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4 克:“应然”的实相如何? “应该”到底有没有实相? 人很暴戾,可是他的 “应然”却很和平。“应然”的实相如何? 我们为什么又会有“应然”? 如果要这 种分别消失,是不是我们就应该满足、接受一切? 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有非暴力的理 想,所以我就应该接受暴力? 非暴力从最古老时期就有人宣扬:慈悲,勿杀生等等。 可是事实是,人还是很暴戾。这就是“实然”。如果人认为这种事难免,所以接受, 他就会满足。他现在就是这样。他接受战争,认为那是一种生活,而且,纵使宗教、 社会等有一千种制裁一直在说,不论是人或动物,都“不要杀生”,他还是杀动物 来吃。他参加战争。所以,如果完全没有了理想,你就只剩下“实然”。那么,你 满意这“实然”吗? 或者你要有精力、兴趣、生命才能解决这“实然”? 非暴力的 理想是不是在逃避诸般暴力的事实? 如果心不逃避,而对暴力的事实,知道它是暴 力,但不怨恨,不判断,那么,一定的,这样的心将会有一种完全不一样的质素, 然后不再有暴力。这样的心并不接受暴力。暴力不只伤人,杀人;暴力还是同意、 模仿、顺从社会道德或某人的道德观时的一种扭曲。任何一种控制、压制都是扭曲, 所以都是暴力。当然,想了解“实然”,想了解到底真相如何,必然就有一种紧张, 一种戒慎。我们的真相,就是人用民族主义制造出来的分别,这就是战争的主因。 我们接受这种分别,我们崇拜国旗。此外还有宗教制造的分别:我们是基督徒、佛 教徒,这个徒,那个徒。我们难道不能观察事实,借此而免于“实然”的限制吗? 要想不受“实然”的限制,心就必须不扭曲它观察的事物。 问:概念的看和真正的看有何差别? 克:你看一棵树是概念的看还是真正的看 ?你看一朵花,是直接看,还是通过某种知识——植物学、非植物学——的荧幕,或 者它给你的愉快看? 你怎么看? 如果你是概念的看,也就是说,如果你是通过思想 看,那么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你的先生、你的太太吗? 你是否在看他或她在你心中 的形象? 这个形象就是你概念的看时的概念。可是,如果完全没有形象,你就是真 正的看;那么你们就真正有关系了。 这样说来,制造这种形象,使我们无法真正看树,看妻子、先生、朋友及一切 的事物,是怎样的机制? 我希望我说的不对,可是,显然你对我有个形象,没有吗 ?如果你有我的形象,你就不是真正在听我讲话。譬如你看你的先生、太太或什么人, 如果你是通过形象看他,你就不是真正在看这个人。你是通过形象看这个人,所以 你们之间没有真正的关系。你可以说“我爱你”,可是这一点意义都没有。 心能够不制造形象? 要心不制造形象,只有它完全专注于当下一刻,专注于挑 战或感受的一刻才有可能。举一个小例子:人家恭维你,你很喜欢。这“喜欢”就 会制造形象。但是,如果你专注地听他的恭维,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完全地, 整体地听,就不会制造形象。这时你就不会说他是朋友。反之,如果有人侮辱你, 你也不会说他是敌人。形象的产生来自于不专注。专注之处,不产生任何概念。做 吧! 你会找到的,很简单。你专注地看一棵树、花、云,就不会投射你的植物学知 识,你的喜欢或不喜欢。你只是看。这不是说你将自己与树混为一体,你毕竟不可 能变成树。你看你的妻子、先生、朋友而不带任何形象,那么你们的关系将完全不 同。然后思想就完全不来碰触你们的关系。这时,爱就有可能了。 问:爱和自由是一回事吗? 克:我们能够没有自由而爱吗? 如果我们不自由, 能爱吗? 嫉妒,能爱吗? 害怕,能爱吗? 我们在办公室野心勃勃,回家来却说“亲 爱的,我爱你”,这是爱吗? 我们在办公室无情、狡猾,回家来却要体贴、慈爱, 这可能吗? 一手杀,一手爱吗? 野心勃勃的人几曾爱过? 争强斗胜的人几曾知道爱 意味什么? 我们接受这一切,接受社会道德;可是,我们只有用全部的生命否定这 些社会道德,我们才能知道真正的道德。可是我们不干。我们因为在社会上、道德 上受尊敬,所以我们不知道爱是什么。没有爱,我们永远不知道何谓真理,也不知 道上帝这种东西有没有。我们只有懂得告别过去的一切,告别一切性或其他快乐的 形象,才会知道何谓爱。然后,有了爱(那本身就是德性,就是道德)其中便具有 一切伦理。然后,那个实相,那个不可测度的,才存在。 问:个体在骚乱中创造了社会。若想改变社会,你是否赞成个体离弃自己,免 得依赖社会? 克:个体不是社会吗? 你和我创造了这个社会,用的是我们的贪婪、 野心、民族主义、竞争心、粗俗、暴力。我们外在做了这些,因为我们内在就是这 些。你说我们离弃自己吗? 不然,你自己如何离弃自己? 你就是这一团糟的一部分。 要免除这种丑恶,这种暴戾,这实际存在的一切,不是要离弃,而是要学习、观察、 了解你自己里面的整个事物,由此而免除一切暴戾。你无法从自己身上离弃自己。 这就产生一个问题:那么是“谁”来离弃? “谁”使我离弃社会,或离弃我自己? 想离弃自己这个实体的他,是不是马戏团的一部分呢? 要明白这一点,明白“观察 者”无异于他观察的事物,必须沉思。这需要的并非分析,而是,高度透视自己。 观察自己与事物、财产、人、观念、自然界的关系,我们就会得到这种内在的完全 的自由。 一九六九年三月二十日 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