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小小的报复 安吉拉瞪着霍克手上拎着的那件无袖、粉色棉睡袍,皱起了眉头。睡袍的下缘 打着很多褶裥,细长的腰后打着一个缎子蝴蝶结。看起来干净柔软。 她一点不想要它。 “它适合你。”他把衣服团成一团抛向她。它落在窗台垫子上,形成一小堆。 “别固执了,安格尔,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穿得整洁一些的。” 她用脚把那睡袍从窗台上灵巧地一踢,它落在了地板上,离她开始逃跑的那个 小橱不远。她心中疑惑,不知霍克发没发现她刚才躲在什么地方。“我告诉过你, 我宁愿穿着衣服。” “这就是睡衣裤和睡袍为什么被发明的原因,就是为像你这样的人发明的。” “这不是一回事。” “行了,安格尔,是什么原因呢?你害怕,如果你脱下衣服,我会攻击你吗? 或者对你而言,这睡袍太性感了?” 他抬起它,抚平起皱的地方,“抱歉,但萨米那儿没有从头包到脚的睡袍,这 是他能提供的最端庄的睡袍了。” 必须承认,这的确是非常庄重的睡饱。因为她不准备讨论真正的问题,她只是 简单地说道:“如果你那么喜欢它,你为什么不穿上它?” “因为通常我根本不穿任何东西。”他把睡袍抛在一边,不等她有所反抗,伸 手捉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面他火热的目光,“通常,我脱光了睡,特别是和一个 女人在一起时。 然而,跟你在一起,我只脱掉衬衣和袜子。“ 抵住她皮肤的手指温暖而结实,她的神经一阵震颤,但暗自庆幸,这种震颤的 感觉没有导向更深层次。她现在不准备分析他带给她的感觉是怎样的。 她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发现他的目光注意到了她的唇上,便立即停止了这一动 作。“我不会和你睡在一起。”她说道。 “你会睡在要你睡的地方。”他的手指微微地紧了一紧,低下头,靠得那么近, 以至于她能闻到他呼吸中一种淡淡的威士忌甜味。“我昨天晚上就向你解释过了, 强奸,并非议事日程上的项目。” “你也承认,你说了谎。” “三个,但与此事无关。”他的手松开了,却没有走开,反而把她的膝盖往窗 边一推,坐了下来。这就挤得很紧,太紧了,她竭力想向后靠着墙,但并没有什么 空隙让她能够退后一点。他的靠近,对她又产生了一种威胁,就像昨天晚上他带给 她的那种恐惧一样。 他伸出一只手抵住窗框,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头边,尽管他们身体的唯一接触, 只是他们的臀部,但感觉好像他环住了她。 他开口:“我们将睡在一起,因为这是唯一能让我得到休息的办法。如果你试 图离开,我就会知道。” “我今天早上离开了,而你睡得人事不省。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说完这句话, 突然后悔得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告诉他这件事无助于她的逃跑——一个她从未放 弃的目标。 “我知道。”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来,这是安吉拉过去常用的方法, 特别是在需要耐心而她又快失去耐心的情况下。“到现在为止,你已经出去了两次。 萨米的人受过良好的训练,但就算是最好的战土,如果受到连续的考验,也会变成 神经过敏的。” “战士?” “一种比喻,虽然我相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受过一些军事训练。如果你不 再尝试离开,对大家来说都会安全得多。” “害怕我的逃跑会自取灭亡?” “是的。” 她的脸色一下变白了,然后又恢复了。“你想要我相信,你带我到这儿来,是 为了我的安全?” 他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我们稍后再谈这个问题,此刻我们正在讨论睡觉的安 排。” “不,你是在下命令,其中没一条是我所同意的。”