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一个殖民地部队的下士来信说,当他的部队在一九一六年十月把这个战壕从德 军手里抢过来的时候,他在一个已经废弃不用的防空洞里,找到一幅画在木板上的 油画,可能是某个英兵或加拿大士兵在苦中作乐的时光中画的。他把油画板翻过来, 写上了黄昏宾果几个字,算是给抢过来的战壕取了一个新名字。 另外一封来自狄尔立城堡镇的信,一个署名芒健的士兵说,他亲手用黑色油墨, 在一块油画板的背面写下黄昏砰砰几个字,作为战壕的新名字。虽然两封信的作者 都强调自己是黄昏宾果或者黄昏砰砰的创造者,但是至少有一点他们都同意,那就 是不论名字如何,都是写在一块油画板背面。从油画板想起,玛蒂尔德的想像力开 始自由奔驰。她依稀看到一个英国军官,面对大海,面对夕阳沉思。他那匹黑色或 灰色的坐骑,低着头安详地在他旁边吃草。附近一棵随风摇曳的棕榈树说明他们是 在异国风情的东方。 第三封信也是一封匿名信,简单明了,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小姐: 塞莱斯丁于一九一七年四月死在圣母道路地区。你不用再花钱找他。我从前跟 他很熟。信封上盖着墨兰镇的邮戳。玫瑰色的信纸和女性化的笔迹让玛蒂尔德有种 感觉,写这封信 的人应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第四封信跟寻人启事没有什么关系。信来自远方,出自阿里斯第德。朋密尔之 手,那个戴着眼镜的树脂工人。就是那个玛蒂尔德曾在他婚礼时痛骂了他一顿,后 来他们村里举行水上比武时,他情愿选择掉到河里去的那个朋密尔。 阿里斯第德。朋密尔 加拿大蒙特利尔白雪海岸五五号 六月十八日 亲爱的玛蒂尔德小姐: 你大概知道我跟我岳父之间的争执,最后演变到双方大打出手。我终于决定放 弃家园的一切,独自移民到魁北克,六个月以后,我把太太和两个女儿接来。我第 三个女儿是在这里出生的。我已经不做树脂加工的工作了,现在在谢尔鲁克的一个 餐馆里当大厨。谢尔鲁克是一个人口密集、商业繁盛的地区。我生活算是过得相当 如意,可是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并不是向你炫耀我的成就的。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要 让你知道,数天前,一个来我们饭馆吃饭的顾客告诉了我一些相当重要的事情。他 是纽芬兰圣约翰城的人,大战后移居到魁北克,经营一家暖气器材店。他叫纳萨纳 爱尔。贝里,大家都简称他为纳特,大约三十五岁。那天他是跟他太太,还有另外 一对夫妇,一起到我们餐馆来的。晚餐后,他坚持要向我表示一点意思,让我知道 他对我厨艺的欣赏。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谈起彼此从战的经验,我才知道他 一九一七年一月时,曾经驻扎在索姆战区一带,而且他也去过玛奈克去世的那个战 壕。我最不愿意的就是跟你谈起这些令人心碎的可怕往事,可是我也知道你现在最 需要的,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因此我迟疑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全部豁出去,提 笔给你写信。 纳特。贝里虽然嗜饮啤酒,可是头脑仍然相当清醒。他告诉我,一九一七年一 月八日星期一早上,一队来自纽芬兰的巡逻队最早抵达双方苦战了一昼夜的黄昏宾 果战壕,因为当时英军接管了那个战区,后来又接管了其他法军的战区。纳特。贝 里说,他们巡逻队把五个死亡的法国士兵简单地埋葬后,在上面盖了一块篷布。那 五个士兵手上都绑着绷带,身上佩戴的营区和部队识别证明都没有了,很可能是被 德国佬拿回去作纪念。虽然他们每个人都还戴着铭牌,而且他们的巡逻队长还特地 把他们的名字都抄了下来,说是以备万一,可是纳特无论如何记不起来他们叫什么 名字。有一件事情他倒记得很清楚,就是五个死亡的士兵里,有一个非常年轻,大 约二十岁左右,头发是棕色的,长得瘦瘦高高的,我想他说的就是玛奈克。 我想说的主要就是这些。还有一件事我也想告诉你。纳特。贝里说,他想他可 以找到他们的巡逻队长。他叫做狄克。伯纳旺特,生在圣约翰城,是个魁北克人的 后代,而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纽芬兰人。他以打猎为生,活动范围在圣让湖一带, 可是他也写诗,写歌曲。纳特。贝里知道他每年秋天都会回到希库蒂米。如果纳特 找到他的话,他应该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有关这个事件的细节,因为狄克。伯纳旺特 的记忆力比较好,而且他一定对这件事比较留意。纳特。贝里要我代他向你道歉。 他说那天早上他一定没有好好地把四周看清楚,因为对方又重新开始发射炮弹。他 们几个人非常愿意遵守队长的命令,花几分钟把这五个法国士兵埋葬起来,可是每 个人都想尽快离开那个炮弹满天飞的战壕。你知道,我打过仗,很能理解他的心境。 不管怎么样,他记得很清楚的是日期和天气。那天是一九一七年一月八日早上, 地上的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连脚踝都看不见。五个法国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 零零散散地躺在雪地里。他们把尸体放在一个大洞里,盖了一块从德国佬放弃的战 壕里找到的篷布,然后在上面匆匆地加上一些土。 玛蒂尔德小姐,我希望你看了这封信以后不会太难过。我知道你希望了解事情 的真相。希望你和你父母身体都好,我们全家人都真心地祝福你健康、平安。如果 我听到什么新消息,一定会马上告诉你。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