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义的使者…… 达郎的心中缓缓涌出勇气。这种情绪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尽管晋升课长的梦破灭了, 但那种事无所谓。问题是,面对熏时自己是否也能成为正义的使者。 达郎皱紧眉头,往相约的公园走去。是熏突然联络他的。从尚人处得知熏的过去, 有一阵子他曾考虑过不要见她较好。他才刚从公司回到家电话就打来了,说要来这附近 的公园碰面。 熏坐在喷水池边。路灯像淡淡的聚光灯般照着她。 “啊,对不起……特意约你来……”发现达郎来了的熏站起身,点头示意。 “怎么了?”达郎。 “……对不起。” “啊?” “我说了些不负责任的话。” “……” “我接到前些日子在酒吧碰到的那个女孩的电话,她说星野先生不能升课长了。” “冈村小姐吗?” “真是对不起!” “啊,不会啦……虽然有一点可惜……不过就像你说的,我像正义的使者一样,帅 极了耶!” 达郎害羞地笑着,熏也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实在真不懂得要领。” “噢……”达郎把它解释成夸奖的话。 “我有东西要给你。” “啊?” “……这个。”熏说着拿出一张贴纸。 “这是给在钢琴教室努力的孩子:……很棒的傻瓜先生,拿去!” 贴纸躺在达郎的掌上。达郎的嘴唇小小的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加油!他对着 自己说。 “好了,晚安。” 面向转身准备离开的熏的背影,连郎开口说道。 “……早点忘记比较好。” 熏停住脚步。达郎双膝发着抖继续说。 “一直想着死去的人,是无法幸福的。我相信那个人一定也这么希望才对。” “……”熏依然背对着达郎,听他说话。 达郎深呼吸一下,一口气吐出积在心中深处的话。 “我会给你幸福!” 熏突然迸出笑声。按着甩着头发转过身,和刚才完全相反,一副带刺的表情。 “你给我幸福?取代他?你别让人笑了!” 达郎对她的来势汹汹,不禁倒退了一步,并感觉自己睑上的血色逐渐减少。 “他希望我能忘记?你怎么会知道?说啊,你怎么会知道?” 熏的话声开始带泪。 “……他好痛哟,真的好痛苦哟!血流了一大堆。他的……睑、手指、笑声!全部 都忘不了。到现在我还不愿相信!” “你给我幸福?取代他?” 泪声中溶入了无力的笑。 “嗯,你真那么想结婚?” “……”达郎低下头。 “好,我和你结婚!” “……阿?” “但听好,我有一个愿望。你让我和那个人见面,和那个人再见一次面!” “……” “再一次!再一次和那个人……” 熏放声大哭,达郎依然低着头,只是猛咬着嘴唇。 悔恨涌上达郎的心头。正义的使者?别开玩笑了,什么事都做不成。对于眼明的熏, 根本什么事都做不成。无法守护最心爱的人,这种正义的使者不存在反而比较好。 ※ ※ ※ 无法遗忘。 熏花了数日确定此事。她逐一追溯和真壁的回忆,每一件事都彷如昨日般地清晰。 当然自那时起已过了三年,但她连真壁已不在这个人世的事都不愿相信。 她认为自己是迁怒于达郎。 像那样倾吐连对自己都一再隐瞒的真心话,这还是第一次。 然而,尽管无法遗忘,难道就不能往前迈进一步吗? ※ ※ ※ 还是赢不了死去的人。 和党在公园碰面后的一个礼拜,达郎一直落寞寡欢。 “……不过,我是想给熏小姐幸福啊!” 也不知嘟喃着反复念了多少遍,又念了出来。 “振作点,哥!你不是早就知道和熏小姐是不可能的吗?” 纯平和达郎成对比的,心情正好得很。 “哥,你看,这是什么呀?”他把一张便条拿到达郎眼前晃了晃。 “什么?” “凉子小姐家的电话号码。” “冈村吗?” “对!你升不了课长,又被熏小姐彻底拒绝,请假在家。因此,她昨天很担心地来 探望你。结果你正好去散步。” “噢……” “她说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她。嗯,我知道她八成对我有意思。” “她对你有意思?” “不然的话,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最近这些时候干嘛常常来?哟?难道老哥你 以为……她对你有意思吗?” 纯平开朗的笑了。达郎一副极不愉快的表情恨恨地说。 “也不过一时得意罢了。从以前就背负了你中意人家,人家不中意你的悲哀历史。” 对于达郎的反击,纯平也顶回去。“啰嗦,总比没人理睬要好多了!” “老哥,你干脆放弃熏小姐,再去相亲吧!只要不太差,胖子也可以呀!” “你这家伙,只当是他人的事,也不管适不适当!” 达郎从纯平手中扯来便条,劈哩啪啦地撕碎了它。 “啊,哥,你在做什么?” 纯平急忙抓着达郎,想夺回便条。 就在此时,电话响了。是千惠打来的。 “我姐姐有没有……去你们那儿……” ※ ※ ※ 熏回到故乡静冈。听着母亲催她再婚,和父亲要她结束在东京的生活,回家过日子 的话,以一种久违了的轻松心情品味乡下的空气。 由于要暂停钢琴教室的课,所以只和桃子用电话联络。 “那么,千惠那儿就由我告诉她好了。” “嗯……。对不起,突然临时起意就搭了电车,刚才打电话给千惠却占线中。那孩 子一讲起电话就没完没了。” “没关系,反正这里也是一团混乱。