她扭过头望着窗外的黑夜, 看见她和霍克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很明显,他正在修炼自己的耐心,否则,他会像 昨天晚上一样,把她捆起来,扔到床上去。 她知道,他没有必要向她解释,也没必要和她讨论,他甚至不必对她好。打了 一个寒战,她意识到,如果他让萨米的人把她从杜鹃花丛中赶出来,强迫她回到小 屋,那该有多糟。而霍克平静地完成了这一举动。 他是开始变好了一些,但并不能改变她是他的囚犯这一事实。她凝视着他的影 子,然后扭过头来,再次面对面地看着他,“我不会轻易就范的。” “我也不这么认为,”他温和地说,“但这并不能阻止我让你听话一点的努力。” 他伸出一根指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她努力保持镇静。然后他把指尖举给她 看,上面沾着从杜鹃花丛中带来的灰土,“你需要洗一个澡,安格尔,我不会强迫 你,但我希望你冲个淋浴,我也会洗的。” “如果我不想洗澡呢?”她问道。 霍克靠近了一点,“那么,我只能被迫动手了。不管怎么样,我们今天晚上要 睡在一起,而且要一直睡到我有其它安排为止。” 她的眼中掠过一阵惊慌,而且没法不让霍克看见。 “我不知道说什么能让你放心,”他说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我不知道。” 他想了片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和一个女人从早到晚待在一起,而让这个女人透 过一层神秘和恐惧的面纱来看他。他决定,是该告诉她一些事实的时候了,他很想 知道安吉拉听了这些话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不是因为你知道,我被你所吸引,这让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她的眼睛因震惊而睁得大大的,接着她猛摇其头:“但你不是……” “是的,我是。”他打断她,“你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安吉拉,一个非常,非 常迷人的女人。也许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只需说一句话就够了:我对你的本 能反应,强烈而纯粹。” 如果可能的话,她的眼睛会睁得更大,“如果这就是让我放心的话,那我不得 不告诉你,它完全没有达到效果。” 他低头检查自动手枪,以掩饰他的暗笑。然后继续捉住她有些神经质的目光。 她小巧、纤细的双手放在大腿上,他伸过一只手,盖在她的手上——不是因为他感 到被她所打动,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接触她,能让她感受到他言辞中的诚恳。一 阵美好的颤栗通过手传到他身上,一种奇怪的,让人满意的温暖。 她没有把手抽开,这让他感到一丝愉悦,为她设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和惊惶的努 力感到骄傲。 “我从来没有性饥渴到要强迫一个不情愿的女人,”他说得很慢,“即使我发 现你是如此迷人,如此令人兴奋;即使我很想要你。和你在一起,我很难想到别的 事,但是,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她的脸红了,看起来不知所措,“那是不可能的。” “意指我不会做什么事?”他耸一耸肩,“是的,很难,但并非不可能。” “我不是这意思,你根本不懂我。” “我不用懂你,就可以要你。我们在这儿谈的是本能的事,安格尔,本能并不 要求长期了解而带来的感情深度。” 霍克知道,他了解她比他愿意承认的还多,但同样也知道,把这想法说出来, 无助于他的安排。告诉安吉拉,她的勇气,她的反抗,她那聪明、性感的嘴,都是 吸引他的因素,将是一个战略错误。 见她没有立即反应,他又说:“你不能同时想两件事,安吉拉,首先你担心我 会强奸你,然后你又吃惊于我承认我想要你,你想怎么样?” 她气愤地看着他:“我要去洗澡,让开。” 