的首席律 师的。其实有些男士很可能十分憎恶凭脸蛋吃饭的女人,他肯定大多数女士对此也 是恨之入骨的。你当上西姆公司的首席律师是因为你凭本事击败了所有的竞争对手, 而一言以蔽之,这便是凯伦·威廉斯的魅力所在。她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于是他径 直走了进去。 “砰、砰,敲门啦。”他说。 她正在读着什么材料,抬头一看,说:“又来了一位电脑警察呀。”语气并非 不友好,可邓恩很难品味出个中的态度。威廉·邓恩不是那种容易吃惊的人,但当 他朝右边扫了一眼时却着实大吃了一惊。他的儿子已经捷足先登了,正仰头望着他 得意地笑呢。 邓恩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小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胡思乱想。他完全知道小比 尔在干什么,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邓恩心里一阵嘀咕,脑子里一个高音警报器 在轰鸣,凄厉地尖叫着夭折了,夭折了。他显然是已经被人抢了先啦。 他竭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手指着她桌上的那沓文件说:“这只是一 个科技产品破坏案件,真想不到怎么竟然会涉及到这么多的法律事务呀?” “总是有跟法律有关的事务性工作啊,”凯伦说,“从这里发出去的每一份合 同都必须经我审批,这种工作是没有尽头的,除非他们捣毁照明系统。” “如果他们能这么做的话,想必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你领到我们的手提电脑了 吗?” 凯伦指了指旁边一把椅子上放着的那个笔记本电脑,“比尔刚才正跟我讨论这 台机子呢。他在向我演示如何检索和打印文档。我告诉他说,如果你们真想帮我解 决问题,那就给我一部会阅读和签字的机器吧。这才是我的重头工作呀,阅读和签 字。” 两人目光相遇,邓恩一阵心慌,瞟向别处。自己的儿子像名观众似的坐在那里, 搞得他浑身不自在。这时他瞧见一面边墙上摆着一排特许营业执照,于是目光总算 找到了归宿。 “您有什么事吗?”比尔问道。他见死不救,根本不想办法帮他老爸摆脱窘境, “您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邓恩摇摇头,不想以此作借口,决定硬着头皮说实话,“我是来看 看首席律师。” 凯伦让他又手足无措地窘了几秒钟,然后才帮他摆脱煎熬,“看来那就是你的 说法啦?破坏活动?我倒历来认为破坏活动这种说法指的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一 桩。” “一种行为只有在它发生在别人头上的时候才能说是小事一桩。如果有人往你 的大楼墙面上乱喷油漆,那么这对你来说可就不是小事一桩了。这里发生的一些事 情大概就是这种情况,有一些还要更严重。” 凯伦迷惑不解地把眉毛一挑,所以他继续说下去:“这是恶意的破坏活动,绝 对没错。对我来说不同之处在于这次不是随意的或偶发的。这个人精心策划了整个 行动。这可不像乱喷油漆那么简单,如果我们想赶上他,你就得找个高智商的人来 才行。” 邓恩意识到自己喋喋不休地讲个没完,赶紧闭上嘴打住。 凯伦在座椅上挺直了身体。“他?”她问。 “很可能。我只是在根据概率作推测,要知道女性电脑专家并不多见呀。” “如果我们想赶上?” 到底是做律师的,对他妈的每个字眼都要挑毛病,“我从一开始就向黛安讲明 了,我是不会做出任何保证的。有时候我们能够利用掌握的情况成功地抓住罪犯, 但我们也有失手的时候,让攻击人从电缆上溜掉了,不过他倒是再也不敢回来啦。” “你认为这只是一个人干的吗?我注意到你用的是单数。” 哦,天呐。“听着,我很想抓住他、她、他们……随便怎么说吧。最重要的事 情,我想我们大家都会这么认为的,是在今天把他们挡在网络外面,这样我们才能 回过头去寻找指纹。”