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他实在太寂寞了 他看到露丝在栏杆的另一端走来走去,栏杆隔开了学校和备受大家重视的橄榄 球场。他摩擦双手,准备和露丝说话,虽然他花了一年的时间总算如愿地吻了我, 但他之所以鼓起勇气找露丝说话,并不是因为他吻了我,而是因为十四岁的他实在 太寂寞了。 我看着露丝走向球场,她以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康纳斯先生最近在整理一栋 老房子,他在房子里找到一本诗集,恰好露丝最近迷上了写诗,此时露丝手上紧抱 着这本诗集。 她大老远就看到雷站了起来。 “嗨,露丝·康纳斯!”他一面大叫,一面挥舞着手臂。 露丝看着他,脑海中马上蹦出这个男孩的名字:雷·辛格。但除此之外,她所 知有限。虽然她听到谣言说警察曾找过他,但康纳斯先生说:“没有哪个小孩会作 出这种事。”露丝相信父亲的话,因此,她朝着雷走过来。 “我准备了一些热茶,放在保温壶里。”雷说,我在天堂里替他脸红,他讲起 《奥赛罗》头头是道,但现在却表现得像个笨蛋。 “不了,谢谢你。”露丝说,她站到他旁边,但显然比平常多保持一段距离, 她的指尖紧压着诗集破旧的封面。 “那天你和苏茜在礼堂后台说话时,我也在场。”雷说,他把保温壶递给她, 她没有靠过去,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苏茜·沙蒙。”他说得更明确一点。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她说。 “你要参加她的悼念仪式吗?” “我不知道有个悼念仪式。” “我想我不会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双唇,天气太冷,他的唇色比平常要红,露丝向前走了 一步。 “你要护唇膏吗?”露丝问道。 雷把羊毛手套举到唇边,手套轻轻擦过曾吻过我的双唇。露丝把手伸到双排扣 外套口袋里摸索,摸出一支护唇膏,“拿去,”她说,“我有很多护唇膏,这支给 你。” “太好了,”他说,“最起码你可以坐着陪我等校车来吧?” 他们一起坐在掷铅球区的水泥平台上,现在我又一次看到以前认为不可能发生 的事:雷和露丝坐在一起。我觉得他比往常更迷人,他的双眼是深灰色的,我在天 堂凝视着他的双眼,毫不犹豫地沉醉其中。 清晨见面成了他们的习惯,雷的父亲去教书时,露丝就装一点威士忌在她爸爸 的热水瓶里带到学校;雷的父亲不上班时,他们就喝辛格太太准备的甜茶。早晨很 冷,他们都冻得受不了,但两个人似乎都不在乎。 他们谈到在这个小镇上身为外国人的感受,两人一起朗诵露丝诗集里的诗句, 还谈到未来的志愿,雷想当医生,露丝则希望成为诗人兼画家。他们讨论班上哪些 同学比较奇怪,偷偷地把这些怪人算成一类。有些同学一看就知道是怪人,比方说 麦克·贝尔斯,他吸大麻吸得厉害,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学校还没把他开除;还有 从路易斯安那州来的杰里迈亚,大家误以为他和雷一样是个外国人。有些同学比较 看不出来哪里奇怪,比方说讲到甲醛就兴高采烈的亚提,还有腼腆、把运动短裤穿 在牛仔裤外的哈利·奥兰德。维琪·克兹也有点奇怪,大家都认为她母亲过世后, 维琪表现得还算正常,但露丝曾看到她躺在学校后面植物园的松针上睡觉。有时, 他们会谈起我。 “真的好奇怪,”露丝说,“我的意思是,我和苏茜从幼儿园就同班,但一直 到在礼堂后台碰面的那一天,我们才注意到对方。” “她人真的很好,”雷说,他想到我们站在寄物柜旁,他的双唇轻扫过我的双 唇,我闭着眼睛微笑,几乎想要逃开。“你想他们会捉到凶手吗?” “我觉得会。你知道吗,我们离案发现场只有一百码。” “我知道。”他说。 他们坐在铅球圈的边缘,两人都戴着手套,捧着一杯热茶。玉米地已经成为无 人进出的禁地,球场的球若滚进玉米地,只有胆子大的男孩才敢进去捡。那天早晨, 太阳升起后投射在干枯的玉米茎之间,但他们却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 “这是我在地里找到的。”露丝指指皮手套。 “你想过她吗?”雷问道。 他们再度沉默不语。 “我每时每刻都想着她,”露丝说,我觉得一股寒气直下脊背,“有时我觉得 她很幸运,你知道吗,我恨这个地方。” “我也是,”雷说,“但我住过其他地方,这里只是暂时受罪,不是永远的落 脚地。” “难道你是说……” “她上了天堂。当然,得假设你相信有天堂这回事。” “你不相信吗?” “我不认为有天堂,不,我不相信。” “我相信,”露丝说,“我不是指快快乐乐、小天使在其间飞翔之类的废话, 但我的确相信有天堂。” “她快乐吗?” “她上了天堂,不是吗?” “但这代表什么呢?” 甜茶早已变冷,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也已响起,露丝对着茶杯笑笑说:“嗯, 就像我爸说的,这表示她已经离开了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