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在圣诞节,一个有胡须的中士在北方火车站坐在临时凑合用的桌子旁边,检查 拿着去布鲁塞尔火车票的一个个旅客的证件。他的每一边站着两个武装的年轻卫兵。 火车还未到站,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早早来临,知道这些检查是强制性的,很浪费时 间。就大部分人而言,法国人不抗议,逆来顺受,但是当时有一个美国新闻记者起 了很坏影响,尽情反对了路易—拿破仑一番,宣称他窃取了共和国,从法国人那儿 盗走了自由。 “以无耻的手段攫取了它!”“你没有听说最近的选举吗?”那个中士询问。 “在普选中,五百万法国人承认了政变。我们法国人,我们喜爱路易—拿破仑。” “军队喜爱他。教会喜爱他,”那个美国人唾沫星飞溅地说。“法国不喜爱他。” 那个中士满嘴蒜臭对那个美国人咧嘴一笑。“据说不久路易—拿破仑就要宣告他自 己是皇帝了——法国怎么可能不容忍另一个皇帝呢?也许这一次我们会入侵北美洲 了,”他警告了那个美国人一声。继续进行检查,他从带着一群蹦蹦跳跳小家伙的 一个法国资产阶级家庭手中接过证件,最后是一对苏格兰夫妇,接下去是带着一箱 箱戏装和布景的剧团演员们,所有的箱子都得打开检查。 在演员们后面有一群难以形容的人等待着,两个女人,一个少女和一个青年, 他对那个中士说他不和她们一起走,仅仅在那儿帮助他母亲和姨母把少数几件东西 搬上火车。那个中士把两个包裹,用披巾包起来的衣服,每一包都搜查一遍,检查 她们的三等火车票和证件。珍妮—路易丝·波拉德,三十八岁,棕色眼睛,圆脸, 身体胖。明显的伤痕,左手烧伤。“请,你的左手。”中士把那只手翻过来,发现 那块老烧伤伤疤。职业,厨师,旅行原因:工作。“难道你在法国不能烧菜做饭吗?” 那个中士询问。 “在法国人人都会烧菜做饭。我必须去突出我的才能的地方。”“去英国,” 他厌烦地说。“下一个。”“这是我女儿,中士先生。她只是一个女孩子。肯定她 不需要证件。”“她看上去不像女孩子。她看来像成年女子。”“你太和蔼了,” 芳汀行了个屈膝礼说。 “下一个,”马德林·拉斯考克斯,三十六岁,眼睛,蓝色,身材苗条,面貌 娇小,明显的伤疤,没有。职业,佣人。“看来你做佣人不够强壮。”卡雷梅夫人 置身于那个中士和珂赛特之间。“如果她发现你上错了床她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把你 扔下楼!”在他们后面,队列里其余的人们大笑起来,于是那个中士注视着卡雷梅 夫人。“你的床吗?我喜欢骨头上肉多的女人。”然后他提醒她们开车以前还会检 查一次。“因此任何人都不要以为他可以溜过去。”“没有,先生,”欧椋鸟回答。 他们四个人找到墙边一条长凳,珂赛特坐在芳汀和加布里埃尔中间。芳汀拉住 她的手,小声说,“打起精神来,妈妈。明天夜里我们就到伦敦了。”“他会来的, 不是吗?让吕克?”那件斜纹布斗篷不厚,不足以使珂赛特很暖和,但是至少它肥 大得足以遮住缠在她左肩上的绷带和托住她的左臂的吊带。脸色苍白、身体消瘦、 弯着腰,当她们两个在车站上寻找让吕克时,珂赛特一直拉着芳汀的手。”你给他 送了信,不是吗,欧椋鸟?”