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颗炮弹和两颗葡萄霰弹在街垒腹部炸穿了一个大裂口。街垒的一部分烧毁了, 在浓烟和瓦砾中,步兵就聚集在炮兵后面,以分散队列朝着向他们逐个瞄准射击, 转过来又被残杀了的起义者的街垒移动。安灼拉发出信号,要他们退入在连续不断 的炮火下房屋正面已经给炸裂了的科林斯小餐馆里。 “我守住这儿!”马吕斯透过到处弥漫的辛辣烟雾呼喊。横在泥瓦工助手头上 的一条大伤口,使鲜血滴进眼睛里,流到耳朵上,流下脖子,流到他的衬衫上。 在短暂的间歇中,安灼拉的部下急忙撤退到里面时,他就在科林斯小餐馆门口 守卫着。冉阿让走出来。 “警察局那个密探,沙威。”他查问。 “他怎么样?赶快,赶快,伙计们,到一楼上去。”“请允许我杀死他。” “好吧,先生——”安灼拉急速地重新装上弹药,催促另外的人上去。步兵的一把 把刺刀在烟雾弥漫的阳光中闪闪发光,奥拉德还没有到达门口就中了弹。“因为今 天你救了第五个人的命,因为他要杀死沙威,你当然可以随意处死那个密探,不过 我们需要每一颗子弹,因此就像宰猪一样宰了他吧。到二楼上去,伙什们!上去以 前守住一楼!”马吕斯射击了,重新装上弹药。他在街垒上所处的居高临下位置, 使外面看不见他,但是步兵开始拥进来。弗以伊在他旁边倒下。当步兵突然袭击他 们的阵地时,马吕斯扭头看见割风先生牵着绳子和捆绑着的沙威走出科林斯小餐馆, 绕到蒙德都街。安灼拉和马吕斯最后一次相互敬了永别的敬礼,这时大批士兵和刺 刀吞没了他们,使他们的可怜起义永远湮没无闻。安灼拉消失在科林斯小餐馆里, 闩上门。 在一根根枪托的反复撞击下,大门慢慢地裂成碎片,大街上,士兵们瞄准楼上 向他们射击的起义者们。马吕斯用完了最后一点弹药,现在他的枪不再是尖端武器, 与部落的棍棒一样了。一颗子弹打伤他的锁骨和肩膀,他倒在刚刚绕回来的冉阿让 怀里,他抓住他,把他拖到烟雾弥漫的暂时安全处。 步兵们冲破了科林斯小餐馆的大门。一些士兵从大街上向上射击,一旦冲进去, 另外一些士兵就把起义者们驱逐到第二层楼,然后把他们赶到顶楼和房顶上。帕乔 利成功地跳到邻近的房顶上,紧紧地趴在那儿,正要爬到人看不见的地方时,一颗 子弹打碎了他的右手,他就慢慢地跌到大街上。士兵们匆忙追赶另外的人们,当起 义者们弹尽援绝时,现在是肉搏了,他们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从瓦砾堆后面的躲 藏处,冉阿让抱着马吕斯观看着,这时公白飞胸口挨了三刺刀,安灼拉的脑浆从打 碎的脑袋里泼溅出来,他的尸体悬挂在科林斯小餐馆一扇千疮百孔的窗户上,脑浆 从餐馆的墙壁上滴下来,不调合地滴到挂着carpe ho ras(抓紧时间)那块招牌的 地方。 抓紧时间。但是他们的时间已经消逝了。 冉阿让不再留下观看了。军队从房顶上、科林斯小餐馆外面给叫回来,命令他 们搜索这个地区,打死任何手上或衣服上有火药、任何受了伤、任何有嫌疑的人。 冉阿让依然抱着那个人事不省的马吕斯,他穿过一度屹立着街垒的弥漫烟雾和枪林 弹雨。走出麻厂街的唯一出路是投入无情大炮的炮口里。背着马吕斯,弯着腰,冉 阿让朝科林斯小餐馆后面、蒙德都街跑去。虽然他感觉得到马吕斯的鲜血浸透他的 衣服,但是冉阿让没有给击中。不过他也没有得救。除非上帝可能进行干预,否则 毫无安全可言。 他们没有上天。他们入了地。在街垒后面,冉阿让看到一个大铁栅栏埋在乱石 堆下,大概有三英尺宽。在马吕斯死沉的体重下弯着腰,他把石堆抛撒开,两只大 手攥住横铁栏杆。冉阿让多次证明了自己是一个逃脱险境的能手。现在需要的是筋 肉的爆发力和坚信不疑。他发出深沉、出自丹田、野兽似的哼声,拔得足以把格栅 移到一边,开了一个大口子。 那个流着血的马吕斯依然背在他的背上,他爬进下水道里。把马吕斯放在下面 十英尺深的潮湿石头上,他又爬上铁梯,正当士兵们的沉重脚步声在上面跑过,他 们的靴子驱散了日光,使它粉碎成混合着落到冉阿让身上的一片片铁锈的斑驳阳光 时,他用双手把格栅拉到适当的位置,他赶快背起马吕斯就跑,去寻找下水道永久 不变的黑暗,坟墓这边的真正民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