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里彩于清晨5 点5 分抵达了他们约好的地点——品川车站。昨天她11点上的床, 但是折腾了一个多钟头才睡着。今早4 点钟却又醒了,所以算起来她睡了还不到4 个小时,但是她心情异常紧张,就像是旅行团的导游似的,所以反而一点儿也不困。 虽然秋叶说我去订票,但是里彩坚持说:“这次是我的主意,所以由我来订。”最 后秋叶无可奈何,只能听她的。 本来他们打算利用周日去,但后来因为临时决定周日要加班,讨论宣传活动相 关事宜,所以只能改成周二去,这天公司放了她假,以弥补她周日加班的损失。 那天,里彩第一次去了位于涩谷的JTB 旅行社。 “当天往返?”负责人听了她的要求后,大吃一惊。 “我只想去那里的沙岛。那是一个白色沙滩组成的大约有50米长的小岛。” “沙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您稍等片刻。”负责人走到里面去,跟 一个高个男子说了几句话,那个高个男子跟某个电视广告里大吃茶泡饭、大喝酱汤 的男主角长得很像。 只见他纳闷地拿起电话,好像在向什么地方咨询。 里彩回忆着那幅沙滩的图片,忽然想道:“也许根本不存在沙岛这样的地方。 这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终于,那个负责人还有那个高个青年一起过来了,说:“没有沙岛这样的岛屿。 在久米岛附近倒有个叫端海滩的地方,它全长l0公里左右,宽度大约在150 米左右。 另外,在冲绳的南边,还有一个长度为160 米,宽度为150 米的小岛,叫细岛。您 看您选择哪一个呢?” “没有50米的小岛呀?”里彩想,自己仅凭一张照片,连岛名都给捏造出来了, 真算得上是异想天开。 “您决定……?” “我去那个小的,叫细岛的。” “那个岛还有周围的大海都非常漂亮。”高个子青年冲里彩一笑。 里彩最后订了JAL 的6 点半的931 次航班,和返航的8 点半的058 次航班,都 是特价票,一人3 .5 万日元,比想像的要便宜。 就在里彩在那儿担心秋叶会不会因为睡过头而赶不上飞机,懊恼没有打电话叫 他起床的时候,秋叶乘出租车匆匆赶到,下车走了过来。 他们两个人在浜松乘上单轨电车,坐到坐位上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等车开 动了,里彩才告诉他关于沙岛这件可笑的事,秋叶听了却也不过笑着点点头。于是, 里彩又向他介绍了一下他们今天的目的地——细岛。 车窗外的芝浦运河泛起灰色的波纹。今天东京是阴天,冲绳不知会是什么天气? 秋叶望着里彩,她此刻正低着头看下面的运河,脸上满是兴奋和喜悦的神情。秋叶 不禁暗暗喜欢,心想:“要是别的年轻女孩子出门时碰到下雨的话,肯定要开始后 悔,而且一整天都没有好脸色给人看,里彩却不同。”他甚至开始幻想,里彩撑着 塑料的透明雨伞走在雨中那霸的街道上的情景。她肯定会睁大她那双好奇的眼睛, 盯着雨中的大海,百看不厌,还有雨中的木槿,雨中的饭店……哎呀,越想越远了, 秋叶赶紧收回心思来。 “我还是第一次坐单轨电车呢。” 电车驶到了京浜运河上,远处,彩虹大桥依稀可见。 “那你前面还有很多的第一次在等着你呢。真令人羡慕啊。” 这是秋叶的真心话。年纪越大,这种第一次的经验也就越来越少。现在的年轻 人什么都太早急于尝试,其实留到未来慢慢品味岂不更好? 里彩从背包里拿出记事本和圆珠笔来,说:“有件事要麻烦你。机票钱我先垫 上了,不过,从现在开始的一切费用请秋叶先生您先支付。每笔支出我都会先记下 来,然后等回去的时候再算给你。” “全都由我来付好了。” “为什么?”里彩用责备的眼神望着秋叶。 “不是因为我是个男的。一来我比你大,二来我的收入也比你多,所以由我来 付不是很自然吗?” “我跟家人一起生活,所以平时不大用得到钱。上次我们见面时,你已经付过 很多钱了,所以今后至少请让我付自己那部分。有关钱的问题就这么定了。”说完, 里彩翻开了记事本。 “你在写什么?” 里彩调皮地笑了笑,递给他看,上面写着“品川一浜松1500日元X2”,“单轨 电车470 日元X2”。 办完登机手续以后距离起飞还有20多分钟,于是秋叶和里彩到“蓝色天空”喝 了杯咖啡。里彩平时都不喝咖啡,今天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吧,咖啡的香味 让她闻了精神一振。