“我写下日子,火车车次,法根尼斯太太向我保证说 他拿到了。那是他。他会来的。”叫卖小贩们和小贩们把货物堆放在一群群家庭聚 集的小路沿路;好争吵的孩子们很快就静下来,时常猛地挨了一巴掌,情人们告别。 老妇人们聚在一起批评年轻人们,服装体面的男男女女看报。巴黎只有两份报看: 官方政府的喉舌和非官方的政府喉舌。演员们闲荡调情,珂赛特感到好像整个世界 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继续进行下去。马吕斯死了。 没有马吕斯世界上其余的人怎么能继续过下去?人们旅行,争吵,看书,吃喝, 买糖果、水果和炸土豆。难道他们不知道马吕斯死了吗?难道他们不知道他可以那 么轻而易举——那么迅速,那么十拿九稳地——从布洛涅逃到英国,然而他决意回 到巴黎,使激进分子们联合起来,最后劝降杀害了他的敌人们。像那个斜眼看人、 好脾气的中士一样的人们。难道这儿的人们不知道那一切吗?“我需要走一走,” 她说,拍拍芳汀的手就迅速地站起来,使她女儿看不见她的眼泪。眼泪不请自来。 总是如此。可以抑制住它们,但是不可能永远遮掩住它们。 浑身颤抖,珂赛特沿着车站大拱顶下的站台走动,找寻自从那一天在卢森堡公 园以后就没有见过的她的儿子。那最后一天。有那么多话要对他讲。那么多事情要 了解。那么多事情要告诉。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他们到了布鲁塞尔。当然,让吕克 会坐头等车。从布鲁塞尔他们可以一起去英国,去安全地方,去她的亲爱朋友海伦· 塔尔博特居住的伦敦。 “释放百灵鸟吧,先生?释放百灵鸟吧?”珂赛特的注意力被附近一个拖着麻 袋,走近那个美国新闻记者,搞得拖泥带水的老妇人吸引住。她身材矮胖,鞋啪嗒 啪嗒响,她的脸枯萎得像蜘蛛肚皮;她两手脏得黑乎乎的,很强有力,她拖着的麻 袋系紧,不知怎地乱翻腾。“释放百灵鸟吧,先生?”甚至从这么远的地方珂赛特 都看得出麻袋是活动的,由于塞进去的一群鸟而引起的翻腾,而且越过车站的喧闹 声珂赛特突然听得见它们的尖叫声,它们的发狂吱吱叫声,它们被监禁起来发出的 叫声。“释放百灵鸟吗?二角钱放一只百灵鸟吗?”她用甜言蜜语哄骗那个美国人, 他,非常厌恶,与她擦肩而过。 她走近带着蹦蹦跳跳小家伙们的那家服装体面的人们,用长长的黄指甲,她把 孩子们引到她和她的可怕麻袋跟前。“释放百灵鸟吗,宝贝们? 二角钱一只。三角钱两只。”孩子们向父母要了钱,那个老妇人就把手伸进麻 袋里,伸到手腕那么深,掏出一只百灵鸟给了那个尖叫的女孩。那只百灵鸟掉下去, 给这下打击打晕了,仰面朝天翻腾着,绝望地粗声鸣叫,直到它翻过身,飞走了。 那个女孩大声呼喊她还要一只,但是那个老妇人伸进手给那个男孩掏一只时坚持非 要更多的钱。这只百灵鸟是死的。她扔下它,给他掏了一只活的。 “它们烹调了味道非常鲜美,”那个老妇人说,走近演员们。“据说人们告诉 法国农民们由于路易—拿破仑作了皇帝,他们只需要走到田野,仰着头,煮熟的百 灵鸟就会掉进他们张开的嘴里。你们喜欢百灵鸟吗?一角五分钱,一角钱卖给你, 漂亮的人儿,”她戏弄一个踢了麻袋一脚,使那群鸟尖叫得更响亮的演员。老妇人 走开,朝着那对苏格兰夫妇走来,他们带着厌恶的神色挥走她。