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852 年2 月,桑松内特寄给芳汀的信 亲爱的小姐——不幸我必须写一些坏消息。你母亲得了血中毒,病得很重。我 外祖母以只有你可以与她媲美的献身精神照料她。我不愿意使你担忧,或者给你带 来痛苦,不过我想如果过了好几个星期没有音信你会更担忧。她和我们在一起,不 会遭到伤害。她伤了心,不过她的精神没有垮,而且我相信,我希望她会恢复健康。 你千万不要写回信。安全的时候,也许你可以把信寄到圣绪尔比斯修道会附近 老地方,不过单单在巴黎警察局就关闭了几百家咖啡馆,甚至喝醉了唱《马赛曲》 的是顾客们的时候。政变期间审判被逮捕的那些人进行得很快,但是我们几乎听不 到任何消息,因为除了属于波拿巴的两份报纸没有报纸。传说大部分囚犯会流放到 卡宴①和新卡利多尼亚。大概他们不会处死很多人。他们不想要烈士们。在你父亲 身上他们有了一个。他在街垒那种气冲霄汉的口才、一支支蜡烛熄灭保护他、士兵 们拒绝开枪的传说,传遍全巴黎。那天夜里大部分被捕的人都给流放了。听说,蒂 埃尔,去瑞士了,不过很多人去英国了就像你去了英国一样,小姐。然而,我希望 你很好,卡雷梅夫人也很好。我希望不久就有你母亲恢复健康的好消息。我想象你 在英国的情况。没有[ 划掉] 太阳巴黎很凄凉,据说没有狂欢节。 1852 年3 月,芳汀寄给让吕克的信 亲爱的让吕克——我悔恨地告诉你妈妈依然没有谅解你的背弃,因此拒绝给你 写信。只有我会给你写信。再加上妈妈不稳定的健康状况,悲痛爸爸死去的心情, 我们还经受了流放到一个对我们和我们的宗教怀着敌意的国家那种慌乱状态。卡雷 梅夫人和我照料妈妈。菲茨帕特里克夫人,她童年的朋友,海伦·塔尔博特,对我 们非常和善友好,但她是一个寡妇,靠着微薄的薪金过活,因此我们四个女人设法 靠着非常微薄的收入过活。伦敦物价昂贵。 1852 年5 月,让吕克寄给芳汀的信 ……我有一些会使你们两个苦恼的消息。这几个月在我仔细检查爸爸的事务时, 我发现《光明日报》社破产了。爸爸今年无论如何不得不停业。由于我指望从爸爸 的财产中得到一些东西,无疑你也指望,因此这使我大为震惊。出售《光明日报》 社一台台印刷机会卖得一些钱,但是这些日子印刷机没有多大用处。根本不再有激 进报纸了。所有编辑都偏袒波拿巴,而且所有批评政权的出版物都被禁止,因此除 了风行一时的事物、剧场闲谈、艺术漫谈、咖啡馆闲聊、音乐杂谈等等我们什么都 看不到。除了这栋住宅,爸爸的政治活动使我们失去一切。只要阿德莱德姨奶奶在 世,我就不敢搬家。她衷心问候在英国的你和妈妈,希望你们会回到法国。图查德 夫人建议我让她把问题摆在路易—拿破仑面前。他是很仁慈的人。 ① 卡宴是法属圭亚那的首府和主要港口。1949 年以前曾是法国政治犯和囚 犯的流放地。 1852 年8 月,欧椋鸟寄给芳汀的信 亲爱的小姐——你母亲病情好转的进程依旧很缓慢,但是确切无疑。我外祖母 说只有野兽和有福的人才经受得住这样热病的长期折磨。彭眉胥夫人和我外祖母成 了忠实可靠的朋友。她们笑着谈论讨厌的事情。听见你母亲终于大笑了我非常高兴。 失去你父亲使她心力交瘁。我们天天谈到你,小姐,你总记挂在我们心上。 上个星期在练兵场举行了盛大庆祝会。六万名士兵。六百名神父。巴黎大主教 主持仪式。他为路易—拿破仑做的一切祝福。教会和军队,他们崇拜这个暴君。然 而,我愉快地说,上帝和大自然不从人愿。狂风暴雨大作,毁坏了全城的装饰物和 焰火。路易—拿破仑骑着马的旗帜和桂冠花圈烟火都淋坏刮走了。法根尼斯太太说 咖啡馆店主们会受责备。