她可没想到咖啡居然这么有效。 “我不太敢坐飞机。现在已经好多了,但还是会忍不住去想飞机会不会掉下去, 然后又开始害怕。”秋叶点燃一根骆驼牌香烟,望着正在候机的人群说。 “我不害怕。我好像还没有怕过什么事情。” “那,像横滨八景岛海上乐园里的蓝色下坠,那个从100 多米的高空垂直下坠 的游戏,还有富土急游乐园的富士山那个游戏项目你也不怕?” “不怕。您怎么对这些游戏了如指掌啊?” “因为我特别纳闷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么恐怖的游戏,所以专门去蓝色下坠那儿 考察了一番。” “觉得怎么样?” “站在旁边看都足以让我的心脏停止跳动了。” 里彩笑了,这时广播里开始催促大家登机,两人于是朝登机门走去。 飞机起飞了,短暂的升高飞行以后,转入水平飞行。 “你别想太多,睡吧。”里彩说。 “不,我不害怕。说真的,我是兴奋,没想到能跟你一起坐飞机。”秋叶难以 置信地摇了摇头。 “你说能不能直飞纽约,在百老汇看上一场戏,然后当天返回呢?” “你想去?”秋叶吃了一惊,看着里彩。 “不是。我只是忽然记起以前在杂志上看过的一篇采访,说有个演员也许是作 家吧,专门跑到洛杉矶去看了一场电影就回来了。” “是高仓健吧。当天往返恐怕做不到,从肯尼迪机场到曼哈顿要多久呢?还有, 百老汇剧院的开演时间是固定的,就算是两个小时的戏剧,嗯,各项时间加起来也 许在24个小时之内,不过加上中间等待的时间,怎么也要住上一天才行。等回头我 查一下。” “不用了。我又不是说非做不可。现在有那么多人不惜代价地要到纽约、巴黎 去,可我还没有过什么特别想干的事。好像所有的事对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可能 是因为我的性格太过散漫了吧。” 一个空姐过来发三明治和水果,又有一个空姐过来问要点儿什么饮料。秋叶要 了乌龙茶,里彩要了红茶。 “当时到克里斯蒂那公司面试的时候也没想过一定要进这家公司吗?”秋叶一 边吃三明治,一边问。 “我当时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被录用。” 迄今为止,人们好像都是把我一定要这样、我一定要做这件事之类的想法理解 成积极的欲望,并予以肯定。但归根结底,这样的想法跟追逐名牌的心理又有什么 两样呢?相反,如果一个人认为右也行,左也行,红色不错,黄色也没什么不妥的 话,人们就会认为她(他)意志薄弱,没有品味,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的吗? 其实,在纽约的第五大道购物和在北镰仓不知名的寺院的庭院里倾听鸟儿低鸣 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两样,它们同样都能满足人的某种欲望。要想自己的人生有价值, 这点至少应该看穿。这个时代一直都在提倡个性解放,但事实上,从没有过一个时 代像现在这样容易盲目跟风。 只要一种款式开始流行,满大街都是穿着这样衣服的女孩的身影。追逐潮流的 人想必就把自己与那些跟不上潮流的人的区别看做自己的个性吧。也就是说,他们 理解中的个性并不是个体的自主性,也还是要跟别人组成一个团体,然后强调他们 作为一个群体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而一旦所有的人都追逐这种潮流,他们也就与 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了。对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所谓有个性,也无非就是染染头 发,把皮肤晒成古铜色,穿件吊带长裙而已,但事实上,所有这些表象都没有稳定 性,随时可以变换,也就算不得什么个性的表现。那么,对于普通人来说,什么才 叫做有个性呢?里彩她——秋叶的思绪越飘越远,这时飞机上广播他们乘坐的飞机 即将着陆。 出了那霸机场,迎面吹来的是香甜的热带海风。里彩脱下夹克衫,拿在手里, 接下来,他们要赶到知念海洋娱乐中心,然后从那里乘船前往细岛。里彩提议: “我们坐公共汽车去吧。”秋叶却坚持说:“不,时间太可惜了,还是坐出租车去。” 里彩想,反正已经决定了在冲绳一切都由秋叶做主,就跟在他后面往出租车站走去。 这段路很漫长。