尽量不露出胜利或满意的表情,他站起来,走到放衣服的椅子旁,“我要把这 些挂在衣橱里,这儿有些衣服你明天可以穿,如果你想要的话。” “萨米能够为他那些令人吃惊的客人提供系列服装吗?” “我猜他发现,有时保存一些东西,比临时去寻找,要好得多。” “很明显,你从他那儿得到过教训。” 他眉毛一挑:“请再说一遍?” “那该死的运动包,”她转身,发现他的神色不对,“昨天晚上,开始我认为 它是无底的。” “而现在你不这么看,你是怎么想的?” 他看起来非比寻常的焦虑,她奇怪自己漏看了什么,心中暗自决定,它值得再 看一次。 “我在想,”她说道,“我最好不要知道,世界上有萨米和你这样的人存在。” 他点点头,好像同意这说法,但只是说:“我想,你最好换洗你自己的内衣裤, 而不要穿萨米提供的。” “他那儿找不到适合我的东西吗?”她问道,存心想激怒他,但没有成功。 他的微笑很文雅,但比她看到过的任何一种都危险,“我保证他有满满一抽屉 的东西,但是为你着想,我想你最好还是穿你自己的丝缎蕾丝的吧。” 她张开嘴,正想问他,他怎么知道她衣服下面穿的是什么,突然想起那天晚上 的搏斗,她的脸涨得通红,不得不深呼吸几次,才能再次开口说话。当她深呼吸时, 只得假装没有看见他不文雅的表情。“这儿唯一不对的事,就是我身处何处的问题, 我不想待在这儿。” “而我又不能让你走,我们又将陷入僵局。” 她一只手迅速抓起那件粉色睡袍,走到浴室门口站住,等他去挂那些衣服,她 赤裸的双脚无声地踏在地毯上。霍克没有在里面待多久,然后她滑过他身边,在他 身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唇间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他走到酒柜边,为自己倒上一杯苏格兰威士忌,然 后一饮而尽,庆祝自己用安吉拉的策略来对付她:他设法搞乱了她的——神经,当 然,是用事实——并且获得了完全的成功。 她对他仍然有抵制,这一事实并没有冲淡胜利的喜悦。 混乱,和失控一样,是安吉拉很不熟悉的感觉。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这总 比根本没有感觉好——当她面对萨米手下那些嗜杀的人时,就是如此。手里拿着剃 刀,刮着小腿上的汗毛,她想着这个叫霍克的男人,想象他对于她准备给他的冷水 浴会有什么反应。当她沉入浴盆,并在莲蓬头下冲洗头发时,就决定让热水箱里不 留一滴热水。 除了他自己外,他谁也怪不了,谁让他坚持要她先洗呢。 安吉拉心满意足地叹口气,起身向浴缸里又加了一些热水。用冷水浴来惩罚霍 克,只是反抗的微弱表示,但已是她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了。除此之外,还有首先使 用剃刀的权利,但这是次要的。她只能对此感到一点满意,即,在她刮完腿毛后, 他将用它来刮睑。 我如此地想要你,以至于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难想到别的事。 尽管是浸在滚烫的热水里,安吉拉还是打了一个寒战。 他说这话时,火热的眼神令她震撼。自从他控制了她的生活那一刻起,除了恐 惧与沮丧,她再没有别的感觉。她在水里不安地动了动,尽量不去理会下腹升起的 热潮,换一种境况,对她而言,将会有很正常的性反应。 换一种处境,而不是现在这种。霍克对她的生活构成了威胁,这是令人不能容 忍的。但另一方面,也不能不看到,自从霍克认识到她不是那帮坏家伙中的一员— —不管他们是些什么——后,他对她表现出的好意。从他对她的内衣裤表示出的关 心,到现在挂在挂钩上的清洁的干毛巾,他用温柔代替了粗暴,用体贴代替了漠不 关心。 那么,以冷水浴回报他的一片好意,看来就不太公平了,特别是在他作出努力、 为她提供基本的舒适条件的时候。她这一混淆了黑白的念头,使她感到进退两难。 这里还有一个控制的问题,自从她在停车场捡起了那只枪的那一刻起,霍克就 控制了她的生活,而她却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控制权的女人——从来没有完全而且 是违背自己意志地放弃控制。以令人难以忍受的高效,他偷走了她从未给过任何人 的权利,轻易地让她丧失知觉。他掌握了她的生命,让她既不能做也不能说些什么 来改变这种状况。 我对你的本能反应是如此的强烈。 