当那个老妇人走近 珂赛特时,她不能逃跑,她吓呆了。 “释放百灵鸟吗?”她的鼻子旁边有个大瘤子,眼睛浑浊不清,眼白发黄。 “释放百灵鸟吗?”“使它们摆脱……”珂赛特舔舔嘴唇,又试着问。“使它们摆 脱什么?”“束缚,”老妇人推心置腹地小声说。“束缚。”一声粗哑的男人声音 命令那个老妇人走开,珂赛特抬头看见她儿子站在她前面。他最后踢了那条麻袋一 脚,于是珂赛特哭泣起来,是纯粹因为见了让吕克的面呢,还是为了那群百灵鸟, 她就不知道了。 “妈妈,请你不要哭。”他多疑地四下望望。“对不起,你如果哭,我可受不 了。”“是的,”她擦擦眼睛。“我不哭。我一定。人们会纳闷像你这样一个体面 先生竟然在跟我讲话,不过,噢,我心爱的儿子,一看见你哟!”他们看起来确实 很古怪,这个服装体面的年轻人竟然对一个地位低微、普普通通、模样虚弱的人这 样毕恭毕敬。他戴着皮手套、高帽子、穿着背心和厚大衣。他低着头,放低声音, “那天夜里,就是那天夜里,我本来会到你那儿,但是那个可恶的欧椋鸟不告诉我 你在哪儿。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这以前我本来会来的。”“真的,那样最好,让 吕克。我不愿意你受到牵连。我们都在英国时,我们就会安全了。不过我现在必须 了解,你爸爸,你找到你爸爸的尸体吗?你认领了马吕斯的尸体,看着他给像样地 埋葬了吗?据说所有的死者都给运到紫貂孤山公墓,人们不得不去那儿认领死者, 他们迫使人们把他们埋葬在那里,这样大街上就没有送葬行列。你找到你父亲吗?” 不由自主地眼泪从她脸上流下。 “没有。我没有找到。不过泰雷丝找到维迪尔。我在那儿看见她。 你知道维迪尔死了吗?”“我知道,”珂赛特痛苦地说。“直到最后,直到泰 雷丝从公墓回来,我们都抱着希望。”“那就是你待的地方吗?在维迪尔家?” “莫非马吕斯进了普通坟地?”她恳求她儿子,“好像没有人爱他似的埋葬在没有 记号的坟墓里?”“似乎没有人知道,”让吕克承认。“而且现在,哦,据说死者 没有档案。”“他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他们甚至不知道有多少。有些人 说两百。有些人说两千。没有人确实知道。我找不到爸爸的尸体。”“噢,马吕斯,” 珂赛特痛哭起来。“马吕斯,马吕斯……”环顾四周有无士兵,让吕克还是挽着她 的胳臂,把她引回长凳上那个家庭小圈子,在那儿他对他妹妹点点头,和加布里 埃尔交换了一下很不自在的眼色。他脱掉厚大衣,把它叠好,把它放在他母亲膝头 上,就跪在她前面。“妈妈,请你不要去英国。让我跟克里隆谈谈。”“克里隆?” 珂赛特的眼泪立即干涸了。“那个蒙特弗康密探?”“或许他们只想逮捕爸爸,也 许你可以自由。”“请不要再说了,让吕克。我忍受过另外的一切,但是你伤了我 的心。”她皱起眉头。“你的旅行提包在哪儿?”让吕克深吸了一口气。“我不和 你们一起走。我不离开巴黎。我不打算毫无道理地陷入悲惨的流放中。”“毫无道 理吗?”芳汀大声惊呼。 “我和波拿巴没有反目——”“波拿巴杀害了你父亲,”欧椋鸟严厉地小声说。 “你待在一边吧。这不是你的事。”让吕克把双手放在珂赛特的手上,“妈妈, 波拿巴没有和我反目。他不会跟踪我。他不会跟踪芳汀。”“我和妈妈一起去,” 芳汀声明。