我说,让警察穷追猛打狂风,逮捕暴雨去吧。 1852 年10 月,珂赛特寄给芳汀的信 我心爱的女儿——我天天想念你,天天为你祈祷,不过我现在告诉你,在每个 转折点你都和我在一起。冬天我住在巨龙地区上面一间小屋子里。不论多么凄凉, 我依然笑着回想起你对圣玛格丽特的感情。在巨龙地区牌楼上面有雕刻在石头上的 一条龙昂着头,展开双翅,爪子悬着,鳞片完美地雕刻出来。不过我现在了解,圣 玛格丽特从龙肚子里出来不可能不受伤。一旦在那儿,一旦获得经验,她就会改变 了。我经受住像龙肚子那么阴暗的绝望。我终于从绝望中挣脱出来,不过并非没有 受伤。我在窗户上看到我自己的映象,我纳闷——那个女人是谁?她看来那么瘦弱、 心烦意乱。她得了我不记得的咳嗽病。不过她和我活下来了。单单这个事实就使我 们两个感到既谦卑又自豪。或许圣玛格丽特也感到既谦卑又自豪,但是作为一个圣 徒,她只能承认谦卑。我不是一个圣徒。我了解圣玛格丽特的极度痛苦,不是她的 至福,而是她的转变。我改变了。 我拥抱你,我心爱的女儿,不过你必须待在英国,直到安全为止。不要写信。 加布里埃尔最近在滑稽咖啡馆看见克里隆。加布里埃尔低头趴在桌子上,假装 滥醉了,不过显然,克里隆一直追逐他。我们很幸运,克里隆没有点名打听他,要 不然法根尼斯太太就永远不会让他去哪儿了。 1853 年2 月,让吕克寄给芳汀的信 亲爱的芳汀——就像甚至英国人都知道的,路易—拿破仑宣布自己是拿破仑三 世,法国的皇帝,因此我们有了一个新帝国,第二帝国,而且由于上个月陛下娶了 欧仁妮,一个具有无可争辩美貌、出身不明的西班牙女人,我们有了新皇族。在巴 黎这儿我们开始搞无可比拟、盛况空前、史无前例的一连串欢乐社交活动。由于帝 国意味着和平,它也意味着繁荣昌盛,我们欣喜若狂。赫维特建议,我和他父亲一 起在克里蒙费朗糖甜菜上投资。当我的财务情况良好时,我就打算和妮科莱·劳里 奥特小姐结婚。我拿到卖印刷机那笔钱,不多,而且投资到糖甜菜上。不久的将来, 我就会比另外的情况下寄给你更多的。 1853 年3 月,芳汀寄给让吕克的信 由于你根本没有寄给我们分文,与其接受空头支票,我们倒愿意接受少量施舍。 请你不要把我们抛给菲茨帕特里克夫人赈济,无论她天性多么慷慨。妈妈的健 康很不好,而且这是一个凄凉阴暗的国家。在伦敦冬天天空那么黑,人过马路以前 要付给顽童钱提着提灯照亮。一批可怜的孩子这样谋生。这儿的大雾那么黑,以致 每个星期都有人给公共马车或出租马车轧死。在黑暗的下午马把人踩倒,他们就滚 到车轮下,死掉。昨天我亲眼看见这样一个意外事故。这儿很可怕,根本不像巴黎。 1853 年8 月,加布里埃尔寄给芳汀的信 亲爱的小姐——你母亲说我该代表我自己而不代表她给你写信。我努力这样做, 但是能找到对你讲的有趣事那么少,以致文字还未接触到纸我的笔上的墨水就干了。 这儿是一个凄凉的春天,一个凄凉的夏天,小姐。希望你很好,在伦敦很愉快。知 道你很安全我就很高兴,不过我真希望我又是你的学生。不过我回忆往事不像旧地 重游、却像一去不复返的一场梦似的回到往日。今年夏天我去过你家一次,绕到后 面,爬到车棚屋顶上,躺在那儿,望着花园和一扇扇窗户,想象你正在书房里为我 挑选一本书,而且申斥我是一个笨家伙。我一直逗留到一个人,劳里奥特小姐出来。 走到草莓地边,她抬头看见我,认出我来,我想,就扭过头去。我不会回去了。 1853 年9 月,芳汀寄给让吕克的信 你问我为什么不评论你打算和劳里奥特小姐结婚的事。拿你的姓氏装饰棕榈叶 片是滥用姓名,把夹心糖扔到仓前空场让普通家禽啄食。妈妈不愿听人讲到她的名 字,如果爸爸活着,你就会学法律,而不是陪侍演员们,倾听赫维特先生在糖甜莱 上投资的意见了。 