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吕贝页来信 鲍勃到长条地快三个月了。他一共给克鲁克先生写了六封信:描述了老太太的 被面兴趣小组、谷仓和老狗餐厅的有趣谈话,还写了一封长信解释说天气不稳定, 无法让地皮的业主出手。他还讨论了他理想中的土地——泰特尔‘克劳彻的牧场, 弗莱达。比提鲁斯的牧场,还有其它几处可能会弄到手的地方。他没有提豪华别墅 选址之事。每次却收不到回信,只有环球猪肉皮公司简报。那个炎热、多云的星期 六上午,他本要和吉姆。斯肯恩一道去给吉姆爹的坟上安高瓦数灯泡,路上看了一 下信箱,看到了克鲁克先生的两封信。两封信都写得很短,语气冷嘲热讽。 亲爱的鲍勃一道乐:你不要先清点这些土地。你先花时间和大家混熟了。让大 家知道你这家伙有多么多么好。谁知道——没准他们自己就决定把土地全卖了。当 然,他们要是想卖,那也是卖给得克萨斯农场公司。谁叫他们有个聪明能干的业务 员呢?当然,你可以把你认为可能出卖的地皮名单交给公司。哥们儿,每次看你列 出那么一长串潜在客户,我们可都是肃然起敬啊。鲍勃。道乐,环球猪肉皮公司有 你这么一位员工作为他们的代表,大家可真是感到自豪啊!如果哪天太阳从西边出 来,这些人真想卖了,你可别忘了告诉公司。你可以接着写信来汇报你如何卖力工 作,或者天气如何坏你的好事。你想评论什么就接着评论,不过你要告诉我们下周 你打算干什么。我的热狗啊,你到时候准又会让我们大喜不已。 第二封信更短:鲍勃。道乐:多给我做点业务,少写点信。我们还阻为把以前 那家伙赶走,信这害虫就灭掉了呢。你给杂志写东西,他们给你钱。但是环球猪肉 皮公司给钱,是让你为养猪场选址的。你什么时候能把业务给我铁板钉钉地落实了, 我好派收购员过来? 经过这连番的打击,鲍勃想吉姆。斯肯恩父亲的墓地还是不去为妙。做了这个 决定,他就想去喝杯咖啡,吃个油炸圈饼,不过只有在老狗餐馆才有这些东西。一 进老狗餐馆,吉姆。斯肯恩已经在恭候了,面前还摆着一盒子泛光灯。他只有硬着 头皮去了,于是买了一袋发酵的油炸圈饼,还有两杯外卖的咖啡。 “我们坐你的车吧,”吉姆。斯肯恩说。“我的旧卡车没有耶稣帮忙,是开不 动的,轮胎坏得太厉害了,踩起油门,那声音震天响。哇一咳!” 他们开车向北,一路上吉姆。斯肯恩讲他和他爹的故事让鲍勃消遣:“……有 一次,他用伞套子当避孕套。鲍勃,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不知道。”他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喜欢他。 “因为你,你——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与世无争,你随波逐流。一开始我在想, 这小伙子肯定是吸毒了。” “我不吸毒,”鲍勃说,他怀疑吉姆。斯肯恩自己是不是吸了点什么。他似乎 很亢奋,似乎有点癫狂。 “老头子还使得一手好马索,我跟你说说。有一次,还是五十年代,有三个家 伙抢了银行。我爹骑马进了城,那时候他还没有车——汽车、卡车都没有。他就这 么着沿着街道骑着,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突然这些家伙从银行里跑出来,每人胳 膊下都夹着成袋的钞票。我爹想都没想,就立刻跟在后面追,把他那老绳子拿出来, 转了几圈,一绳子拴了两个家伙。另外一个家伙跑了。