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你所说的寻找指纹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对,不是。不过我们还是带来了放大镜。你无法不留下任何痕迹就修改了程 序和编码。我们寻找的主要是头发和地毯纤维。” 她开始整理眼前的那份文件,于是邓恩趁机端详起她的面庞。浅黄色的金发盘 在脑后,蓝色的双眸炯炯有神。大权在握的律师,而且还是个美人。霎时间邓恩感 觉到自己像丢了魂似的。虽然他没有扭过头去看,但他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儿子这会 儿很可能还待在那边得意地笑着呢。他吞下口水,拿定了主意。我威廉·邓恩可从 不是那种当断不断、迟疑不决的人啊。 “我想建议的是——”邓恩沉吟了一下,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措辞,“我很希望 能进一步探讨这一切,而且我也有一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今晚一起吃饭好吗,大概 六七点钟左右?” 邓恩等待着她做出反应说他是脑子有毛病,还等待着从他儿子那个方向爆发出 一阵大笑,没想到凯伦却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邀请,似乎她早就料到了这一手。 邓恩猜得没错,男人们的这套把戏她见得多了。 “我还要回到这里来继续工作的,”他笨口拙舌地接着说道,“我觉得时不时 地出去休息一下是有好处的。出去清醒一下大脑。” 小比尔清了清嗓子,“这样做合适吗,竟然在危急关头离开园区?” “我想你是可以顶上一个钟头的。”邓恩冷冰冰地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他儿子 一眼,吓得他在座椅里挪了挪身子。 凯伦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那堆文件。“就定在六点钟吧,”她说,“我也要 回到这里来继续工作。” 威·桑点点头,然后迈开大步朝门外走去,对小邓恩甚至不屑一顾。父子俩一 个四十二岁,一个二十四岁,所以凯伦·威廉斯的年龄应该介于两者之间。再说这 位女士已经同意跟这个成熟的先生共进晚餐了。倘若他不是在西姆计算机科技公司 那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穿行,他没准会高兴得直跳呢。 白瑞示意他的高级分析员格雷格·米切尔到休息室去。房间很小,摆着几个白 色塑料贴面的柜台和一张能坐四个人的圆桌。白瑞随手关上门,把那部手机放到柜 台上,然后走过去倒了一大杯咖啡。 “你要不要?”他举起还剩下半壶的咖啡壶。 “当然要啦。”格雷格说。 白瑞又倒了一杯,然后两人走到桌旁坐下。白瑞每次在西姆公司里走过的时候 都会怀疑地四处瞧瞧,但他也需要可以信赖的盟友,而格雷格·米切尔就是其中的 一个。 “硬盘的重建工作进展如何?” “进行得不太顺利。我已经听说了五种不同的情况,从中可见那个人中断机器 的不同时间或程度。有些硬盘确实已经恢复了,不过我也无意中听到技术支持人员 说起抢救原始数据的事,这可绝对是糟糕透顶的问题,做起来可能要花上好几周的 时间,而且我们人手也不够啊。我们原想从公司内部调集力量来解决这个难题,可 技术支持人员却想要按他们自己的方式做。现在你们叫来了保安协会的人,在这里 上蹿下跳地大包大揽,结果我们就他妈的靠边站啦。” 白瑞把胳膊肘放在膝盖上,两手转动着咖啡杯。“我本以为我们高枕无忧了,” 他摇着头说,“该做的一切我们都做了,我们有那些备份,可没想到结果我们却是 在瞎忙活。在邻楼那边,有些服务器——‘西奥多’就是一个;我们不知道另外还 有多少个——一直在进行着错误的备份。运行备份的脚本被修改了,结果它做的竟 然是把磁带格式化。上夜班的那些家伙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磁带抽出来插到架子上, 也就是说他们从没检查一下。” 