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画了被同学传看的裸体女人 素描本里页页尽是美丽的画作,大部分是女人,也有些男人和动物的素描。我 从未看过这么生动的作品,素描本里每一页都是她的精心杰作,那时我才了解露丝 是多么具有煽动性,倒不是因为她画了被同学传看的裸体女人,而是因为她比老师 更有天赋。她是那种最安静的反叛分子,这事实在无奈。 “你真棒,露丝。”我说。 “谢谢。”她说,我不停地翻阅她的素描本,深深地沉醉在其中。看到画中女 人肚脐下的黑色线条,也就是我妈所说的“生小宝宝的地方”,我觉得又兴奋又害 怕。 我曾告诉琳茜我决不生小孩,十岁时的我还花了大半年时间告诉任何愿意听我 说话的大人,长大以后我打算做输卵管结扎。虽然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我 知道这不是件小事,要动手术,而且每次爸爸听了都哈哈大笑。 从那天之后,我不再觉得露丝古怪,反而认为她相当特殊,她的素描实在太棒 了,在那一刻,她的作品让我忘记了校规,上课钟声,以及听到钟声应该有的反应。 警方在玉米地里全力搜寻,找了半天却徒劳无功。警方放弃搜寻之后,露丝穿 着她父亲破旧的双排扣厚呢布外套,披上她祖母的羊毛围巾,一个人在玉米地里散 步。她很快就发现除了体育老师之外,她旷了课老师们都不加追究,她太聪明,老 师们都应付不了她,因此老师们觉得课堂上少了她反而轻松。有她在场的话,老师 们必须多花精神,还得加快讲课的进度。 她从此搭她父亲的便车上学,这样就不必坐校车了。康纳斯先生很早就出门, 出门时总是带着红色的金属午餐盒,露丝小时候把午餐盒当作芭比娃娃的家,康纳 斯先生也由着她这么做,现在他在午餐盒里摆了一瓶波旁威士忌。女儿在空荡荡的 停车场下车前,他总是开着暖气,暂时把车停下来。 “今天好好上学吧?”他总是这么问。 露丝点点头。 “喝一口再上路吧。” 露丝这次不点头,直接把午餐盒递给父亲,康纳斯先生打开午餐盒,扭开威士 忌酒瓶喝一大口,然后把酒瓶递到女儿手上。露丝夸张地把头往后仰,表示自己也 痛快畅饮,其实她把舌头顶在瓶口,并没有喝,如果父亲盯着她看,她就小心翼翼 地再喝一小口。 她侧身跳下车。太阳升起之前,天气依然非常寒冷,她想起老师说活动可以保 暖,因此决定到玉米地里走走。她脚步缓慢,边走边自言自语,有时会想到我。她 通常在隔开球场和跑道的铁条栏杆旁停步,倚在栏杆边,看着周围的世界逐渐苏醒。 就这样,在我出事之后的几个月,露丝和我每天早晨都在这里碰面。旭日缓缓 地爬升到玉米地上方,爸爸大清早便把“假日”放出来,“假日”在高耸的干枯玉 米茎之间穿梭,跑进跑出追赶田里的野兔。兔子喜欢运动场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地, 成群的野兔聚集在运动场草地一端的白色边线上,灰黑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一队小小 运动员。露丝慢慢地接近它们,她喜欢看到小兔子像这样排成一列,我也一样。她 相信晚上人们入睡之后,绒毛动物会起来四处活动,虽然已经不是五岁孩童,她依 然相信她爸爸的午餐盒里藏着小巧的牛羊,一有机会,它们就会跑出来盯着威士忌 和大香肠。 圣诞节过后,琳茜把妈妈给我准备的手套放在球场边和玉米地之间。有天早上, 我看到野兔围在手套旁,好奇地轻嗅手套边缘的兔毛。然后我看到露丝在“假日” 找到手套之前,从地上拾起手套,她把一只手套的里子翻过来,露出手套里的兔毛, 她把手套贴近自己的脸颊,抬头望着天空说:“谢谢你。”我觉得她在对我说话, 最起码我喜欢这么想。 在这些晨间的日子里,我逐渐喜欢上露丝,虽然在阴阳界两端的我们都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但我们似乎注定与彼此相伴。我飘过她的身旁,她起了一阵寒颤, 就这样,两个特立独行的女孩找到了同伴。 雷和我一样喜欢走路,社区里的房子围绕在学校四周,他家在社区的最外端, 他已经注意到露丝时常一个人走到球场里。圣诞节之后,他上下学都相当匆忙,尽 量不在学校多作停留,他希望杀害我的凶手早日落网,心情几乎和我爸妈一样急切。 真凶落网之后,他才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即使有不在场证明,他依然摆脱不 了嫌疑。 一天早上,他父亲不必到大学教书,雷趁此机会在他父亲的保温壶里装满他母 亲的甜茶,一大早就到学校等露丝。他在铅球场里等候,一个人坐在铅球选手抵脚 的金属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