1853 年10 月,珂赛特寄给芳汀的信 我在滑稽咖啡馆发现一份报纸,看到阿德莱德·吉诺曼小姐的讣告。让吕克肯 定对你讲了她逝世的事。人一定会可怜一个过着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处在这样恐 惧中的人。但是她全心全意,毫无矛盾心理地疼爱让吕克。热爱就是我们对生死极 度痛苦的报偿。他是她唯一的继承人。恐怕他现在会卖掉受难修女街六号的房子。 请你要求他保留书房壁炉上的两个银烛台。它们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赠物, 我祈祷有朝一日会拿到它们。两个月里克里隆去过旧货商店两次,找寻欧椋鸟。他 为什么要找加布里埃尔?他什么也没有做。也许你在英国真的最安全,如果克里隆 继续追捕清白无辜人们的话。 1853 年11 月,芳汀寄给让吕克的信 我听说我们的姨奶奶逝世了。多么令人吃惊啊,我竟然不是从你那里,而是从 另外的渠道听到这个消息。可怜的阿德莱德姨奶奶可能早就感到她在这个世界上是 风烛残年的人,很可惜,否则你将是黑暗天空中的一颗灿烂明星。她把一切都留给 你。现在你会乐于对在英国这儿的母亲和妹妹稍加帮助了吧? 1854 年1 月,让吕克寄给芳汀的信 也许我疏忽了,没有告诉你和妈妈阿德莱德姨奶奶逝世的事,不过她财产上的 金钱在她逝世以前就令人悲痛地耗尽了。我靠着遗产和糖甜菜借钱度过了艰苦的一 年。赫维特的父亲向我保证在腌猪肉上有利可图,特别是在克里米亚进行激战的时 候。 然而巴黎本身就是采金地。全城建起有高台的一座座木塔,在摧毁它以前可以 把它在地图上标出,再在曾经是荒地的地方重建一座有宽阔林荫大道、公园和花园 的皇城,弊病、罪恶和霍乱的老窝给扫荡光,带来光明和空气。豪斯曼会将这一切 付诸实行,图查德夫人和他很熟。她和宫廷里所有人都很熟。她和皇帝关系密切。 不过不像她过去在纽约时那么密切。然而,像预料到的,皇后不喜爱她。皇后 厌恶美国的一切事物,而图查德夫人简直像是美国人,虽然她是法国人。 图查德夫人好心地把我介绍给豪斯曼男爵,他在亨利四世公立中学上学时认识 咱们的父亲。我赶快告诉他我也在那儿上过学。豪斯曼好心地没有提我父亲惨死的 事,只称赞他的无可指摘的荣誉。我感到我父亲的死和我母亲的流放成了很大的负 担。我被排除在宫廷、有权有势、发财致富的圈子以外。赫维特被邀请参加皇帝的 冬天舞会。当然由于战斗他父亲变得更富裕了,而且我非常感激他的指点,不过那 是感激不尽的。赫维特待我也非常好。事实上你应该把信寄到和平大街由他转交。 我在卖受难修女街六号的房子。你和妈妈不必担心你们的东西。我会把它们贮 存好,直到我有了自己的一套公寓,如果你愿意回到法国我乐意与你合住。图查德 夫人说皇帝可以处理这个问题。我确信妈妈的流放可能结束。陛下已经允许蒂埃尔 先生回到巴黎,不过他不得不签署文件答应不从事政治活动。蒂埃尔先生还是答应 不喘气的好。一个最讨厌的人。我最近看见他,他冷落了我。你想象得出吗?博贾 德不理睬我。科利尼。连西奥堂叔也不和我讲话。难道我要对我父亲的死和我母亲 的流放负责吗?在我们父母的老朋友中,只有图查德夫人是和蔼的。 1854 年1 月,珂赛特写给芳汀的信 我心爱的女儿——冬天残酷地向我们这儿袭来,冰霜严寒,狂风暴雨,使大慈 大悲留在家里,因此,对乞丐们和我们其余的走街串巷谋生的人就很糟了。如果有 人需要我写信,法根尼斯太太有时会让我待在滑稽咖啡馆的角落里,但那意味着要 花钱买她一杯糟透了的酒。