格雷格听明白了,怀疑地问道:“你为什么需要备份?” “有人擦除了服务器里的信息,反正是相当大的部分。当时我就坐在那里看着 他们登录。我们打开了服务器控制台,这样我们就看到了链接。” “可随后应该就能逮住他们呀。如果你看到了链接,那就可以得到一个地址嘛。” 格雷格指的是每一个以太网卡所独有的那个物理地址。“没看到地址,”白瑞 说。“可见他们要么是从外面进来的,要么是地址不知怎么的隐藏住了。这正是我 想要问你的一件事。有没有可能把以太网卡巧妙地设定成那个样子?让它不会显示 自己的地址?” 格雷格没有回答,瞪着眼睛抿咖啡。 “没错,当然有可能,”他最后开口宣布说,“如果你是在发送不带任何源地 址的数据包,那么网络上就不会有任何东西知道怎样给你回话了。” “这下你明白我们遇到的问题是什么性质了吧。那边有个狂人用高级访问权跑 到网络上来了。我们必须阻止他的访问,还要查出他可能已经为我们布下的每一个 圈套,不然我们就完蛋啦。” “好家伙。”格雷格说。 “黛安还提到过另外一种可能性,也许是克里斯·雅各布兹跟她说的吧,某个 服务器或数据库应用程序上可能内建了一个暗门,某种只有当初编写这个程序的那 些人才清楚的东西。对此你怎么看?” “我的第一个意向是说不可能,但是亲眼目睹了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之后,我 不得不说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我们就还有几个路径要追查。任何人都可能效仿这个无名氏用某个扯淡 的密码字组破门登录啊。” “这不是不可能的。”格雷格说,脸色越发难看了。 “在此期间我们根本无法信任服务器了。今天上午应该给你发了一台手提电脑 吧?” “对,不过数量有限,没法人手一台呀。” “这我清楚。我是这么考虑的:首先,我们不许任何人接近服务器,尽可能完 全脱离网络。我给邓恩开了一份优先发放手提电脑的人员名单,其他人则可以继续 把他们的机子独立使用。我们可以搬走打印机,让关键人员直接打印材料。” 格雷格点点头。 “我需要你派人仔细检查我们所有的备份,一个磁带一个磁带地查。读文件, 读目录树,一定要把磁带上残留的资料找出来,这样我们至少可以有选择地重建文 档。这种事他们很拿手——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尽量争取从磁带上弄出一 些具体的文件来。我们不能冒险去全部重建,因为我们根本不清楚磁带上会不会还 有别的什么东西。我们从磁带上弄出来的任何文件都要先送到一个安全区,检查之 后再重建。” 休息室的门咔哒一声推开了,一名雇员走了进来,看见格雷格和白瑞坐在里面, 连忙说了声“对不起”,倒了杯饮料,然后赶紧走了出去。 白瑞等门关上了才开口说:“我们必须记住一点:我们正在对付一个蓄谋已久 的人。‘西奥多’是一周前被修改的,也许时间还要早些。”他想起了自己收到的 那部手机,于是补充道,“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数周来一直在为这件事做着 准备。” 格雷格满脸的困惑:“星期三那次会议过后发下来了所有的备用设备,我们一 直在做着完整的联机即时复制,给服务器备份。” 白瑞明白他现在提出的这个疑问。他们过去低估了这场攻击的严重性,最初考 虑的是必须保护数据不被删除或更改,但现在关键的问题已不再是这个了。他们必 须保护批处理文件,提防那些随时会起爆的定时炸弹。当初可真是白费工夫啊。 “根本无从知道你们当时复制的是不是只是些已经进来的臭虫呀。把它们擦除 掉。我宁可重新格式化,重新开始。我们需要安全可靠、干干净净的服务器之类的 东西。一切从头来过,全部重装一遍。” 格雷格抿着咖啡,默默地听着。这就是白瑞如此赏识他的一点。有些人呢,你 告诉他们你的计划,他们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说:对、对、对。