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暴力4 问:我能不能说事实上没有什么暴力? 有的只是思想使然? 克:喔! 我杀了一 个人,但因为我想到这件事,所以才是暴力? 不,先生,我们在玩文字游戏吗? 我 们再深入一些好吗? 我们已经知道,只要我在心理上强加给自己一个观念或结论, 就会滋生暴力。我很残忍,言谈上和感受上我都是,我要求自己说“我不应该残忍” ;我知道这就是一种暴力。我怎样才能够处理我的残忍而不另加给自己另外一件东 西? 我能不能不压抑它而了解它,不逃避,不找替代品而了解它? 我很残忍,这是 一个事实。这对我是一个问题,再多的解释,说什么应该或不应该都解决不了。这 个问题在影响我,我要解决;因为我知道可能有不一样的生活方式。我想根除残忍 的时候造成了冲突,因此而造成暴力,于是我就对自己说,“我怎样才能够没有冲 突地免除残忍”? 所以,首先我必须很清楚冲突的含意。如果一种残忍,因为我想 去除而造成冲突;这冲突滋生了暴力,我怎样才能够没有冲突地去除残忍? 问:接 受残忍。 克:我不知道接受残忍是什么意思。本来就是! 我不是接受残忍,也不是否定 残忍,说“我接受残忍”有什么好处? 我的肤色是棕色的,这是事实。确实是事实, 我为什么要支持或拒绝。我很残忍,这是我的事实。 问:如果我知道自己很残忍,我接受这个事实,了解这个事实。但是同时我也 害怕自己残忍,担心自己一直残忍下去。 克:是的。我说“我很残忍”。我既不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拒绝这个事实。但 是另外一个事实是,去除残忍而引起冲突时,就会产生暴力。所以,我必须处理两 件事,一个是暴力、残忍;一个是不用力的去除残忍,我要怎么办? 我的整个生命 都在挣扎、斗争。 问:问题不在暴力,在于形象的制造。 克:那个形象在要求我们,或者我们将形象加之于“实然”——对不对? 问:形象来自对自己真正的生命无知。 克:我不怎么了解你说的“真正的生命”是什么意思。 问:我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和世界没有隔离。他就是世界,所以他为外界进行的 暴力负责。 克:是的。他说真正的生命就是认识自己就是世界,世界就是自己。所以残忍 和暴力不是另一件东西,而是自己的一部分。先生,你是这个意思吗? 问:不是。 不是自己的一部分,是无知的一部分。 克:你是说有一个真正的自己,又另外有无知? 有两种状态,一个是真正的生 命,一个是真正的生命为无知蒙蔽。为什么呢? 这是印度的旧理论。你怎么知道有 一个真正的生命为假象和无知蒙蔽? 问:如果我们知道我们的问题和“两种互相对 立之物”有关,所有的问题都会消失。 克:我们要做的,不是用“两种互相对立之物”来思考。我们是在做这种事吗 ?还是这只是一个观念?问:先生,二元性不是思想固有的吗? 克:我原先讨论到一 点,却又偏离了。我知道,由于种种心理上的原因,我很残忍。这是事实。那么, 我要如何不用力而免除残忍? 问:你说“不用力”是什么意思? 克:这一点我以前 解释过。我压制,就会用力,这用力会造成矛盾。这矛盾是残忍而又不想残忍造成 的矛盾。“实然”和“应然”之间有了冲突。 问:如果我认真注视,我就不会残忍。 克:我想真正发现,而不是接受种种讲法。我想知道究竟有没有可能免除残忍。 有没有可能不压抑、不逃避、不强行用力而免除残忍? 我们要怎么做? 问:只要将 残忍暴露出来就可以。 克:暴露残忍先要使它出来,使它显现——不是说要更残忍。我为什么不敢让 它显现出来? 首先我很害怕它。我不知道如果我让它出来,我会不会变得更残忍。 而且,如果我暴露它,我有没有办法了解它? 我能不能仔细地——意思是说专注地 ——注视它? 我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把我的能量、关心和迫切性都在暴露的这一刻 聚集才可以。这一刻,我必须要有想了解它的迫切性,我的心必须没有任何扭曲。 我必须要有巨大的能量去看。三者必须在暴露的一刻立即发生。这就表示说,我必 须敏感、自由,才能有这巨大的能量、强烈、专注。我要怎样才能有这种紧密的专 注? 我要怎么做? 问:如果我们真的急切地想了解它,我们就会有这种专注。 克:我了解。我刚刚说,“我们有没有可能专注”? 请等一下。请先看看这句 话什么意思。看看其中牵涉到什么东西。我在这里,我不知道专注是什么意思。我 也许一辈子没有专注过什么事物,因为我大部分的生活都漫不经心。然后,你就出 来说,“要专注地看残忍”;而我说,“我会”——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我如何创 造这种专注状态? 有没有方法? 如果有方法,我可以修炼这个方法而达到专注,这 又需要时间。但如果是这样,在修到专注之前,我依然不专注,因此我就会有挫折。 因此,一切都必须同时到达才行! 我很残忍。我不压抑,我不逃避。这不是说我决 心不逃避。这也不是说我决心不压抑。这意思是说,我了解压抑、克制、逃避都不 能解决问题,所以我把这一切摆在一边。我现在有这种聪明。我之所以有这种聪明, 是因为我了解压抑、逃避、克服的徒然。我用这样的聪明来检查、注视残忍。我知 道要注视残忍,我必须专注;要专注,我必须很小心自己的不专注。所以,我关心 的是提防不专注。这怎么说? 如果我想修炼专注,我就变成机械化的、愚蠢的。这 就没有意义。但是,如果我专注了,或者知道自己不专注,我就开始知道专注如何 到来。我为什么对别人的感受,对自己的谈吐,对自己的吃相,对别人的言行不经 心? 了解反面,我会知道正面——这就是专注。所以我才会检查,努力想了解为什 么会不专注。 这个问题很严肃。完全了然“不专注”为何能变成专注? 我为何能够以巨大的 能量,完全地、立即地了然我内在的残忍,因此了无矛盾、摩擦,因此完全而整体 ?我为何能够创造这些?我们说,这必须在完全专注时才能可能。但是由于我们的生 活都在漫不经心中在浪费能量,所以这种完全的专注才不存在。 一九六九年八月三日 瑞士撒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