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为陌生人开门 就像她想像中的曾外祖母一样,玛蒂尔德自己也是个喜欢调情的女子。在入睡 前,她总要幻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情景,有时候一个比一个虚幻。不过,这些幻想总 是围绕着一个简单的主题:她是一个陌生人的俘虏,可是她永远没有真正见过这个 陌生人的真面目。这个人掀开她的衬衣,怀着拥有她的强烈欲望,抚摸她、威胁她、 脱光她的衣服,一直到她屈服为止,就像她心底企望的一样。肉体欲望的快乐是如 此强烈,玛蒂尔德几乎不需要一直进入幻想的最深处就能得到满足,她有时候觉得 那种极端、尖锐的快感甚至会一直传到腿部去。她对自己能体验这种快感感到非常 骄傲,因为至少在刹那的永恒中,她跟别的女人是一样的。 自从她得到未婚夫失踪的消息后,每次玛蒂尔德自慰时都尽量不去想到他。有 很长一段时间,玛蒂尔德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惭愧,很不喜欢自己这样做,并且发 誓绝对不再为陌生人打开大门。从前,当她还没跟玛奈克发生关系以前,或者当他 在前线作战时,她每次自慰时想到的都只有玛奈克,没有别人。 玛蒂尔德睡觉的时候常常做梦,有甜蜜的梦,也有噩梦。有时候,她醒来时还 能记得梦中的情景。她知道她在巴黎的街道上、在乡下、在奥赛格森林里跑得上气 不接下气。有时候她从一列火车上下来,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火车站,可能是为 了寻找玛奈克吧。结果火车载着她的行李驶离了,没有人知道火车开到什么地方去, 故事简直复杂极了。她父母现在住在奥特尔镇的拉封登街上。她有时候梦到在父母 家的大客厅里飞翔,紧紧地靠在客厅的天花板上,在水晶吊灯中穿梭,时上时下, 飞个不停。等到醒来时,总是累得汗流浃背。 够了,玛蒂尔德已经把自己介绍了一番,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可以继续说上几 个钟头,而且一定一点都不枯燥,可是她并不是在这儿要讲述她生活中的点滴给我 们听的。 阿里斯第德。朋密尔今年二十七岁,头发卷卷的,有深度近视,家住圣文生。 第罗斯。 一九一六年,他跟玛奈克在同一部队,他是厨房里的炊事员。秋天的战役结束 后,他趁着休假的机会来看玛蒂尔德,为她带来了一些有关她未婚夫的好消息、一 张他咧着嘴微笑的照片和一副他跟某个战友用东西换来的耳环,至于是用什么东西 交换的,阿里斯第德并没有说明。 听他的讲述,似乎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包括正在打的战争在内。可是,玛蒂 尔德接着问了他一些他没准备的问题,他变得面红耳赤,眼镜上布满水蒸气,支支 吾吾地换了话题。他告诉玛蒂尔德夏天发生的意外事件:当时玛奈克的身上如何沾 满了战友的血,他如何扯掉自己的衣服,如何全身赤裸地被抬回后方。他也讲到玛 奈克因故意服毒装病被军事法庭审判的事件,审判官如何从轻发落,还有后来玛奈 克无缘无故发抖等症状。 几个月过去了,四月十七日那天,玛奈克的父母正式接到他们儿子去世的消息, 阿里斯第德也刚巧休假回来,跟仙诺士镇一个伐木商的女儿举行婚礼。他的岳父也 就是他原来的老板。玛蒂尔德只能在他步出教堂时跟他讲上两分钟的话。他说,他 很为玛奈克的遭遇感到难过,玛奈克实在是个好青年。可是由于他自己不上前线作 战,只待在厨房的炉灶边做大锅饭,所以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究竟发生 了什么事情,他一点儿也不清楚。 说完后,他就保持沉默,站在据说会保佑婚姻天长地久的雨中。过小的军服紧 紧包在他身上,可能今晚的新婚之夜也不会脱下来,说不定紧急命令一下来他就得 赶回去报到。玛蒂尔德看到他这种态度,自然气得把他臭骂一顿。他呢,什么也不 说,低着头,雨水顺着头发不停流下来,眼睛盯着鞋尖,无言地承受着一个不邀自 来的客人的咒骂,一直到西尔万出现,把恶形恶状泼妇似的玛蒂尔德带走,带回家 去,带得离他们远远的。 今年退伍下来以后,阿里斯第德又回去做他的采树脂工人。可是自从他成了老 板的女婿以后,就开始跟老板闹意见,甚至两人大打出手。结果阿里斯第德的眼镜 撞破了,他岳父的额头也撞裂了一条缝。贝内迪特向来是玛蒂尔德的地方新闻来源, 根据她的报道,阿里斯第德一怒之下,准备带着怀孕的妻子和两个拖着鼻涕的小鬼 头出外谋生,移居他乡。贝内迪特学着那些久经战火洗礼的老兵,摇着头说:没有 好结果哦! 有时候,玛蒂尔德坐车去港口或去湖边时,会在路上碰到阿里斯第德。他只是 很有礼貌地跟她打招呼,然后把头转过去,继续踩着自行车前进。现在,玛蒂尔德 听了艾斯普兰萨的讲述以后,不再敌视阿里斯第德了。她现在了解,从他结婚那天 起一直到现在,他故意保持沉默是为了让玛奈克故乡的父老对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想去看他,告诉他她明白了,请求他原谅她的粗鲁行为和语言。她要告诉他不用 再感到为难,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坦白告诉她。 乔治。戈尔努一边用游泳健将的大手搓揉她,一边回答她的问题:阿里斯第德? 今天你找不到他的,他进森林去了。不过,明天的水上比武大赛,我们两人同一队, 你可以到运河边,把他从水中捞上来。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西尔万开车送玛蒂尔德到布第高河边,然后展开手推车, 把玛蒂尔德安顿在一把遮阳伞下。到处都是旗帜、鲜艳的颜色和嘈杂喧哗的声音。 很多远道而来的人散布在各处,甚至跑到搭在运河上的木头天桥上,结果警察不得 不把他们驱离。大人呼朋引伴,小孩互相追逐,小小孩坐在婴儿推车里,被像是来 自非洲的太阳猛烈照晒着。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