他们这辆出租车的司机就像一位训练有素的导游一样,不厌其 烦地向他们介绍周围的风景,让人越听越腻味,也越来越困乏。不一会儿,睡意袭 来,两个人都头靠着车窗玻璃,睡了过去。 “乘客朋友,已经到了。”后来还是出租车司机把她们叫醒了。两人几乎是同 时睁开了眼睛,一望无际的大海立刻映入了他们的眼帘。里彩看了看表,10点28分。 两人推门下了车,眼前已经换成了别有风情的南洋风光,现在才是6 月份,但 这里已经是盛夏模样了。里彩不由向太阳伸出了双臂,像要去拥抱它一样。 秋叶去买了船票和饮料回来,问她:“我们可能要在岛上待到三四点钟,你不 会饿吧?” 里彩笑眯眯地从背包里拿出飞机上发的三明治来,问:“秋叶,你怎么办?” “我有这个。”秋叶提起装着罐装啤酒的塑料袋来。 一个裸着上身,露出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的船员上了船,冲着他们招呼: “上船了。”这艘船总共能坐 12 个人,现在船上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还有一对母 女,女儿看起来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今天的天气是多云,但蓝色的天空时不时地也 会从云缝中不甘寂寞地露出来,大海上洒满了柔和的光。船员发动了引擎,船缓缓 驶离了码头。 大海沐浴在柔和的日光下,呈现出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的瑰丽色彩。里彩还是 生平第一次看到大海,她不知疲倦地看着海上的波浪起起伏伏。在折射的太阳光的 作用下,大海一会儿变成天蓝色,一会儿又变成草绿色。远处,浮在海面上的白色 的沙滩映人了眼帘,里彩紧张地吸一口气,到了,那里就是细岛。 “真是一个奇迹啊!”里彩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一片小沙滩浮在大海上。 “啊,看起来有100 多米嘛。” “据说有160 米。” “那鸟是海鸥吗?”秋叶问一个年轻的船员。 “不,是燕鸥。”难道这片沙滩原来是海鸟的憩息之所? “就好像是漂浮在大海中的云朵一样。”里彩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白色的小岛。 船抵达了细岛,船员放下木板供乘客上岸,海滩上已经有几组人了。有一家四 口,他们有的在海里游泳,有的则在沙滩上躺着,闭目养神;有两三群年轻的女孩; 此外,还有一位老人,他支起了一把太阳伞,悠闲地坐在伞下看书。 里彩和秋叶都脱下脚上的运动鞋,赤着脚在岸边走了一会儿,然后双双坐在了 沙滩上。 里彩从背包里拿出文乃的折叠太阳伞来,撑开,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不能 晒黑。”到了这么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居然还要心心念念地保护皮肤,里彩觉得自 己实在是辜负了这漂亮的沙滩和神奇的大海。 “你带没带泳衣?” “我不会游泳。”里彩想自己有几年没去洗海水浴了,大概有6 年了吧。她其 实并不讨厌大海,只是没有机会而已。想不到真正的大海是如此神奇,早知道应该 带泳衣来,就算不能游,下去到海水里泡泡也好啊,里彩望着大海,心里懊恼极了。 秋叶把一罐日本茶递给里彩,然后打开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两人默默 地望着远处海上的白色游船。 里彩感觉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简直就是世界的中心,是世界上最纯洁、美好的 一个地方!她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来。此刻,她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仿佛只需要呼吸就足够了。海浪冲到里彩的脚边,又退了下去,如此周而复始,永 无停息。里彩突发奇想,地球说不定也在不停地呼吸着呢。她一手撑着伞,仰面躺 下,闭上双眼,随着地球一同呼吸。海浪在拍打着岸边的同时,仿佛也在冲刷着里 彩的身体,。