而格雷格则总是在不 停地思考,一边听他说,一边帮着他解决所提出来的难题。 “这样做会丢失所有的个人设置、主目录等等之类的东西。我们还是先选择几 个用户层次下手吧。每个层次都有不同的访问权,所以我们可以随时见机行事,添 加用户。” “就这么办。”白瑞说。门顶上的挂钟显示十二点零三分。他往后挪了挪自己 的座椅。 “我想知道的是,”格雷格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一个毫不留情、贪得无厌的混蛋在捣鬼。” “而你全然不知……” 白瑞的脑海中闪现出目前的种种推测。一个心怀不满的客户。一个邓恩所说的 那种狂人。一个用心险恶的雇员。一个掌握着从秘密通道进入服务器的软件专家。 或者是某个醉心于敲诈勒索的神秘敌手。 “眼下还很难确定是什么人,”白瑞说,“不过我相信,如果他们再这样搞下 去,那我们就一定会逮住他们的。” 那部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在这间小屋里响亮地回荡着。 “格雷格,非常抱歉,请千万别见怪,”白瑞说。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一把抓 起机子,掉头走出门外。 “喂。”白瑞说着快步沿走廊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谢帕德先生,”冒出一个声音说,“猜猜是谁?是赫克托耳呀。” 白瑞摆手让葛雯出去,倏地走进办公室,随手把门关上。他按下机器上的录音 键,然后悄悄把手机插进去。 “动静不小哇!”赫克托耳说,“如果我猜想我是在被录音,那我的头脑还算 正常吧?” “对,你这么想头脑很正常。” “喔唷唷!我们彼此之间居然能说实话吗?” “我们可以试试看。比如说,我相信我们今天上午把你从网上打跑了,没错吧?” 白瑞一直在考虑着这次重新对话的策略,现在他想从一开始就采取一种强硬的立场。 “这我倒是还不知道呢。”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于是白瑞觉得自己听出了个 中那受挫却仍嘴硬的味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兜子里的石头吗?现在我就揣了 一兜子,而且用的时候不必非得上网联机不可。你那边今天运行得怎么样啊?” “不稳定,是某些地方。其它地方没问题。” “不稳定,是吗?是的,我想是这样的。我想还值得破财消灾,把那些不稳定 的地方清除掉。” “是啊,没错。”这就是他那深思熟虑的冒险策略,反正没法指望无限期地支 吾拖延下去了。 “完美的决定。”这家伙的声音里流露出胜利的喜悦。 “我首先应该声明,任何付款都要经过董事会的批准。审批权不在我手上,所 以我个人是无权单独跟你谈判的。”就这么说了,白瑞心想。让他看见一点钱的影 子吧,“我相信董事会在权衡利弊之后,会做出决定如数支付你要的那一百万美元 的。” 赫克托耳清了清嗓子:“我想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支付一百万的选择期限已经 过了。” 这正是白瑞意料之中的,但他至少已让对手看到某种希望了。只要他能造出一 种事情已有进展的错觉……可以说是买一些时间吧。“我完全明白,”他说,“可 你性子太急了。要是你问董事会中饭想吃什么,那也得等上一天才能得到答复呀。 我可以从头开始,尽量说服他们追加付款。”我是你的朋友呀,“不过你眼下必须 停止任何进一步的行动,否则效果只会是适得其反。” “不,我不这么认为。如果出现僵局,那我必须同你一起去化解。我也必须说 服董事会,当然是用我自己的说服方式。”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问题不在于我们不相信你说的话,或者是怀疑你的实力。 问题在于这些事情需要时问。” “时间是宝贵的,白瑞·谢帕德,这你很清楚。你们这样浪费时间,真让我感 到不舒服。而且每耽误一个钟头,价钱就越贵。” “你不应该感到不舒服呀。你处在一个有利的谈判地位。