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天晚上,他扯开货捆的一只角捧出一棒龙牙草仔细查看,就像一个骑士为了 自己心爱的人去决斗前检验自己的武器一样的仔细。龙牙草8月份成熟,像榛子一 样硬,一根根刺直立起就像针一样又硬又尖。琼尼轻轻地吹着一只小调的口哨,出 去找比尼·凯渥夫。 深夜,当全科拉利欧沉浸在睡梦之中后,琼尼和比尼·凯渥夫穿着象气球一样 鼓起的衣服走上了空无一人的街,他们把整条科尼格兰德街两旁和沉睡着的房屋间 的草地上都撒上了这种坚硬的草,并且小心翼翼地让它和泥沙混在一块儿,没有任 何人撞见他们,接着又把小街小道上也撒上了这种草。 凡是男女老少可能走到的地方无一遗漏。 这种藏在泥沙里的细草使赤脚走在上面的人感到针刺般的疼痛。他们一直干到 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家安安稳稳地睡下,就像一个伟大的将军改变了战略战术制定出 一套稳操胜券的作战计划一样,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这一夜的劳动就像撒旦播撒稗子, 保罗植树造林一样,其效果不可估量。 太阳升起的时候,水果摊,肉摊一个接一个摆满了市场内外。市场位于小城镇 的底端,靠近海边,琼尼他们没有在那里撒草,开市的时候早已过点,还没有一个 人来买东西,小商贩开始惊讶,相互询问:“出了什么事?” 平时,各种肤色的妇女:黑皮肤,棕色皮肤,黄皮肤,也不管是暗褐色,浅黄 色,深褐色,无论她们是住在棕榈栅,住茅草屋或是住在阴暗低矮的屋,都会不约 而同地从各种样式的住房里悄然而至。购买木薯、大蕉、肉禽、生玉米饼等家庭所 需。她们是市场最早的买主。她们装束简单,赤臂、赤脚、穿一条过膝的裙子眼睛 睁得大大的,表情迟钝,从自家的门口走上狭窄的人行道或街边柔软的草地。 最先踏上路面的人发出奇怪的尖叫,紧接着便抬起脚,再走一步就实在不行了。 她们坐在地上惊叫,用手去拈刺在脚上,从未见过但咬得很痛的小虫。“这些咬人 的小恶魔。”她们街对街地尖叫着。有些人探着脚走草地,一样被奇怪的小刺团儿 刺咬得猛坐在草地上,和沙地人行道上的姐妹们一道哀叫,整条街都听得见女人们 叽叽喳喳地叫骂声,而市场上的小商贩却全然不知,仍在惊讶地等待着。 然后,老少爷儿们来了。他们也不例外,开始是单脚跳、双脚跳,跛着走,接 着便骂人。他们傻乎乎地站着,或弯着腰拔扯刺脚踝的瘟神。有人大声宣称这种害 虫是一种叫不出名的有毒的蜘蛛。 最后,娃娃们在清晨的阳光中跑出来嘻笑玩耍,立刻,叫骂声中又加进了孩提 尖利的嚎哭声,每一分钟都在增加着新的受难者。 玛丽·卡斯提娜·布恩芬德那什卡太太,她体面地从家门口走出来,到街对面 的面包房去买新烤出来的面包,这是她每天的习惯。她穿着一条黄色花缎裙,打褶 的亚麻布无袖女衬衫,顶着西班牙织造的紫色薄头罩。她那黄脚,啊!竟然光着。 她步态庄重。玛丽卡斯提娜布恩德那什卡太太在天鹅绒般柔软的草地上走了三步, 高贵的腿便踏上琼尼撒的草籽。她发出野猫一样的嚎叫,立刻向后转,手和膝都放 在地上——呀,就像荒野里的野兽爬向她体面的门槛。 艾德弗索·费德瑞可·沃达热基日·德拉帕什先生体重280磅,急于把货运 到广场一角的水果店好去喝早茶。他没有穿鞋的脚刚踏上凉爽的草就踩上了暗藏的 地雷,他像崩溃的教堂一样颓然倒在地上,大叫他被要命的蝎子咬了。赤脚的人被 一夜之间降临的毒虫子搔扰着,有的人单脚跳着走,有的人跌跌撞撞地走,有的跛 着脚走,有的停在路边用手去拔扯。 第一个接受解除痛苦药方的人是一个理发师,这是一个受过教育,喜欢旅游的 人,他坐在石头上,拨出脚趾上的草籽,发表演讲说:“看,朋友,这种可恶的臭 虫,我非常熟悉。 他们像鸽子一样一窝蜂从天上飞来,昨天夜里掉下来的这些都是死虫子,在约 喀坦,我看见的这种虫有广柑那么大,不错,就是它,在约喀坦那里,它们发出蛇 一样的嘶嘶声,翅膀像蝙蝠,只有穿鞋的人们,只有穿鞋才能走路——这是最有效 的防止。 伊斯特班跛着脚走到赫姆斯泰特先生的鞋店买鞋,出来的时候,就昂首阔步不 再受罪了,但嘴里还大声谩骂着该死 的虫子。脚被刺的人或坐着,或站在一只足上看着这个懂得免疫的理发师,男 女老少都叫起来:“有效,真有效!” 买鞋的必要性终于显现出来了,买鞋的人越来越多。那一天,赫姆斯泰特先生 就卖了三百双。 “真令人吃惊,”他对琼尼说。琼尼是晚上来帮他整理存货的。“生意的转机 竟这么快。昨天只卖了三双。” “我给你说过,只要他们一开始买就会接连接不断地来买。”经理说。 “我想,我要再订十几件货免得存货接不上。”赫姆斯泰特先生说,眼镜后面 的眼睛闪着光。 “我看暂不忙订货。”琼尼劝说道,“还是等一等,看看生意发展情况再说。” 每天晚上,琼尼和凯渥夫播下种子,白天就收进这些种子带来的美元。到了第 十天,三分之二的存货都卖出去了;龙牙草也快撒完了,琼尼给皮因克·朵森拍了 一份电报又订了5000磅龙牙草,和以前一样,每磅20美分。赫姆斯泰特在谨 慎考虑之后,起草了一份向北方公司订购1500美元鞋子的货单。琼尼在这份货 单送往邮局之前一直在商店里游逛了解销售情况,终于在这份货单送往邮局之前, 他及时地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制止了订货单的成行。 那天晚上,他把罗姗带到古得文家门廊旁的芒果树下,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 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是一个很邪恶的人。我要跟爸爸离开你。你说这是一个玩 笑,我认为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但是半小时之后,他们的谈话就转到另外一个题目上了。 他们在考虑结婚后用什么颜色的纸来装饰墙壁,是用老一辈殖民主义者爱特屋 兹家在戴勒斯堡修建大楼的那种淡蓝色纸好还是粉红色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