今年冬天我在供膳食的寄宿处有一张床铺,十二个人一 间屋子,床铺之间几乎没有一点空隙。她们是这儿辛勤的劳动妇女,大部分是来自 慕菲塔德的洗烫衣物女工。房东用羊头熬一锅肉汤,我们自备面包。早晨和晚上我 们回来时我们得到一碗肉汤,一碗只值一分钱。你必须随时随刻带着面包,要不然 就给人偷了,如果房东发现它放在你的架子上,就把它们收集起来扔到锅里。这些 女人几乎都很温厚、粗鲁、精力旺盛,但是争夺男人非常骇人,这个星期争吵了不 止六次。冬天早些时候我有另一个供膳食的寄宿处,人少一些,便宜一些,但是床 铺在一个织布工的工厂上面,她的妻子管理寄宿处,看着那儿的姑娘们的情况真吓 人,有一些比你还年轻,从早晨五点钟劳动到夜里十一点钟,还替厂主的妻子干一 切家务活。星期日早晨给她们六个钟头作弥撒,然后,回来又干。姑娘们都面黄肌 瘦、郁郁寡欢,一台台织布机散播的灰尘厚厚地堆积在一切东西上,甚至把害虫都 闷死。我不得不离开。我受不了,咳嗽得更厉害了。然后我就搬去和洗烫衣物的女 工们一起住。用铁链拴在洗衣盆上也比织布机好。我也不得不离开那儿。我永远不 能摘掉帽子。由于我的头发剪得那么短,我非常引人注目。我不能休息。因此付出 我几乎出不起的很大代价,我在马穆塞特大街租了一间阁楼小屋,在那儿我离帕乔 利、热尔梅娜和他们的家庭很近。帕乔利找到工作,大材小用,不过至少他在搞印 刷,热尔梅娜说他指甲下面没有油墨他就不快活。 你千万不要由于我的信认为我在受苦(看看我写的我吃惊了!)。我的健康仍 然经受住这种艰苦生活,我有许多朋友,他们的仁慈好意使我过得愉快。当我想到 你在英国时我才很痛苦。我祝福你。我想念你。我拥抱你。我相信我亲爱的朋友海 伦会使你和卡雷梅夫人受到欢迎,不过我希望让吕克寄给你钱,使得你不依赖她赈 济或者你自己在外国的应变能力。有时候我哭着思索这多么悲伤,你爸爸想使你一 直穿着舞鞋,而现在他去世了,你流放了,我独自隐藏在这儿。没有我,我把你送 到英国做错了吗?也许你应该向让吕克要钱买车票回巴黎。谅必不会惩罚你。 啊,好啦,从我的字迹上你看得出我写字时发抖,不过春天会来临,有朝一日 你我,我们会又在一起。只有那种希望,那种确信给予我力量。我的小小代笔生意 给了我遮风避雨的住处和面包。我对你和你爸爸的爱,使我的信念充满希望。也许 我身体的活力不佳,但是我的精神和智力是丰富的。亲爱的,亲爱的姑娘。我的脑 袋听见你的甜蜜声音,我祈祷你完全愉快。而且祈求上帝保佑我们再团聚。 1854 年4 月,欧椋鸟寄给芳汀的信 亲爱的小姐——冬天终于结束,我们这些没有职业但是脊背有力气的人在巴黎 有工作。工钱不多,而且工作很危险,不过我很高兴和一个泥瓦工一起劳动。我提 着灰泥桶一天要爬上六层的大楼二十五次左右,而且我非得快干。如果我还没有到 泥瓦工那儿,灰泥就凝结,他就不能使用它,于是它就浪费了。浪费两桶那种原料, 他们就雇另外的人,于是我就在大街上一文不名了。这种工作很艰难,而且使人筋 疲力尽,普普通通的粗活儿。你会发现我甚至比作通信员时更平凡粗鲁。但我不是 贼,小姐。我希望你了解我不可能,我不会再过往日那种生活。我希望你有时会想 念你的学生。我想念你[ 划掉] ,而且希望你在英国健康愉快。我知道卡雷梅夫人 不喜欢我,但我也请你代我向她问好。 1854 年5 月,芳汀寄给让吕克的信 我拖延了一阵才写这封信,希望你会认为寄给我一部分出售我们童年时的住宅 获得的金钱是合适的。然而,考虑到菲茨帕特里克夫人和她一直给予的好意,你使 我处于屈辱的地位,现在我没有钱,成了靠人施舍的人。至少卡雷梅夫人有一种她 可以干得很出色的技术。英国人认为她实际上嫁给了卡雷梅,而这对于她很有好处。 