你已经显示了自己的 能力,如果再继续采取破坏行动,那你实际上就会过犹不及了。你要当心,别把董 事会逼急了,惹得他们说:我们拼了吧,一起扑上去,像一吨砖头那样把这个家伙 压趴下。” “整整一吨吗,白瑞,好吓人哟。这是不是意味着——怎么说呢?——西姆公 司说不定还会叫来第二家保安公司,协助你们已经弄进来的那个奸诈小人?” 该死! “让我指点你一下吧——而且你可以当着他们的面把磁带连续播放一千次—— 那些自命不凡的保安高手是不会帮上你们任何忙的。” 白瑞听到电话里传出车辆行驶的背景声。声音不大,但可以肯定是小车的喇叭 响,随后是内燃机那低沉的隆隆声,听上去像是一辆重型汽车,也许是一辆换挂高 速挡的载重卡车。一周前他本会想起来就觉得好笑的,他怎么可能主动提出支付一 百万美元给某个站在加油站电话亭旁边的人呀。或者是一部车载电话,白瑞意识到。 这家伙正在车里给他打电话呢,想当初在西拉诺饼屋外面原来也正是这么做的呀。 “我想我们有必要直来直去地好好谈一谈,谢帕德先生。何不关掉录音装置呢, 不要录音了,我们放开聊吧。” “好吧,”白瑞说。其他人也许会冲着他大声叫嚷的,但现在是他在控制事态, 他必须随机应变。他伸手按下停止键,然后把手机从嵌盒里抽出来,“我们现在正 式停止录音啦。” “很好。我认为重要的是你能有机会全神贯注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你知道我 目前已经揭开的那些安全漏洞造成了多大程度的损失。我肯定你非常清楚这种损失 的代价。我该补充一句,造成这一切的祸根是你们公司疏忽了技术基础设施方面的 建设。我指出这种疏忽是要按标准收取服务费的,而这笔费用目前是五百万美元。 这笔费用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是,如果你今天给我付款,我得说是用一种双方都可 以接受的方式,那么我愿意给你一百万美元的折扣。谢帕德先生,这笔交易够划算 的了。这也是我最后的提议。” 白瑞对此并不怀疑,但根本无法保证付款就能终止攻击啊。赫克托耳已经开动 了战争的车轮,他也许会停下来,也许不会。唯一让白瑞产生动摇的是想使这个疯 子不要去碰他的家人。其他人本会怎么办呢——黛安和吉姆?发货错误、七百个硬 盘、那些服务器、那些备份磁带,甚至就在出了所有这些危机之后,他也只能看到 吉姆不停地摇头而已,什么狗屁办法也没有。黛安呢?白瑞说不准,不过她在那第 一次会议上写下的“不给钱”倒着实让他大吃了一惊。 “我无权谈判, ” 白瑞说,拼命使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心却在嗵嗵狂跳, “我们计划在明天上午重新开会。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会尽量用最快捷的方式提交 你的建议的。鉴于我已陈述过的那些原因,我请你至少给我们一点考虑的时间。” “用不着拖拖拉拉地考虑什么了。”赫克托耳一下子咆哮起来。他已经见过这 种空头支票了,他也曾眼巴巴地看着这种空头支票化为了泡影,“别以为我打算跟 你一笔勾销:‘哦,算了,他们是不会付给我服务费的。我还是灰溜溜地夹着尾巴 回家吧。’恰恰相反,我打算拿你开刀,杀一儆百。别以为我是说着玩的,我真的 打算狠狠地收拾你们一顿。这是为了金钱,也是为了得到尊重。” “就算你把我们的高楼大厦全部烧成灰烬,也不会得到我的尊重的。”白瑞感 到呼吸短促,声音也走了调,好像是从别人的嗓子里发出来的。 “恐怕是我选错人了。”赫克托耳说着挂断了电话。 白瑞使劲咽下口水。他用力按下收线键,然后放下手机。做出了这种决定,他 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不管发生什么,现在他们都可以冲着他说:白瑞, 你是怎么想的呀?我们本来还是有可能给钱的。我们当初就应该给钱。他本可去找 黛安和吉姆,把情况作个汇报,推给他们不就得了。 他拨打800号码, 接通黛安的全球通寻呼机,然后口述一条讯息:再次接到电 话。将待在办公室。白瑞。