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豆芽拌饭 “话本身就带有暗示性。”我放下方便袋,说,“就像谶语。” “什么意思?”她正在整理相册。 “超市里的大嫂和音像店的叔叔都已经知道我们是周末夫妻。” “哈哈。不正是我们希望的吗?” “为什么制作相册,究竟想用在什么地方?”我问。 “这个照片效果真好。标上‘甜蜜的新婚’标题,寄到女性杂志怎么样?”她 问完之后哈哈笑了,才回答,“这样整理一下多好。好像我们真是相爱的一对。” “瞧,谁看我们也是非常般配的新婚夫妇。不是吗?”她看着照片,问。 我从后面抱住她,看着照片。 “怎么琢磨,它也只能用在一个地方。”我抓住她的乳房,说,“就是你恐吓 我要钱的证据。” “难道你现在是在暗示我吗?” “制作这样无比危险的相册,还这样执著,让我实在弄不明白。” 我躺在软垫上说。 她再也不说话,文静地坐着专心整理剩下的照片。 “宥利和奎真真的分手了?”她切着葱问。她好像正在做作料酱油,真让我流 口水。 “在分居。” 我把正在读的书合上。 “为什么?” “奎真还有别的女人。” “哦!”她好像弄明白了似的点点头,“或许是不是结婚的时候穿紫色针织毛 衣的女人?” “晚上吃什么菜?”我靠在软垫上问。 “真可笑。” 她停住切菜,说:“奎真长得一点也不风流!脸蛋事实上长得也难看!” “长得难看就不能谈恋爱吗?他们真的相爱。” “豆芽汤和拌豆芽。然后……”她用诡秘的表情眨着眼看着我。 “然后?” “如果那么相爱,现在是不是就得跟宥利离婚?在孩子生出来之前。” “哪有那么容易。如果离婚分手了,马上也没有合适的房子住,公司升级也要 受到限制,宥利自己也会加倍辛苦。” “豆芽拌饭!” 她好像告诉我正确的谜底一般,说完又追问了一句,“帕这怕那,还怎么相爱?” “你要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了是你,你就能因为爱情把一切置之不顾吗?” “还不照样分手。” 她噘嘴,这次开始捣蒜。看起来她好像错以为我们是正常的夫妻。 “在资本主义社会,离婚率本来就跟道德性或夫妻之间的感情没关系,主要是 受类似子女问题或家庭主妇的再就业的摆布。” 我说完,又加了一句,“我干脆煮方便面吃。” “不喜欢吃豆芽拌饭?” “上次是面片儿汤,下次是不是想来干菜汤或拌面?”我挖苦。 “都是特别风味,最近,这些花钱也吃不到。” “对你是特别风味,对我可不是,是特别N0,N0 1”我重新看着书,说,“给 我煮方便面吧。” “你现在是拿饭菜挑刺儿吗?我这样用心地做准备?” “不要再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可笑。”我大叫。 “不想吃就算了。”她拌着豆芽,说,“看你还敢要。” “他妈的。”我扔掉书,披上了外套。 “去哪儿?” 我没回答,往外就走。她跟到阶梯抓住我的衣角,问:“去哪儿?” “去买方便面,怎么了?” “那么也买一点辣椒。”她从围裙里拿出零钱递给我。 “疯了,你自己买。我只吃方便面。”我拂袖,下了阶梯。 “我才不可笑呢?” 从后面传来她嘟囔的声音。 我哐的一声关了大门,堵住了她的说话声。 到了超市要买方便面,禁不住失笑。看我们,谁会怀疑我们不是夫妻。 我把辣椒扔到厨台上。 “还不是买来!” 她笑着翻白眼。 “方便面家里不是有吗?”我发现了米箱上面的方便面。 她低声笑着,说:“反正得有人去买辣椒。” “闪开!” 我发完脾气,把煮方便面的平锅放到煤气灶上。 “真的要煮方便面吃?” “对!” “小气鬼!” 她摆上了晚饭。我把煮好方便面的平锅放到饭桌上。 “你要敢吃方便面,我就……”她怒视着我。 我夹起方便面,呼呼吹凉。 “你要敢吃方便面,我就……” 我咕噜噜地放进嘴里。 “你让我自己把这些全部吃掉!”她勃然大怒。 然后她蹲到房屋角落里,把头埋在臂膀里。看见她在动肩膀。我把筷子摔到饭 桌上。一枝筷子掉在地上的烟灰缸上。 “现在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看着窗外犹豫一会儿,终于吐出来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才看着我问:“什 么?” “就是这毫无意义的演戏。互相都开始厌倦了。” “有自信吗?” 她湿润的两只眼睛仿佛像雨中的汽车灯,迅速地一闪一闪。 “反正,不能这样无限期地持续下去。”我说,“虽然没想到理由竟是因为豆 芽拌饭……” 她又问:“真的能结束吗?” “一旦分手的话,”我咽了口水,说,“忘掉也好忘不掉也好,一切都不会改 变。忘不掉的时候,为了坚定要忘掉的意志,会去找其他的女人。” “唉……” 她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然后低低地,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其实我也会那 么做。” 一阵云雨之后,她身子平躺着看着天花板,说:“我……可能还会再来找你。” “不要来。” 我抬头看着她注视着的天花板,她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我再来的话,就请你 毫不留情地把我赶走。” 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对词。嘴里积满了口水。 隔一段时间接连叹了三次气之后,她突然问:“难道这是堕落?” 然后她继续说:“一天天过去,让我感觉不到任何负罪感。只是就像你说的, 似乎是在两个连续剧里扮演双重角色。所以只觉得比别人过得稍微忙碌。” “要说堕落,好像在你学骑马时感觉人生无聊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了?不, 应该是在互相讲条件的时候开始的。” 我讥笑。 她喃喃自语:“可是在发达国家,我们这样的关系比比皆是。” “我没去过,怎么能知道。”我故意装做不知道。 “谁说去过了?”她用胳膊肘推了我的肩膀,转身投到我的怀里。她的身上散 发出了她独有的香味。 “说的也是,前几天报纸上说美国人的情况。”我抚摸她胯骨之间的芳草开玩 笑。 “一个人一生的性伴侣平均人数超过二三十名。羡慕吧?” “嗯。” 她回答之后,嗤嗤笑起来。 我说:“没有什么可羡慕的。人数中四成是同性伴侣。” “哈哈。” 她笑着紧紧地依偎在我的怀里。 “可即使那样,也不能说他们比我们堕落。因为我们国家的权力层才都是腐败 分子。相反,越是合理和成熟的社会,越是性自由,对吗?” “对。”她既叹气又呻吟。 “但是,把我们包括在内,最近的年轻人也没有老外那样自由。” “那么?” 她的深处开始湿润起来了。 “体制这么堕落,管它呢?就这样活着。不是因为成人的自由恋爱,而是因为 与堕落的统治体制相应的败坏的道德,所以各种思潮在自由地蔓延。” “是那样吗?” 把东西放进她湿润的阴道里。这是最后一次,一想就让我感到兴奋。缓慢地, 接着稍微加快了速度。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抱住她用力地奔跑。出现了旷 野。我闭上眼睛,用力地奔跑。然后旷野尽头出现悬崖的时候,一下子从她身上脱 离。仿佛是什么东西滚落到深渊的声音。等到尘埃落定,我才说:“我们也不能走 两条路。我们这样见面,比没有感情就跟医生结婚的行为更卑劣,这只是我们两条 路都想走的贪欲而已。” 然后再一次确定:“现在到了该了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