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变成了明亮纯净的大海的颜色。也不知 过了多久,里彩才坐了起来,发现秋叶的视;线居然一直都未曾离开过她。两个人 默默地站了起来,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岛上漫步。从知念那边只能看到这岛上的白色 沙滩,但他们在岛的另一面发现了一个岩洞。 他们并肩坐在岩洞投下的阴影里,里彩收起了太阳伞。 “真想在这里待到天亮啊。”里彩低声说。 “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了。涨潮的时候小岛又不会消失。” “如果,假设它会被海水吞没。想想看,我们观赏着灿烂的星空,然后海水慢 慢地涨上来,我们两个跟这个小岛一同消失。这样的死法既不能叫自杀,也不能算 是意外事故吧。” “嗯,凄美而且恐怖。” 海浪的声音此起彼伏,时而在前,时而在后,时而在左,时而在右。 秋叶揽住里彩的肩膀,把她的身体缓缓放倒,食指温柔地划过她闭着的眼睛、 鼻梁、面颊、嘴唇,然后吻了上去。 白色的游船漂在蔚蓝的大海上。 秋叶缓缓地吻过她的面颊、脖子,然后移向了嘴唇,用力吸吮起来。 燕鸥在海上看到了它的猎物,俯冲下去,用它那长且尖利的嘴叼起鱼,然后拍 打着翅膀,飞向高空。 秋叶伸出右手,想要去抚摸里彩的前胸,还没碰到,却又迟疑起来,于是手停 在了半空中,他深呼吸了一下,坐了起来。 里彩依然没有睁开双眼,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在从前后左右不断涌过来的海浪中 漂浮摇摆。 “矢岛,最近我想跟谷川吃顿饭,看看她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帮我 跟她约一下时间。”后宫说。 “您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嗯,周五或者周六,其实,今天最合适,不过她今天休息,叫她出来可能不 太好。” “反正是您请客,她会乐意的,我去打电话。” 矢岛返回自己的办公桌,给里彩家里打电话,是文乃接的。 “我是克里斯蒂那公司的,姓矢岛,我找里彩。” “我是里彩的外婆,平日里里彩多亏你们照顾了,还让您专程打电话来,非常 不好意思,里彩她今天出去了。” “您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想会很晚。今天她好像是休假,所以去冲绳玩了。她说她今天就回来。我 劝过她不要那么异想天开,会很疲惫的,但她还是去了。” “您说的是冲绳?” “对,是冲绳。” “我明白了,麻烦你告诉她我来过电话。” 矢岛呆呆地挂上电话,谷川她跑到冲绳一日游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 理智地分析一下状况,但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走到后宫的办公桌前,向她汇报。 “谷川她不在家。好像去冲绳了。” “冲绳?干什么去?”后宫惊讶地看着矢岛。 “不清楚,但今天会回来。” “她一个人去的吗?” “不知道。” “真让人难以置信。” “我也这样觉得。不过她外婆在电话里明明是这样说的。” 到冲绳去一日游?这毫无道理嘛。后宫想,这女孩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又一 想,不,也只有她才能做出这种事来。这女孩进公司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不都是这样 让人匪夷所思吗?可不能小看了这丫头。她就算没有定时炸弹或者地雷似的威力, 气球炸弹的威力还是有的。 后宫走到窗边,外面是6 月阴霾的天空。 下午5 点多,他们返回了知念海洋娱乐中心。 “从这里到机场的费用还是由秋叶先生您来付。”里彩说。 “试试冲绳的本地菜如何?” 里彩点点头,两人上了出租车。 “司机师傅,你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店吗?”秋叶问。 “让我想想看。两位吃过本地菜吗?” “在浅草有一家冲绳的老板娘开的小店,我在那吃过苦瓜。” “苦瓜炒杂菜呀。