接着他联系上保安协会控制室里的威·桑·邓恩,发出 一个简短的警报:做好最坏的准备。 葛雯一定耐着性子一直等到白瑞那边没有丝毫动静了,于是判断他已经忙完了, 因为她这时才按响蜂鸣器报告说,黛安曾在二十分钟之前来过电话,但他不在办公 室。“她说她那边一切顺利,希望这里也一样。” “这里情况不妙,”白瑞说,“但我刚刚给她留了口信。我要一直守在这里等 她的电话。” “您的语音信箱满了,”葛雯说,“所以他们不是挂断电话就是给转到我那里 去了。您的哥哥也来过电话,他说有要紧事找您,请您回个电话。我还给便携机装 上了您从保安协会那里要的程序。” “把便携机拿过来,”白瑞说。那阵揪心的紧张感又冒了出来。 他一边等着机子启动好,一边飞快地翻阅着通讯录,找出斯坦的号码。他把通 讯录摊开放在写字桌上,看清楚电脑确实没有联接网络,于是啪地插入那张磁盘。 文件名是FUNHOUSE(游乐宫)。真见鬼,这很可能是什么乏味的把戏。他打开 视频文件,显示屏上的一个小窗口出现了图像。 一点也不乏味。这显然是一张白瑞·谢帕德自家屋宅的照片。他咔嚓一下单击 “播放”。录像是坐在低速驶过街道的小车里拍摄的,用一部手持摄像机进行过数 字化加工处理,声带的效果很差,几乎听不见声音。接着突然清晰地响起机枪的射 击声,盖过了汽车引擎的嗡嗡声。枪口也显示出来了,伸在画面的底部。 白瑞惊愕地看着那辆小车驶过柳溪巷,机枪一路扫射着,子弹就在他屋宅的前 部打出一排小黑眼。录像到此为止。一个八秒钟的剪辑片段。 白瑞又把它放了一遍。 机枪显然是后来编辑进去的,而且制作得不太精细。密集的子弹把那些窗户打 了个稀巴烂,只是没见斑斑点点的枪眼,不过效果倒还是出来了。 白瑞猛地把写字桌最上面的抽屉推回去。想当初那个家伙正打算把这张磁盘送 到他的房子里去呢。居心何在?把磁盘放到咖啡桌上吗?把文件装入白瑞的家用电 脑,然后再爬窗溜走?白瑞想象着假如那天早上自己走进去时发现电脑里冒出这种 文件该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恐惧?当然会。不过他们有可能 真的用机枪扫射他的屋宅啊,反正又不会让他们掏钱赔偿的。 实际的情况是:白瑞开始认为西姆公司本该在出事的当天就给钱算了。不过他 们现在仍然可以给钱,在重锤再次砸下来之前赶紧息事宁人吧。他们至少应该好好 考虑一下这种选择,不是吗? 按照邓恩的说法,赫克托耳是在施加压力,而现在产生的正是这种压力的效果。 白瑞在犹豫不决,是赫克托耳这个斗士使他开始突然改变态度的。白瑞退出那张软 盘,真想把它掰成碎片。 他已经订购了报警器,此外还应该做些什么呢?栅栏和猎犬?他绷着脸,狠狠 按下他哥哥的号码。 “你们股票的抛售额大得不得了,”斯坦说,“我们的技术人员现在可急坏了。 我给你列了一份挺完整的内部股东交易清单,还搞到了有关大单的一些内幕情况。 我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让他们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啦。这是非正式、不完整的资 料,所以选有用的作参考吧。你得搞明白了,进行这类查询可是证交委①的工作呀。 只有他们才能编制出一份准确完整的清单来。” ①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简称。 “我明白。”白瑞说。 “你的助理给了我一个传真号码,但她又说你的办公室里没有传真机。我可不 想让这给随便扔在收发室的地板上啊。” “不,我想不会的。走廊那边就有一部传真机。多少页?” “十八页。我说过了,这只是几家交易所里最重要的行情资料。我走后门能搞 到的就这么多啦。如果你想要查看全部的交易,那你说的可就是大量的数据呀。” “不管你搞到的是什么,我都很感谢你,斯坦。” “一切都好吗?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头啊。” “我很好,”白瑞平静地说,“去发传真吧,我这就过去取。” 他放好便携机,把那张磁盘揣回口袋里,然后走出去,守候在传真机旁,直到 打印结束。