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在一旁默然听着,大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办?我问自己。我可不想让和田 夫人受这些家伙的陷害。我一边应付着他们布置的任务,一边想办法脱身,去向和 田夫人告密。 “我寻了个机会,借口上街买东西,一个人溜了出来。一到街上,我就没命地 向和田夫人家方向跑去:我要用最短的时间将此事告诉她,以免引起藤井他们的怀 疑。 “我往前跑着,脑中闪现出和田夫人因获救而感激的表情,感到前途一片光明。 不料刚跑了几步,就听见藤井在后面喊:”渡边,你小子往哪里跑,想告密吗?‘ 我回头一看,一伙人正从后面追过来。 “我一下子慌了,但已经顾不了许多。只有拼命向前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藤井在后面威胁说:”站住,否则以后狠狠教训你。‘心里一慌,我摔了一跤,我 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我跑啊跑啊,已经丧失了意识,耳边只有风声。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最后 已经精疲力尽,浑身是土,喉咙发干,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头脑中只有向前跑 的念头和决不停止的决心。 “这时和田夫人在眼前出现了,那样子好像要出去办什么事。我喉咙里发出了 自己也听不清的喊声,脚下一软,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英雄救美可没那么容易。”玲子笑着递上一杯水,“不过,不管怎么说,和 田夫人总算没有受到陷害。那后来呢?”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和田夫人正用药水擦拭我脸上的伤。‘ 你们这些孩子,玩闹起来真是不要命。’她一边皱着眉,一边为我端来一杯热水。 看来,她是以为我们在闹着玩,还不知道藤井他们的阴谋。 “我说自己腿疼,她让我脱掉裤子,看看伤口。见我有些不好意思,她嗔怪说, ‘有什么难为情的?我都可以做你妈妈了,’自顾脱下我的裤子,仔细检查着伤口。 “我满面通红地接受她的检查,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发根下的耳朵白得 透明,有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当时我突然想,要是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妈就好 了。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种母性。虽然和田夫人没有儿女,却是一位很有母性的 人。 “她利落的双手为我的伤口涂药,像童年时享受母亲的抚慰。那种幸福的感觉 飞上了天。我几次想将藤井他们的阴谋告诉她,自己又是如何因为救她而被追堵, 让她以后小心,但踌躇了再三也没有开口,这件事便永远成了秘密。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我倒得益于那次事情,它让我有了与和田夫人接触的 机会。因为这件事,从那以后,我常常去和田夫人家里去玩。” “不过,藤井那边,以后可有你受的。”玲子说,“藤井他们没有找你的麻烦?” “比起去和田夫人家玩,那算不了什么。”我说,“和田夫人家有很多书,她 是一位爱读书的人。很多时候,我读她的书,她在一边做缝纫,那是我当时最为快 乐的时光。” “她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后来我就升高中,家搬到神户,与她仅有书信联系。然后升入大学,联系就 更少了。算起来,她现在应有四十六七岁了。”经玲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确 实,自从升入高中,就没有回过西宫,有好几年没有见和田夫人了。 “年龄比我稍大一点,一些方面倒是有点儿相似。”玲子沉吟着说。 “她没事时经常一个人对着丈夫的相框自言自语,像是说给我听,又不像。” 我说,“其实,她那时有很多是非,我当时不懂事,后来才知道的。毕竟,那么漂 亮的女人,又是单身一人,最容易招惹口舌。就连我经常去她家,当时也有一些流 言蜚语。但我从来没见她与别的男人有什么不正当的来往。无论事实怎样,她都是 我心中最纯洁的象征。” “能理解,”玲子掸掸烟灰,“你这种心情,我很明白。而且,心怀一分美好, 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冲她笑笑,表示感谢。起身走到窗前,俯视街道,夜幕早已降临,窗外的旭 川笼罩在夜色之中。没有东京的霓虹灯,没有汽车的喇叭声,小镇正缓缓进入梦乡。 东京永远没有这样的夜色。雪地在黑暗中泛着微光,那几个玩雪仗的孩子,一定是 忘记了回家,几个黑影子仍然在雪地上来回地跑,叫喊声依稀入耳。 这里真安静。 “渡边君,做我的听众?”玲子起身摘下挂在墙上的吉他,“知音难找的滋味 真不好受,这段时间我可是憋坏了。” “我正准备洗耳恭听。” “想听什么?”玲子抱着吉他,摆好姿势。 “鲍伯?迪伦,《答案在风中飘》。” “没问题,”玲子迟疑一下,“不过,渡边君,今晚只能在沙发上睡了,招待 不周。” “能见到你,比什么都高兴,有什么周不周的!” 玲子望着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低头拨动琴弦,开始演奏《答案在风中飘》。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隔着窗帘的屋内,有一种透明的亮色。我沉浸在这种 温暖的颜色之中,准备再小睡一会儿。耳边却听见玲子的声音:“起床啦,渡边君, 今天带你去爬山。”窗帘“哗”的一声拉开了,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刺得人睁不开 眼。 “睡得好不好?”玲子俯身问道。 “太好了,死心塌地一般,谢谢。” “我去准备早餐,一会儿来吃。”玲子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洗漱完毕后,玲子早在餐桌等我了。早餐是煎鸡蛋、面条和绿豆粥。 “人笨手拙,做的早餐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已经很好了,谢谢。” 吃完早餐,我想起玲子说今天爬雪山,问她:“今天不用上课了?” “请了两天假,你难得来一趟。” “害得你请假,老板又要克扣工资了,不好意思。”我说。 “没什么,同学嘛,不会的。”玲子冲我一笑,“再说,对我而言,钱多钱少, 又有什么关系?渡边君,今天穿暖些,爬雪山,冷着哩。” 正说着,外面有“砰砰”的敲门声。玲子和我对望一眼,冲我摆摆手,起身打 开门。两个大约七八岁、头上冒着白汽、穿得绒球般的女孩跳进屋子,携带着一身 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