那我带你们去一家店吧,不过我不能保证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司机带他们去的是位于那霸市久茂地的一家经营琉球本地菜的叫“悠南”的小 店。门口挂着一个古老的八角形的灯笼,店的面积不大,左手边是柜台,右手边摆 着三张桌子,应该就是给客人们坐的了。柜台的架子上摆着一排烧酒的罐子,里面 还盛着陈年烧酒。巨大的座钟和摆在空地上的大大小小的酒壶给这家小店增添了一 些古朴优雅的色彩。 秋叶要了0 .3 升25度的烧酒、水、冰、还有乌龙茶。“您一定要给我调淡一 点。”里彩叮嘱道。 秋叶先往杯子里倒一点烧酒,然后为她加上水和冰,自己却只倒了酒。 “好,那让我们来看看吃点儿什么。你不是第一次吃冲绳菜吗?那让我们多点 一些,吃不完也没关系,每样都尝尝。”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一个像是老板模样的50多岁的男子问。 “东京。” “喔,多吃点。”这人谈不上多热情,不过声音听起来倒也挺亲切的。 秋叶点了苦瓜炒豆腐、味噌丝瓜、酱油煮海带、凉拌猪耳、红烧肉、萝卜炖猪 脚等。 “累吗?” “去细岛玩的人我想都不会觉得累的。”里彩微笑着说。冲绳一日游,听起来 好像有些奢侈,不过今天去过的细岛对里彩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地方,为此,花 多少钱也是值得的。就像天文爱好者会为了看日食专门跑一趟马来西亚一样,为的 是个兴致。再说了,现在他们在的这家小店,古朴,可爱,极具当地风情,这样温 馨的时刻想必也只有在这儿才能享受得到吧。 “炒苦瓜。还有猪耳朵。这猪耳朵是先切细了,然后拌的。”店家端出两碟菜 来,详细地向他们说明。 “怎么样?”秋叶问。 “酸酸的,很好吃。”里彩回答说。 两个人都没吃午饭,于是不一会儿就把这两碟菜消灭了。秋叶已经喝完了一杯, 他再斟一杯,这次加了一点儿乌龙茶。 “吃完饭我们再去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都行,不过,不能走远了。” 看到秋叶又开始在那里冥思苦想,里彩不由想道:一般男女是如何交往的呢? 如果两人都是音乐爱好者,那么即便只是待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也可以叫做 约会吧。如果是演员和女明星、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约会那应该也不成什么问题。 只要双方有共同的爱好,像滑雪、有氧潜水、在大自然中观察野鸟等,不管是什么, 只要有这么一样,虽然有时会受到季节的限制,但至少不必费尽心思地去想应该做 些什么。但是普通人该怎么办呢?交往了一两年之后,还能一起做些什么呢? 立刻能想得起来的也无非是喝酒、做爱,然后还有旅行几样而已。今天,在海 边的那个吻发生得十分自然,她也没觉得勉强。也许秋叶是故意找的时机,不过即 便是那样,那也是秋叶的问题,不是她里彩的。但是,在内心深处,她总觉得即便 这样跟秋叶顺利交往下去,要跟他发生性关系好像还是有点儿不可想像。这并不意 味着她会下意识地去躲避,也许有一天,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就像今天的吻 一样。不过,她可不希望一次之后,随后的每次见面都跟性扯上关系。要是那样的 话,还不如结婚,即便不想结婚,也还可以同居。现在的她,即便有结婚的念头, 婚后也不想跟对方共同生活在一起。客观上来讲,她的这个想法将来不是没有改变 的可能性,但她直觉上觉得不会。因为一个人总会有些别人看不惯的性格、缺点或 者生活习惯。就连自己有时都会对自己厌烦,又何况别人呢?住久了,肯定要有摩 擦的。至于人为什么会想要跟别人共同生活,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理由。比如,自己 的人生中需要家人;出于工作上的相互需要;彼此相爱;想要共同生活;如果不能 共同生活就会生不如死等等。不管是什么,总要将家庭看做自己的希望才能步人婚 姻的殿堂,如果不是这样,婚姻就会像不系绳子就去蹦极一样,坠人万劫不复的深 渊。 “再喝一杯吗?” “嗯,调得比刚才那杯再淡点儿。这是什么?”里彩伸筷子去夹。