我收了几个学生,教法语,不过这工作降低身份,令人沮丧,报酬不多。伦敦 充满了想受时髦教育、囊空如洗的年轻女人们。 1854 年9 月,让吕克寄给芳汀的信 自然我打算与你和妈妈分享变卖我们老宅子的收入。然而,我把那笔钱投到我 听说会变成新巴黎时髦地区、蒙索公园附近的地皮上,这,如果我得到的消息很正 确,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得非常有价值。由于我终于要在拿破仑三世的宫廷出现, 多亏图查德夫人帮助,或许那桩投资会推动另外一些事情进展。她的大女儿,爱潘 妮—霍顿丝,要到宫廷,而我要作她的护卫。图查德夫人由于她女儿的出身和她亡 父在滑铁卢战役中的功劳最近授予她特鲁兹博伊斯伯爵夫人称号。我深深感激她的 庇护和友谊。没有宫廷宠幸,人只能目瞪口呆、伸着脖子呆愣愣观望转瞬即逝的宴 会。你可以想象,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哥哥穿着朝服——要求如此——鞋、丝袜子、 紧身衣裤、带垂片的背心、立领丝绒外套、三角帽和一把宝剑!一旦我的财政状况 良好,我就和劳里奥特小姐结婚。 1854 年11 月,芳汀寄给让吕克的信 你在图查德太太的保护下哭哭啼啼地到路易—拿破仑那里的消息,我们在伦敦 这儿并不觉得有趣。妈妈请求你将来用不着对我们讲。 难道记忆起着作用,还是你以前要求过她嫁给你? 1855 年2 月,让吕克寄给芳汀的信 劳里奥特小姐和我订婚有一些时候了。 赫维特和我计划不久就和我们的朋友拉萨尔伯爵一起去伦敦,那时我会带给你 比我可能希望寄的更多的钱。然而,必须等到今年春天这儿举办的世界博览会开过 以后。一场场庆祝活动、一件件装饰物、一栋栋大楼,激动人心,简直史无前例。 克里米亚战争投上一点小小的阴影,自然啦,(不过对我毫无影响,我订的腌 猪肉合同非常兴旺。)据说整个夏天巴黎每家旅馆都会客满,全世界的人都成群结 队来这儿看看皇帝做了什么。连英国女王都会来观看我们在巴黎这儿生活得多么好 ——一座座新公园,一条条新林荫大道,五彩缤纷,令人眼花缭乱。奥芬巴赫先生 在整修香榭丽舍大街一座被抛弃的剧院,七月他将在那儿演出滑稽歌剧,在这出戏 里劳里奥特小姐将是主角。因此你就明白我现在不能离开巴黎。希望你会说服妈妈 让图查德夫人向皇帝代她美言几句。图查德夫人(特鲁兹博伊斯伯爵夫人)向我保 证她愿意为她的亲爱老朋友效劳。 1855 年4 月,芳汀寄给让吕克的信 我感到我再也不能瞒着不告诉你我的实际处境了。毫无疑问我走的人生道路会 使爸爸痛苦,但你走的道路会伤了他的心。无论如何,我觉得我的新生活比强装体 面的乞丐或者是教神经紧张的英国姑娘们更好。 卡雷梅夫人和我给人雇作厨师。法国厨师。我们不正式地干了这工作一些时候, 发现非常需要我们。我不久就会接受一家富裕的伦敦公司、圣詹姆斯广场的一个位 置,那儿有充裕的财力、甚至还有些鉴赏力。我是卡雷梅夫人的助手。我讲英语。 她不讲。她不愿学习。她说吃煮羊肉人们的语言本身一定是毫无风趣、别舌绕 嘴、缺乏滋味的。你可以继续往菲茨帕特里克夫人家给我寄信。她非常喜爱我们, 妈妈会和她住在一起。 千万让我知道你什么时候与劳里奥特小姐结婚。 1855 年5 月,让吕克寄给芳汀的信 妈妈怎么能让你干这样低贱的工作?你没有讲过她的震惊或忿恨。如果你真认 为一个男爵的女儿应该像个普通厨娘一样把臂肘埋在面粉里,我只能想象伦敦对你 的品行产生了什么影响。 1855 年8 月,让吕克寄给芳汀的信 我在这封信里封上(我自己冒着极大危险,注意我用报纸把它包了几层)一本 煽动性小册子、一份叛变性文件、一篇含着粗鲁辱骂的改写的拉封丹的寓言。