“你使我感到惊讶。”火车驶进车站,一只冒着蒸汽、气喘吁吁、直喷 气的机械巨兽,士兵们沿着站台聚集起来,检查每一个上火车的人的车票和证件。 “释放百灵鸟啊!”那个老妇人背着麻袋从回旋的蒸汽、尘土和烟雾中出现,“释 放百灵鸟啊!”“妈妈,我哀悼我父亲,我愿意做一切事情消除你更多的悲伤——” “那么和我们一起走吧,让吕克,”她恳求,“我求你,不要抛弃我们。我们需要 你。”他起立。“我不能离开巴黎。我不会去伦敦,而且我不认为你应该去。让我 跟克里隆谈谈——”“如果你和克里隆达成协议,”珂赛特严厉地说,“你会像他 一样以耻辱告终。如果你和波拿巴达成协议,你就会成为背叛共和国和背叛你父亲 的人。”“我不离开法国。”“你要抛弃我们?”“你要离开,我不和你一起去。” 他把他的外套塞到她怀里,叫她保留着它。“不过你穿它。我厌恶看见欧椋鸟穿我 的衣服。”他吻吻她的双颊,然后他起立,离开他们,在火车噗噗排出的蒸汽中, 在站台上的人群中、在搬运工人们、旅客们和士兵们的呼喊叫唤中,他的高大体形 很快就被吞没了。 “释放百灵鸟!”珂赛特根本动不了啦。需要他们三个人取出她的车票和证件 经受检查,使她上了三等车厢,她失去知觉,呆愣愣的,眼神茫然,他们让她坐在 卡雷梅夫人旁边。 在她对面,芳汀结结巴巴说一些话,尽力感谢欧椋鸟,尽力说一些连她自己也 不十分知道的话,而他,一边窥视着她的眼睛,她那被普通帽子围着的美丽娇嫩面 孔,一边回答一些零零散散、支离破碎、杂乱无章的话。他把她们的包裹举到她头 顶上的搁物木架上,这时那个苏格兰妇人在木板上绊了一跤,倒在他身上,他稳住 他自己的身子,保护性地弯腰俯在芳汀身上,他的双手顺着墙壁滑下去瞬息间搭在 她的肩膀上。 芳汀一边哭泣一边飞快地举起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时,眼泪 不害羞地从脸上流下。 演员们需要上火车,欧椋鸟不得不下了车,他们才能把一只只箱子提进来,一 个演员嘘嘘地往前赶他的几只小狗。几只狗乱咬狂吠。珂赛特闭着眼睛,越过尖声 喊叫却听见布洛涅海上一只只海鸥的尖叫悲鸣,那天早晨,最后那天早晨他们做爱, 那天早晨她睡在马吕斯的怀抱里,他的身体紧贴着她的,他的呼吸吹到她的脖子上 暖烘烘的,他的双手…… 现在他躺在没有记号的坟墓里,她热爱的那个身体,埋葬在他始终相信的人们 中间,埋葬在为他始终抱着的理想尽力的无名死者们中间。我失去了我的丈夫、我 的儿子、还有现在我的祖国,她沉思,像十九年前我本来应该离开的,离开法国。 莫非这就是她当时应该踏上的旅程吗?如果她1832 年去了英国,马吕斯当时就会 死掉吗?冉阿让救了马吕斯的命,而且救马吕斯的命时,他就救了珂赛特的命。十 九年前她本来应该进行的那趟旅行被阻断了,跟着就是她的一生。现在,这趟旅行 是超出时间范围的一场回忆,而且她是朝着十九年前她放弃的她可能过的生活旅行 吗?在法国她冒着坐牢的危险,在英国她就不面对过去的监狱了吗?在法国,她无 家可归、没有儿子、没有钱、没有安全、没有丈夫。 在英国,她会有什么呢?没有马吕斯,这有什么关系呢?马吕斯死了,珂赛特 不在乎她在哪儿生活。也许,她沉思,我真的仅仅是天生的爱情国度的人。至少让 我保卫它吧。 “释放百灵鸟啊!”那个老妇人沿着站台拖着她的直翻腾的麻袋走。 