她又打了一个寒战,竭力抵制她对霍克产生的性冲动。 安吉拉从不自欺欺人,除了此时她已感到一种诱惑这件事。 但是,她沉思起来,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有太多值得担忧的事,她是否应该把 这点小小的自欺放过去。 但不幸的是,这点自欺并不小,她的身体对霍克产生的反应是如此强烈,不能 被忽视。现在,他用他自身的魅力来对抗她。 我从来没有性饥渴到要强迫一个不情愿的女人。 他平静坚决地说出这句话,这让她想要相信他的话。她需要相信他的话,这能 让她在这种完全不合逻辑、完全没有道理的形势下,保持一份健全正常的感觉。很 奇怪,对他坦白承认的心事,她几乎感到一丝安慰:他思慕她,却不会对她干任何 事儿。 霍克不仅控制着形势,也控制住了自己。 她相信他,又对这种相信感到一丝惊异,然后意识到,这种信任源自于她的直 觉。她一向对自己具有一种良好的判断能力感到骄傲。 另一方面,她也看重事实。昨天晚上,霍克绑架并恐吓她;今天,他强迫她留 在此地,理由是为了她的安全。他犯了一个错误——相信她威胁到了他的生命—— 又承认这是一个错误,而结果还是不放她走。 也许只是因为其它的解释对她无效。为什么昨天晚上他会那样做?然后态度来 了个180度大转变, 转而对她表示起关心来?这原因,她心中暗想,也许会有助于 自己明白为什么他会误会她是一个杀手。否则,对一般人来说,逻辑上是讲不通的。 她回想起来,霍克早先试着向她解释,而她打断了他。 她为恐惧所吞没,以致听不下去。她拒绝从一个刚刚才想要杀死她的男人那里 听到任何东西。 把剃刀放在一边,安吉拉躺了下去,让水轻柔地漫过她的胸膛。她的头枕在毛 巾上,双手置放在凉凉的瓷缸沿上。 她还活着,也能思考,她应该关心的是将来,而不是过去。 她是否相信霍克昨天晚上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这一点并不重要;他是否正变 得好些,并为她受到的侮辱作出补偿,也没有什么关系;尽管她对他的吸引力令人 吃惊,尽管她并非不关心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或者介于两者之间,这一切都不重 要。 最重要的是,她要尽可能地和他保持距离,她不属于这儿,正如霍克和萨米这 样的人不属于她那安全、普通的世界一样。也许,她想到,早上会出现一次新的逃 跑机会。即使失败,也会令霍克很不舒服,出于自身考虑,也许会让她离开也说不 定。为这个念头所振奋,她用大脚趾踢开缸塞,看见她的两腿间出现一个小小的漩 涡。 她摇摇晃晃地爬出浴缸,拉出别住头发的别针,把头发摇散。她的目光落在了 剃刀上,突然一个顽皮的念头涌上心头。想了一下,她认为不是该不该做,而是怎 样做的问题。 她拉开一个梳妆台抽屉,跪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把头理在抽屉下,将易脆的刀 片在抽屉底的木梁上来回拉了几下,当她感到满意之后,清洗了剃刀,把它放回她 找到它的地方。 一手拿着一瓶香波,一手拿着护脸罩,她走进了豪华的淋浴间,关上身后的玻 璃门。刚才,她已经把热水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她放大了水量冲洗头发。 她慢慢地洗着,好像有着用不完的时间似的,直到水温明显降低,但还不至于 太冷时,她才匆匆出来。这水温正好,恰好让霍克察觉到这是个问题前,把全身打 湿。 她盘了一块毛巾在头上,然后展开粉色睡袍看了看,它刚好在她膝盖上下一点。 她穿上一件挂在门后的厚毛巾长袍,收拾起脏衣服,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她的内 衣还晾在那里。内裤、文胸、丝袜都还是湿的,于是她把它们全集中起来,挂在看 不见的地方。 和一个男人分享一张床是一回事,让她的内衣在风中飘荡——可以这么说—— 则是另一回事。 她又花了几秒钟搜寻了小橱和抽屉,找到了一个吹风机和一把梳子,然后离开 了浴室,把它留给霍克。 当霍克穿着一件套头短袖针织衫、配一件萨米提供的干净黑下装走进起居间时, 已快半夜了。他发现安吉拉坐在窗台位子上,双腿收起来抵着胸口,手里握着一个 湛蓝色瓷杯。