我现 在写信向你详细描述一番最近发生的、使我相信我成了一场残酷骗局的受害者的几 件事情。 当全巴黎和许多欧洲人聚集在这儿参加世界博览会时,给予我见到过去与咱们 父母有联系的人们的不必要的机会。在我陪同劳里奥特小姐穿过展览建筑上使用的 铁器的工业馆时,我碰巧遇到博贾德。没有接受他的作品作为法国画家的展览品, 因此毫无疑问他是来贬低比他高明的人们的作品的。过去,博贾德先生对我极其冷 淡,但是这个场合只能把他的态度描述成华而不实的。他对妮科莱满口奉承,劳里 奥特小姐曾经作过他的模特儿,然后他问我是否接到过我母亲的信。当我回答我没 有那份光荣时,他哄然大笑,就走了。 当我们往前走到英国工业用橡胶展览馆时,我偶然碰见蒂埃尔先生。有些人说 他是一个机智的人,但是没有人会指责蒂埃尔先生很幽默。然而,当他看见我时, 他以最放肆、粗俗、不适当的方式大笑起来。他也问我有没有见到妈妈。当我回答 说对皇帝怀着的爱国心早就使我们意见发生分歧,他的欢笑与这种环境似乎完全不 相称。 在电气仪器展览馆前面,由于要么吸了毒、要么喝醉了、要么兼而有之的加莱 特,还有在此以前我仅仅认为他是林荫大道掩蔽下的一个农民,但是一个诚实人的 科利尼,我又听到同样一种使人蒙受羞辱的交谈。 然后,最近,在同赫维持与拉萨尔伯爵在富豪咖啡馆进餐时,一个人把我封在 信中的无名氏的小册子送到我的餐桌上。到处都是密探,甚至在富豪咖啡馆那儿, 而且分明是搞来让我难堪,也许是让我被捕。看见任何人拿着《癞蛤蟆拿破仑》这 本小册子,立即被逮捕。任何人出售它就流放。谁写的就会枪毙。 你会注意到没有出版者或出版社声明出版了《癞蛤蟆拿破仑》这本小册子。不 过有一幅插图,一个火炬,很像过去用来装饰《光明日报》版面的火炬。确实完全 像它,作者只署名“光明”。既然我父亲死了,我只能推测有人在利用《光明日报 》的名义把咱们家与谋反联系起来。 也许你和妈妈辱骂我的信用多年了。我相信她有病、很生气、受了伤而且在伦 敦穷困潦倒。我要她亲笔写一封信来。 1855 年9 月,芳汀给让吕克的信 我大笑,我痛哭,我大喊大叫着看《癞蛤蟆拿破仑》那本小册子,想象虽然爸 爸死了,但是《光明日报》依然在放射光芒。伦敦许多报纸刊登了《癞蛤蟆拿破仑 》这篇文章,它给那位皇帝造成的动乱和麻烦,孩子们如何呱呱叫喊着在大街上向 他的军队敬礼,但是在看到它以前我根本没有想象到它的机智、讽刺和消除不掉的 影响。路易—拿破仑在《光明日报》社有一个真正的敌人。我双臂插在没过胳臂肘 的面粉中,让吕克,我微笑起来,我在厨房里想多么响亮就多么响亮地唱《马赛曲 》。 我感谢把妈妈从绝望的龙肚子里引出来的圣玛格丽特。她确实生过病,生过气 受了伤,而且非常穷困潦倒。不过她从来没有在伦敦。 而你,我亲爱的哥哥,由于你参加了皇家欢宴,参加了吧,我向你告别。继续 干吧,和狂欢一样虚浮的盛大宴会、使人眼花缭乱的乐事同流合污去吧。成为他们 行列中的一分子。继续滚下去吧,彭眉胥男爵,带看你的波拿巴分子称号、你的糖 萝卜、蒙索公园附近你的土地和靠着士兵们的死尸发财的腌猪肉合同。穿上你的朝 服,让吕克,佩上你的无聊宝剑,戴上你的社交三角帽和你的同样满不在乎地买卖 高抬脚步的马和女人的朋友们骑着马游逛吧,和在伦敦报纸上获得那样名声、或者 说坏名声的那个劳里奥特在一起混吧。我会观看这种进程,只羡慕在你们后面,甚 至在你们上面打扫的捡破烂的人们,你们走了以后他们还会直挺挺地在尘土里逗留 很久。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