刚才店里的 人说过了,但是三盘一起上的,她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是用烧酒、酱油还有甜料酒炖的猪蹄。” 猪蹄炖得很烂,里彩吃一口猪蹄,喝一口酒。在她看来,吃当地菜也是吸收当 地文化的一个手段。不管好吃还是不好吃,到外地去的时候总要试试当地的菜才对。 不过,说良心话,这猪蹄的味道还真是没说的。 这时,一位客人有意无意地弹起了三弦。 曲调悠扬,还带点淡淡的伤感,里彩放下杯子,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现在我们两个是在冲绳。你喜欢我吗?”秋叶直截了 当地问,凝视着里彩的双眼。 “喜欢。”里彩毫不犹豫地回答。 但是“喜欢”两字的含义何其广泛?里彩对自己的感觉属于哪一种呢?自己要 怎样才能知道里彩对自己的心意呢?如果向她求婚,她答应的话,那应该是最明白 不过的表示了。但这个想法太不现实了。自己在想些什么啊?难道在想如果她不拒 绝跟自己发生性关系就算是喜欢自己了?这想法太肮脏了,秋叶简直厌恶起自己来, 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在美国电影中,表白爱意的时候通常会说:“I need you”, 可是他也不能直接去问她:“你需要我吗?” 里彩并不理解秋叶为什么会突然问她:“你喜欢我吗?”他在试探她的心意, 好像一个迷了路的小男孩一样不安。里彩心想:“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怎么会跟 你一起到这里来呢?喜欢与否又不是藏在我的心里,而是流露在我们共度的时间里, 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情里,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过了7 点半,店里坐满了客人,有位客人在唱“再见”的民谣,这时,他俩站 起来,出了店,奔向那霸机场。 看样子确实是醉了。里彩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还在随着海浪一起一 伏。群青蓝、普鲁士蓝、孔雀蓝,在学校用过的各种蓝色的绘画颜料溶在了一起, 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二天早晨,里彩刚到公司,矢岛就请她到克里斯蒂那公司附近的咖啡厅小坐。 点了咖啡以后,矢岛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彩。 “好像没晒黑。听说,你去冲绳了?” “外婆告诉我您曾来过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周五晚上有空吗?后宫小姐说想跟你吃个饭。要是不方便的话,周六也行。” 矢岛从包里拿出记事本,准备记录。 “周五可以。”里彩喝一口咖啡,真苦,跟在羽田机场喝的不可同日而语。 “你一个人去的吗?”矢岛合上记事本,若无其事地问。 “我必须告诉您吗?” “不,我只是有点儿吃惊,很感兴趣,所以随口问问。” 矢岛掩饰似的喝了一口咖啡,心里却很生气,居然被这个小女孩玩弄于股掌之 中。矢岛她毕业于东京大学文学系,毕业那年,曾到报社和出版社求过职,但未获 录用,后来进了现在的克里斯蒂那公司。那些日子里的挫折让她意识到,所谓文凭 很可能一文不值。不过,自己身为里彩的上司,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地面对她呢? 为什么自己居然对她有几分忌惮呢?就像对那些靠公司或者客户的关系进入公 司的职员一样,总要异乎寻常地客气。是因为她是西奈尔的形象代言人吗?可这个 女孩好像并没有把自己定位为明星啊。要是她有那样的想法的话,那么她的言行举 止应该更跋扈、更盛气凌人才对,就像以前公司用过的那些大明星一样。 “我并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你如果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可是,矢岛的风度再好,听了里彩的回答也不由惊惶失措了。 “我是跟秋叶先生一起去的。”里彩淡淡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