警长来之前——不是现在的 警长,现在的警长他爹过去是在亨茨维尔给死囚做饭的——我爹把一个袋子藏在衬 衫底下,告诉警长说是另外一个抢劫犯拿走的,说那犯人带着钱袋跑了。拿了钱, 他头一桩事是买了辆好车,是一辆白色的大斯多德巴克尔车。当然,当牛仔的,把 家里油盐都搜刮尽了也买不起这样的车,所以警长很快就明白了。我爹把那车开了 两星期,警长就将它没收了。警长没收的时候一脸的笑,然后他让人在车上漆上了 警长标志,我爹又只好去骑马了。他用其余的钱买了个牧场。他跑到了俄克拉何马, 那该死的老警长拿他没有办法。他还给我买了条红色的狗,名字叫伍迪,是根据伍 迪。格思里的名字来的。它现在死了,被一个骑自行车的人给害了。那人带了枪, 一枪把伍迪打死了。” 他们开车向北的时候,鲍勃说,真奇怪,两个长条地靠得这么近,居然会这么 不同。 “怎么可能一样呢?不同的人,不同的法律。从某种意义上说,俄克拉何马是 南方的州,而得克萨斯像是西部的州。得克萨斯都是聪明人,成天瞅着看有没有机 会。人家说俄克拉何马人思想正统,听不得批评,不过你要是问我一个普通的俄克 拉何马人怎么样,我会说他们很直接,只是觉得俄克拉何马老是倒霉。哇一咳!那 个麦克维把俄克拉何马城的联邦大楼炸掉的时候,我们都点头说,‘对了,就是这 样。可怜的老俄克拉何马。’当然,大家也不喜欢那个音乐剧(《俄克拉何马》是 美国著名的音乐剧。)除非有人把它改编成电影《俄克拉何马》。这样大家才会喜 欢。” “你是做哪一行的,吉姆?” “什么都做一点,但主要是搞音乐。我弹吉他,还写歌。 如果明天乡村音乐没有了,我是一定会自杀的。我的专长是俄克拉何马题材的 歌。我们有个演唱组,叫俄克。多客(俄克。多客。原文为okie Dokie,是“0 K ” 的另一种说法。另外okie也指俄克拉何马州人)演唱组。我们到处演出,经常去阿 马里洛,还有盖蒙,博西市,比佛。你们常听到关于俄克拉何马的坏话,我就是想 把它纠正过来。“ 就这样,鲍勃一直听着吉姆。斯肯恩的絮絮叨叨,一边开着车。过了几个小时, 他们进入了一片荒地,风侵蚀过的沙地上,草寥寥无几。吉姆。斯肯恩树起拇指向 右边指了指。 “那是我爹的牧场,”他说。“哇一咳!” 鲍勃放慢了车速,看着他指的地方。那或许是他所见过的最贫瘠的土地了,被 沙暴侵蚀得厉害,干燥,用过了头。风把肯德鸡盒子吹进须芒草丛中。一架风车向 东倾斜着,随时可能倒塌。鲍勃费了好大气力,才在脑海中勾勒出当年那一片有水 牛穿行的草地。 “他在荒地上干了好几年。一开始的时候还不算太糟糕。 他们在上面放牧。这草地都放牧了很多年了,我是说成千上万年。后来大旱了, 放牧的事就砸锅歇火了。“ “现在的主人是谁?”鲍勃问。他想答案无非是这牧场现在属于全国草地系统, 政府正要把严遭沙暴侵蚀的草地从没有远见的主人手里救回。 “是我啊,”吉姆。斯肯恩说。“我真想把它给卖了,可就是没有人愿意买啊。 这地方太荒了,我想我只好这么守下去了,种田、放牧都不行。不,先生,那棵棒 子上没有玉米了。不过它也做过牧场的,很久以前。过去为了挡住牲口,不让它们 跑到得克萨斯去,他们树了一条横贯俄克拉何马长条地的篱笆,那篱笆就从这边穿 过。那还是开放牧场时代的事。也不知道那时候谁是这地的主人,或许是。 鲍勃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看做养猪场可以啊。”他不动声色地说。 “是啊,可以做,不过你也知道,这些家伙从来不来找我。 我是愿意卖的——这块地现在对我是负担。