珂赛特站起来,起立得那么急促,以致鲜血从她头上滴滴答答流下来;她从几 只狗身上,塞在脚下、贮藏在头顶上的一些包裹上迈过去,迈过人们的鞋和膝盖, 越过蒜肠的气味,跌跌绊绊,在芳汀前面停住,吻吻她。从斗篷下面她掏出一个小 钱袋,塞在那个女孩手里。“这是你从家里拿来的钱。五百法郎。保留着吧。去英 国吧。你必须不受到克里隆的迫害,但是我不能走。”“妈妈!你一定要走!这是 为了你的安全——”芳汀大声呼喊,不注意其他的旅客们,在站台上溜达的士兵们。 “不,我可爱的,可爱的芳汀,我不能走。现在不能,我最亲爱的,我可爱的 美丽女儿——”当火车充满活力启动,喘息着、冒着蒸汽、发出嘶嘶声时,她转向 卡雷梅夫人。“请你照顾她。”当珂赛特打开车门,下车走到站台时,卡雷梅夫人 哭泣起来,令欧椋鸟不怕难为情地大为震惊,坚决反对。珂赛特倚着火车车窗,紧 紧握住芳汀的手,大声说亲切爱怜的话,尽力说明记忆赶上时间;她哭泣,请求芳 汀谅解,在英国等信儿。“在那儿你会很安全,”当列车员们砰地关上一扇扇车箱 车门,士兵们都退后时,她大声说。 “释放百灵鸟啊!释放百灵鸟的最后机会呀!”一个士兵把那个老妇人推开, 她就一边走出车站一边骂他,这时火车集聚起巨大能量,像一条巨龙,喷着火焰, 沉浸在它自己的机械光辉和挑战性惯性中,准备猛烈冲过时空。 车站很快就没有平民了,不过还有士兵们,珂赛特和欧椋鸟赶紧离开。她觉得 有什么潮湿的东西,就把手放在斗篷下面的肩膀上,发现伤口裂开了,她觉得心口 附近疼痛并不完全是隐喻的。血渗透了绷带,染污了简朴的棕色衣服。她轻轻倚着 欧椋鸟的臂膀,而他,默默无言地,把她领到外边,一旦到了大街上,他们就听见 火车穿过下着的小雪、拖曳着从巴黎疾驰而去的尖叫声。珂赛特眯着眼睛观看附近 她看得见的地方,那个老妇人劈开腿坐在一条长凳上,她的那条百灵鸟乱翻腾的麻 袋放在地上。 “十个法郎,”珂赛特说,令欧椋鸟大为惊愕,“把它们都买了。”“这群百 灵鸟吗?噢不, cherie (心爱的人儿)。它们比那个数目可值得多。无论如何, 从你的外表看,你出不起十个法郎来买这群百灵鸟。”“十个法郎。”珂赛特把手 伸进口袋,找到她最后一枚、唯一的一枚十法郎硬币。“解开麻袋,放走它们,这 就是你的了。我给你的比一个星期的工钱还多。我知道面包的价钱。”或许她也知 道血的价钱;她的手指是淡红色的。 那个老妇人搔搔她鼻子上的瘤子,然后她把钱一把夺过去,就解开绳子,于是 麻袋瘪了。一群百灵鸟盘旋着飞上十二月的天空,翅膀扑棱棱、哗啦啦,在天空盘 旋,飞上去,自由自在,飞上云霄,摆脱束缚振奋精神,在雪花中纵情飞舞,在寒 天冻地里恢复精神,在一条条小道上和朝着河边降下来,猛扑过去,在一座座桥梁、 一条条林荫大道、一座座教堂、一顶顶烟囱管帽、一座座塔楼、一条条弯弯曲曲的 街道、老巴黎城积雪的石板瓦和结上冰霜的平顶房屋的屋顶上方、在新雪覆盖住处 死犯人流的血迹的练兵场上、在下水道格栅染上一片片血迹的耶路撒冷大街铺路石 上、在一个个剧院和一家家咖啡馆上、在俯瞰着一片片广场和一处处市场的一座座 圆屋顶和一座座没有视力的石像上、在紫貂孤山公墓,有记号没记号的一样的新坟 上,高高翱翔。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