她的长发轻柔地披在肩上,背上的发梢略有点卷曲。她的脸显得干净 明亮。全身唯一没有被那件白色厚袍子遮住的部位,是她的脚趾,而且,露出的也 只是很少的一点指甲尖。 她看起来舒适温暖,而且——他有充足的理由推断——沾沾自喜。 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好让她有时间看到他脸上渗着小血珠的伤口,那是他刮 胡子时,剃刀割的。她的脸上掠过一些阴影,但很快消失了,他无法确定那是表示 后悔,还是满意。但他并不真正关心这一点,除了这种小诡计导致的令人惊异的且 令人不快的后果。不过,也许她不太懂得如何操纵这种剃刀。 其实,更让他烦恼的是热水的缺乏,而不仅是剃刀。除此之外,他责备自己没 有首先检查刀片。如果说,他从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安吉拉是一个勇敢、伶俐、 有点顽固的女人。 他几乎割掉自己的耳朵,这只能算是他的错。 “洗了一个好澡?”她问道。 他惊讶于她居然不带一点愤怒地对他说话,他决定把冷水浴也归罪于他自己的 错误。但这并不是说,他没有注意到她在浴室里待得过久。他本该怀疑她在里面做 了什么手脚。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和蔼可亲地点点头:“是的,谢谢你。你喝的是咖啡吗?” “巧克力,”她的声音低沉而不确定,她的眼睛注视着他,“我晚上不能喝咖 啡。” 她这样说,就像她不知道巧克力中同样含有咖啡因一样。霍克又点了点头,走 到厨房里去,发现一罐咖啡粉。他往电壶里倒上水,然后,在冰箱和食品橱里找了 找,看有什么可吃的。他发现了奶酪和面包,便问安吉拉要不要来一点。 “也许晚一点吧。”她说,让他去奇怪她究竟打算在那儿待多久。虽然他下午 睡了很长时间,他还是想让他的生物钟恢复正常频率。明天还有工作要做,需要他 保持完全的清醒,六个小时不受干扰的睡眠,对他是大有助益的。他切下几片奶酪 和面包,把它们放进碟子里,把其余的放回原处,然后把开水冲到林子里,搅动咖 啡溶解。 “我希望你不介意,”他说,“但我想我们下一个小时就上床。” “要是我介意呢?”她看着他,看着他把碟子放在沙发前的咖啡桌上,然后坐 下来。 他把一片荷兰奶酪塞进嘴里,斟酌着如何回答:“我们越快恢复一种规律的生 活,我们就越能应付将发生的事。” 他停顿下来,等着她的反驳,她露出一个笑容,灿烂,老练,动人。 他设法不要噎住,但需要花很大工夫。 “我不懂你生活的世界,霍克,但我的世界中没有什么有规律的东西,我会一 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持续两三个月,然后竭尽全力对付会议,无论它延续多长时间, 一般是三四天。我的生活是奇特的。” “昨天晚上你告诉我,你是一个会议策划人,同时也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他 吃完了东西,把身子往沙发的厚垫子上一靠,“你现在处于一个会议召开期间吗?” “你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你像是期待着,在什么地方,会有什么人,正行动起来寻找你,或者询 问你。” 她犹豫了一下,好像在考虑如何回答。而他在她想好之前打断了她:“为什么 我不把这一切搞得简单一些,在你回答之前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情呢?” 她漠不关心地耸耸肩,但他第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那漠不关心的态度就消失 得无影无踪。“你的秘书在两周内不会关心你是否在办公室里——虽然我不能肯定 是为什么——而你的房东,在这段时间里,会为你接收各种邮件。” “怎么——”她想说话,但他一开口,她又沉默下来。 “你的银色林肯牌汽车里有一台麦金托什牌电脑,地板上有好几种快餐袋,旁 边的座位上有一盒戈德芙巧克力。你的钱夹里有几张能在全美各大商场使用的信用 卡,一张再过六个月就失效的驾照,一张捐献卡,注明除眼睛外,你会将全身贡献 于科学。”他认真地看着她:“为什么眼睛除外?” 