不过真见鬼,别看大家老是说他们, 这些养猪场的家伙害羞得很,也不在毛桶镇吃饭,我都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他们,怎 么去找。“ 鲍勃张开嘴,又闭上,然后又张开。 “这地全部是你的?” 吉姆。斯肯恩很快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然后说:“这个,一半股份属于牛 仔玫瑰镇的艾斯,就是整风车那人。论关系,他算是我姑丈。我父母两边都还有亲 戚。不过艾斯对这老牧场最有发言权。税是他交的。”他又向那片地挥了挥手。 吉姆。斯肯恩接着又说:“他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亲戚。他娶了我爹的妹妹的一 个朋友——瓦莉。厄肯斯坦。他弟弟是泰特尔,夜猫子牧场就是他的。论继承权, 艾斯也该有一半,但他老爹全给泰特尔了。我老爹可能就是看到这不公,才决定把 牧场的一半给艾斯。他们一直是好朋友。” 鲍勃觉得这世界真小。他们说话时,他注意到有一片云慢慢成为涡状,充满阳 刚之气,仿佛要把其它的云全吸进去。 他想起了上学时遇到的裸露狂逖米- 鲍特尔,每次从健身房出来淋浴的时候, 都摆出种种姿势,展示自己健美的身材,让边上几个瘦弱的可怜虫用眼角看着。 “就是这儿,”吉姆。斯肯恩说,大拇指朝左边指了指。他们经过一个木拱顶, 上面有小树枝编成的“斯特拉哥公墓”字样,然后他们上了个小斜坡,到了一块铁 丝网围着的土地。 “到了,”吉姆。斯肯恩说,“公墓就是这个。他的坟在那边的角落里,我想。 我们最好下车,走着过去好了。”他一边走,一边咳嗽。 “这地方每天晚上都有鬼出来,像一群蝙蝠。”他说。 公墓前面是一排排整齐的小坟墓,面朝东边,每个都有石头边,上面覆盖着小 块鹅卵石。再往后的坟墓就排得有些乱,有的是土坟,边上装饰着塑料蕨菜、花、 石条板、破手风琴、手电筒等物。 在路边,鲍勃看到了一位叫维纳斯。郝格先生的墓地,墓碑上刻着电话公主的 画像,还有略显不详的文字:“耶稣呼召……” 他们经过了一个年久失修的开放壁龛式坟墓,周围凳子的木头都已经陈旧不堪, 四处开裂。不远处,一道道雨水如长矛,又如智齿的根部,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离 他们越来越近。 也真是机缘巧合,他们刚赶到吉姆。斯肯恩父亲的坟地,雨滴就砸下来了,得 克萨斯特有的阴郁开始临到了他们。坟墓在后面的铁丝网旁边。靠近墓碑底部,有 一簇因枝叶的奇怪形状而被称为“羚羊角”的植物。 吉姆。斯肯恩把冰箱灯踢掉,把泛光灯猛插进湿地里,然后两人一起向土星车 方向猛跑。但鲍勃的眼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于是转身回去看那墓碑:此处安 息着芬尼。沃尔特。莫里斯一位年轻的牛仔一九o 四年生于缅因(原文为Main应为 Maine (缅因州),应该是刻碑人之误。)州洛克哈特市一九二0 年十一月十七日 卒于得克萨斯毛桶郡看来泥巴芬的坟墓还不止一处。云阴沉地低垂着,如同白内裤 包着的肥臀,风暴快近了,两人赶紧开车离开。 “爹的棺材是亨特店的特制棺材,”吉姆。斯肯恩说。“迷彩棺材面,迷彩棺 材里。他还穿着迷彩的夹克,戴着迷彩帽子。葬得还算风光,就是那几个小不点的 灯太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