他取出传过来的材料,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草草翻阅起来。首页分了 栏目,上面的字符格式编排使白瑞想起了过时的主计算机输出。 每页顶端上的页眉标注着日期和查找对象STC, 西姆公司(Simtec)在纽约证 券交易所行情显示屏上的股票名称。每一行都注明了买主、数量、价格、某种营业 部或交易的代码,还有一个安全密码,白瑞估计这是打印在每笔交易上的一个电脑 生成标识符号码。 希恩·霍巴德7500611/401B123300-10-5 约翰·威特5000613/801B670006-10-5 加州教师协会2 611/403S459304-90-3 他往下浏览着这份清单,上面都是一些四位数或五位数的交易。看到页尾处便 发现这些交易的资金量在二十五万至五十万美元之问。其间不时有一笔数百万美元 的大单成交,很可能是一个退休基金或共同基金。 在第十页上,他发现吉姆·皮尔逊又下了一个七千五百股的单。一个买单。他 清楚地记得前面的某页上出现过这个名字,所以只好翻回去重看一遍。 没有皮尔逊。他悻悻地拿起这扎资料,朝另一层楼走去,因为技术部最近在那 里装了一台昂贵的扫描仪。 一名秘书正在处理文档,不过当她看见是谁在等着用这台仪器时,立即让了出 来。 “您需要我替您做吗,谢帕德先生?”她问道,一边检索着她自己的文档,随 后将文件存到一张磁盘上。 “不,谢谢。不过请你教我怎么开始。”连自己部里的机器都不会用,真有点 难为情,但要紧跟潮流确实是不可能呀。 秘书给了他一张磁盘,教他如何放进材料和开始扫描。实在是太简单了。即使 是不太平整的传真件,这台仪器也能辨读出上面的内容,然后扫入非常漂亮的栏目 里。他把那十几页传真装进去,很快就得到了一份一字不差的文件,真是神了。 他回到办公室,启动便携机,打开这份文件,然后在字符串上搜索“吉姆·皮 尔逊”。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还不少呢,于是白瑞统计出股票的总数:两万。好啊。 不管这个吉姆·皮尔逊是什么人,反正他是在挥霍着一百多万美元呢。不过吉姆· 皮尔逊是不是还自称为赫克托耳呢?他得跟保安协会合作,确定这是否同一人。 他仔细查看手续费数据,二十分钟后读到了内部股东交易报告。西姆公司对自 己的期权一直是慷慨相赠,所以它的很多雇员从中获利颇丰。如果你在股市下跌三 十点的时候买入股票,那你可就是在将大把的钱往别人的口袋里送啊。 他正在纳闷,突然看到一笔凯伦·威廉斯名下的交易。她显然是处理过自己的 部分期权,据白瑞所知,这使她能够以四十五元的价格买入股票。现在她再以627/ 8元的价格卖出, 也就是说,甚至在行情下跌的时候,那一万股也能每股赚上可观 的177/8元啊。不错嘛。他在脑子里记下此事,接着继续往下看。 后来他决定查看一下每个行政主管人员,按顺序来。他切换到“查找”窗口, 键入“休斯”。搜索例行程序进行到文件的结尾,发出嘟嘟声。未找到搜索项。 他又键入“赛德勒”。光标一跳,冒出一行文字,是一笔六千股的卖单。谁知 道吉姆那些股票的买入价是多少?也许没花一分钱,如果那是他的部分一揽子补偿 金。六十美元乘以六千便是总共三十六万美元的资本收益。 他如此这般地继续搜索下去,按顺序一个个仔细查看公司的董事和副总经理。 斯巴考夫斯基,尽管他整天嚷嚷着抱怨股票价格,自己却已决定行使期权了。或许 这就是他担心的原因吧,白瑞想。这位财务总监正捏着一把股票赔钱呢。 他再一次扫描到凯伦·威廉斯名下的交易。 他把这份文件一口气查看了三十多分钟,看得很仔细,结果意识到自己不会有 什么惊人的发现。事实上,他对这类数据并不太熟悉,分辨不出什么异常的情况。 他越看越烦,正要收工,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他敲入“邓恩”,然后单击“查找”。 果不其然,威廉·邓恩已在昨天卖出了五千股。毫无疑问是沽空,这个狗娘养 的。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