你安心待着吧!” 桃子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地噗嗤笑了。 “不过,星野先生实在是个很倒霉的人。上一秒钟你还在褒奖他性骚扰事件的英勇, 下一秒钟却要他让你和真壁再见一次面!” “嗯……。最初他的表情好象鸽子被竹枪的豆粒子弹射到一样,之后就一直没讲 话。” “熏,或许你是在向星野先生撒娇吧?” “怎么会?我气得乱说一通的。” “最初或许如此,但一时之间又希望他倾听,不是吗?” “……” “熏,连我都不曾听你叫那种粗暴的语气说真壁的事。” 熏默默地点头。的确,或许真如桃子所说的。 “……总之,”桃子带着安抚熏的语调说着,“趁这个机会,你好好想一想。” “什么事?” “真壁的事和你的未来。” “……” “我想借助的是和真壁邂逅之前,在乡下生活的熏。” “……我实在忘不了。” “嗯,不过,可以把它当成回忆不是吗?” 桃子的声音,在耳内深处温柔地回响着。 客厅传来父亲的叫唤声。由于久未回家的长女归来,一高兴之下喝醉了。 熏只说了句“谢谢”,放下听筒。乡下旧式的黑电话,听筒树下钩子时,会发出清 澄的“叮”声。听到它,总觉得耳朵很舒服。 ※ ※ ※ 骑上脚踏车,熏往海边去了。 光着脚走在沙滩上。以树枝在沙上昼了起跑线,就像和看不见的对手赛跑一样,不 时往侧面瞥视地一路跑着。喘息的跑到终点后,连人带身的滚向沙滩。 夕阳照着熏。夏风带来海潮的味道。 呆望着略呈弧型的水平线,潮来潮去的波浪声包围着熏。 泪成行的沿颊边流下。 ※ ※ ※ “回乡下了?喂,那是什么意思?” 达郎在玄关处脱鞋,走进屋内。 “不知道啊!偶而和她妹在学校碰到,她只这么说而已。”纯平说着。 “是吗……”达郎稍稍放下心,坐到地毯上。晋升课长无望的打击,和党不见了的 打击,使他这二天都无法好好工作。 然而,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她大概不再回东京了。” 达郎一面松开领带,一面不痛快地嘟喃着。 “耶?” “她父母亲会要她再婚吧!说不定在乡下相相亲,就这么定下来了。” “若是这样也还好。怕的是……” 达郎脑海里回到最后碰面那一晚,熏一面哭一面大呷着:“让我和那个人再见面!” 的景像。 “没问题吧!听说很快就会回来。” “这种事说不准。” “你就是太操心了。” 每次在重要地节骨眼上他就会犯死心眼的毛病,纯平在心中补了一句。 然而,尽管纯平这么说,却没有引发一向都会有的兄弟吵架。因为纯平的声音,根 本没进到抱着胳膊皱眉深思的达郎耳中。 ※ ※ ※ 翌晨。睡醒的纯平从玄关拿起早报后,拉开客厅的窗帘。时钟指着七点,通常这时 候达郎早已经起床才对。 “哥,你要迟到了!”纯平对着达郎的房门叫着,但没有回答。 “你在做什么?再不起来会来不及吃早饭的!”打开门。 达郎应该像往常一样躺成大字形的打着鼾才对…… “唷?” 棉被叠得整整齐齐,却不见达郎的踪影。 ※ ※ ※ 同一时刻,熏提着行李来到海边。清晨的海和白天或傍晚的海不同,笼罩在乳白色 的雾霭中,海潮的气味更浓烈。 今天决定要回去了。 昨晚,喝醉了的父亲说了好多以前的事。高中毕业即在印刷场工作的父亲,终于独 立拥有一家小工场的时候,熏出生了。党会走上音乐这条路,也是父亲从小要她练习钢 琴才开启的。父亲曾经一再地说:“歹竹也能出好笋呢!” 回到乡下三天,双亲连一次都没以真壁的事为话题。直到最后的最后,喝过量而口 齿不清的父亲才率直地出口。 “……忘了真壁……虽然他说过绝对会给你幸福,但是他毁约了……” 熏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白发苍苍的父亲。 “……做父亲的我,不原谅他……他让你不幸福……我不原谅……” 父亲这三年看起来老了好多。 熏面向海,忽的微笑起来。 她不断地追溯真壁的回忆。不论多细碎的话语、多小的动作都确定没有忘记。她是 真的好爱真壁呀! 然而,熏闭上眼睛,对着心中的真壁悄声地低语。 “我不要再为你哭了。我一伤心,父亲、千惠……大家都跟着伤心。所以,再见了。 虽然绝对不会忘记……再见了……” 她像小男孩似的以手臂胡乱地拭去滴落在脸颊上的泪。 张开眼睛,面向蓝蓝的大海,微笑了。 “好了,回家吧!” 提起行李正准备定的时候,背后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熏……小姐!” 男人的声音。 回过头,开着公司小卡车的达郎,一张被油污弄得黑兮兮的脸,正向她挥着手。 ※ ※ ※ “……你刚到?” “嗯,刚刚才到。黎明时从东京出发,结果中途爆胎……” “傻瓜,我就要回去啦!” “看起来是这样,哈哈!” “不过……很奇怪,我总觉得你会来。” “我也是突发奇想地认为你可能在等我耶!” ※ ※ ※ 二人并肩慢慢地沿着海岸走着。 清晨的阳光把二人的身影往前方拉长。偶尔,影子和影子会互相接触。 二人的距离,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的确是缩近了。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