不相信让位给窘迫:“那是起因于几年前我看过的一部恐怖片。你是怎么知道 关于我的这一切?” “萨米知道,而我向他买了情报。” 霍克耸耸肩,“那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你的失踪还没有被报告给警察局,我们 肯定康斯坦丁的人清理了停车场的现场,那个和我搏斗的人是他们中的一员。” 她双眼圆睁,忆起了那时的恐怖:“他流了一地的血。” “仅是他的鼻子出血,虽疼却不致命。”他伸手过头,伸了个懒腰,然后双手 落下来,搁在沙发背上。“不管怎么样,他很可能告诉了他们你的出现,在那里能 轻易找到你的车。 你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时,让一扇车门开着,对不对?“ 她默默地点点头,他接着说下去:“康斯坦丁的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他们现 在正在寻找我们两个人,安格尔,相信我,他们一定搜遍了每一处地方。” 他希望她问一些有关的细节,但她又一次让他吃惊了,“你极为注意的这个康 斯坦丁是谁?为什么他要关心我是否和你在一起?我与他毫不相干。”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点。”霍克身朝前倾,将手臂靠在大腿上,不理会她的前 半个问题,只回答后面半句话:“康斯坦丁一定会得出和昨晚我得出的同样的结论, 不同的只是,他肯定你是我这边的,而不是他那边的。” “但是你攻击了我,”她坚持道:“你把那个人朝我扔来,把我撞倒在地。” “他已经被打在鼻子上的那一拳揍晕过去了,那时,他已分不清他压在谁身上, 而那个人又为什么会被压在他身下。” 安吉拉久久地看着他,思索着她已经接受的事实,霍克刚才告诉她的事,以及 她打算相信多少。在他所说的话中,她找不出一句谎言——不是说她能准确地分辨 出谎言,而是因为直觉告诉她,这些话中没有不真实之处。 更进一步,他的话令她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即:它解释了发生的一切,包括他 用“可卡因”的死亡威胁来对她进行可怕的折磨。它解释了一切,但并不意味着他 喜欢这一切。 “昨天晚上,你想从我这儿得到情报,康斯坦丁又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 她把空杯子放在一边,然后双手抱紧了腿。 “我” “请再说一遍?”她感到心中一阵怒火沸腾,但努力保持一种安静,文明的风 度。这是她在商场上常用的策略,尖叫无助于问题的解决。不幸的是,这一次的努 力,让她的下巴隐隐生痛。 霍克露齿一笑,无声地告诉她,他注意到了她的克制。 虽然如此,当他再开口时,语气中没有一点幽默:“康斯坦丁找了我八个月, 如果他认为我和你在一起——关于这点,自从你和我一起离开了停车场,他就已经 很肯定了——他就能通过你来抓住我。” “事实上我并非自愿跟你走。” “就像以前我所说的,他并不知道这点。”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同情的神色。 她感到自己的胃猛地往下一沉, 于是用一只手按住小腹, 以控制这种感觉。 “如果康斯坦丁找到你,情况有多糟?” “非常糟。”他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他的眼睛 看起来暗淡而消沉,几乎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我从他那儿拿走了一件非常重 要的东西。” “什么?” “他的儿子。”他又加了一句:“我杀了他。这样康斯坦丁就不断地追杀我, 除非我死,或者我先杀了他,但这是另外一回事。” “是的,”她轻声同意道,“我能想象得到。”她看着他,终于认识到,这一 天里他不停地想要告诉她的事有多么重大。她陷入了麻烦之中,而且是很大的麻烦; 足以毁灭她的生活,以至生命。 决非最后一次浮起一个念头,安吉拉真希望自己永远没有捡起那支该死的枪。 ------------------ 坐拥书城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