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的画作 我感到雷慢慢靠过来,我们身下的支架随着他的移动吱吱作响。我心想:他来 自英国啊!他的双唇越靠越近,支架微微倾向一侧,我觉得天旋地转,准备迎接初 吻的震撼。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都吓得不敢动。 雷和我并肩躺下,眼睛盯着上方的灯光和电线。过了一会儿,有人推开了舞台 旁边的门,从说话的声音,我们听出走进来的是彼特·福德先生和教美术的莱恩小 姐,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第三个人。 “我们这次不会处罚你,但如果你下次再犯,我们决不宽容。”彼特·福德先 生说,“莱恩小姐,你把东西带来了吗?” “是的。”莱恩小姐从一个天主教学校调到我们学校,她从两个以前是嬉皮士 的老师手中接管了艺术科。那两个嬉皮士老师把窑炉弄得爆炸起火,结果被学校开 除。我们的艺术课也从摔熟黏土、熔制金属等实验艺术,变成中规中矩的素描。莱 恩小姐一上课就把木头塑像直立在教室前方,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乖乖地照着画。 “我只是做作业。”说话的人是露丝·康纳斯,我听出她的声音,雷也听出来 了,我们一起上迪威特太太的初级英文课。“这个东西,”彼特·福德先生说, “不是作业。” 雷捏捏我的手,我们都知道彼特·福德先生在说什么。有人复印了露丝的画作, 大家在图书馆里传阅,传来传去传到一个站在卡片目录柜旁边的男孩手里,复印的 画作便被图书馆员没收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莱恩小姐说,“我们临摹的人像没有乳房。” 画中的女人双腿交叉,斜斜地靠着,四肢被绳索钩在一起,美术课上的确没有 这样的木头人像。画中是个真正的女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女人的双眼被炭 笔描得黑黑的,感觉上好像在大送秋波,有些学生看了很不舒服,有些学生则大呼 过瘾。 “木头模型人也没有鼻子或嘴巴,”露丝说,“但你还不是照样鼓励我们画出 脸部。” 雷又捏了捏我的手。 “够了,年轻的小姐,”彼特·福德先生说,“关键是画中人物的姿态。这幅 画显然有问题,尼尔逊家的男孩才会把它拿来复印。” “这是我的错吗?” “如果没有这幅画,就不会引起这些问题。” “这么说,是我的错喽?” “请你站在学校的立场,想想这幅画惹来多少麻烦。我也请你帮帮忙,以后遵 照莱恩小姐的指示,不要再画些添枝加叶的东西。” “达·芬奇还不是画过人体。”露丝低声嘟囔。 “懂了吗?” “懂了。”露丝说。 舞台旁边的门开了又关,过了一会儿,雷和我听到露丝·康纳斯开始抽泣。雷 用嘴型示意说“走吧”,我悄悄移到支架的另一端,垂下双脚试着找地方爬下来。 那星期雷在寄物柜旁边吻了我。他本想在支架上吻我,却没有如愿;我们惟一 的吻纯属意外,就像瓦斯枪所散发的彩虹光环一样美丽。 我背对露丝爬下支架,她没有走开,也无意躲藏,我转身时,她只是静静地看 着我。她坐在舞台后方的木箱上,一对陈旧的布帘垂挂在她身旁,她看着我走向她, 却没有去擦脸上的泪水。 “苏茜·沙蒙?”她只想确定是不是我,她没想到我居然会旷第一堂课,直到 那一天,我旷课躲在礼堂后台的概率,就像班上最聪明的女孩被训导人员大声责骂 一样微小。 我站在她面前,手上还拿着帽子。 “这顶帽子真幼稚。”她说。 我举起缀着铃铛的帽子,看了看,“我知道。这是我妈做的。” “嗯,你都听到了?” “我能看看吗?” 露丝把那张在众人手中传递过的复印画摊平,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幅画。 布莱恩·尼尔逊用蓝色圆珠笔在女人的双腿交叉处,画了一个不雅的洞洞,我 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则一直看着我。我看到她眼光一闪,好像有点古怪,然后她 弯下身子,从背包里拿出一本黑色皮面的素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