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达郎心情大好。不论是开着小卡车去工地时、安排工地监督和工程时、接到工程进 行比预定慢的报告时、甚至啃着涩谷买来的奶油面包时,都一径保持微笑。 “怎么了,最近心情特别好。”涩谷表情诧异地问。“最近也会迟到啦!从那天开 始吧!你去哪里了?” “……去了海边。” “耶?”面对预料之外的回答,涩谷发出胡涂的声音。达郎和海,的确不搭调。 然而,达郎对于涩谷这种反应一概不睬,撕着咖喱面包的包装纸说道。 “有一句话说,人不能只靠面包生活。” “啊……” “不过,人或许只靠面包也能生活。” 即使在说话中,达郎的脸颊还是笑意不断。 “有这种事吗?” “没错。只要有个能一起吃面包的人。” “但是,光吃面包也不行吧!如果连牛肉饭都不吃的话。” “……内心贫乏的家伙。”达郎夸张地摇了摇头,吃起咖喱面包。 本想与涩谷这样的家伙分享自己的喜悦,终究是错误的,达郎自己也知道。 这种喜悦大概只有当事人才了解。相隔遥远的两个人的心,被认为毫无共同点的一 个人,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终究是在接近中…… ※ ※ ※ 不过,现实中,能够分享达郎喜悦的对象是零。达郎所想的“当事人”只不过是单 数形。 “如何?有一点点想结婚了吗?” 面对千惠的问题,熏只回了个苦笑。 “完全没考虑。” “不过,这样下去就是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嗯……。我跟他说过很多次我不打算结婚。可是,他都说没关系。我说连做朋友 也不行时,这次他竟然跑到乡下去接我……” 如此说来,也不知是耐性好呢,还是单纯的迷恋?千惠暧昧地侧头笑着。 看见她笑,熏也为难地笑说:“你了解吧?” “若问我对星野先生有何观感,我只能说在一起很有趣而已。即使想象他和其它女 人在一起,尽管实在很难想象,也不会吃醋。” “那就是不喜欢嘛!” “是啊。不过……一想到不在身边,又有点寂寞。” 熏说完,叹了口气。 “下次星野先生约你的话要怎么办?” “会约吗?” “八成会,他是那种人。” “……不知道,还没被约过。” 熏再一次叹息。她非常、非常了解他是个好人。不过,认为他是个好人,和喜欢他 是二码子事。 真为难,熏只是无声地嘟喃着。 真为难,千惠也同样地念着。 ※ ※ ※ 达郎和纯平喝着罐装啤酒兴高采烈地谈天,情绪一直很一高昂。 “今天,我在公司碰到冈村小姐,她深受感动。你说了什么吗?” “什么?” “我去接熏小姐的事。” “噢,电话中有谈一点。” “什么一点点。偷偷在背后打电话……。她说这个礼拜六还要来做晚饭呢!” “嘿,凉子很积极耶。” “……纯平,你和冈村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毫无进展。” “是吗?你不够努力吧?” “啰嗦!” “你很喜欢她吗?心里面有没有像这样,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达郎比了一个手势说道。 纯平看了在笑,达郎严肃地瞪着纯平。 “不要笑!你从小鬼时代起,不论运动、读书都和我不一样,根本没什么努力就能 得到不错的成缋,所以欠缺渴望的精神。” “又没有什么困难的,当然就不会渴望啦!” “恋爱也是一样。我从来没看过你真心喜欢过谁。这样是不行的。不能真心喜欢人 的家伙,就不会被人真心喜欢。” 达郎的话确实有一番道理。他把以往纯平的恋爱模式完全说中。 不过,哥哥没有立场可以这么说,纯平心中反驳着。 “你别说我,你怎么不去约熏小姐看看。不要光说别人。” “……我,这个……” “我认为现在正是加把劲的时候,毕竟都已经去乡下接过她了。” “是啊……我不是没想过……” 达郎突然气势变弱。诚如纯平所说,现在正是加把劲的时候。不过,它应该同时也 是被催着加把劲的时候,然而熏根本没有联络。 纯平仿佛看穿的说。 “气球如果不一直吹的话就会消下去。” “……” “我也很想和凉子有更进一步的交往,所以这个礼拜六你去约会如何?” “……年纪一大,肺活量变小了。” “不要说这种没出息的话。” 达郎抬头瞥了眼墙上的月历。 “……是啊。我若和党小姐礼拜六约会的话,纯平也会方便些……” 没办法,为了可爱的弟弟。达郎说给自己听。 纯平看到达郎自说自话地猛点头,在他背后偷笑起来。 ※ ※ ※ 星期六。 “会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吗……” 在镜前不断嘟喃的熏正在化妆和着装。 “决定去哪里了吗?”千惠淘气地问。 “不知道。真令人意外,连要去的目的地都没有,只是在街上走走。” “只要是星野先生,就十分有可能。” “嗯……” “不过,星野先生一定吓了一跳,姐姐竟然说OK。” “是啊!” 回话的同时,熏对镜中的自己笑了起来,要说吓了一跳的应该是自己。在电话打来 之前,不,甚至在电话交谈当中,心中都还没有决定。 她会接受邀约实在是碰巧。如果正好碰上她少有的心情不顺,或接电话时正在忙的 话,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回答。 要是维持原状就好了。熏在玄关穿着鞋,叹了口气。 不过,没办法。谁叫她匆忙之中,决定了今天的约会。 此时,大门的门铃响了。 “来了!” 打开门,来的是尚人。 “唷?熏,要去哪里?” “嗯……出去一下。” “什么呀!我正想约你去兜风。” 尚人一副遗憾的表情,轻甩着挂在手指上的车钥匙。 “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不如去兜风?天气这么好。” “……” “如何?” 熏欲逃开尚人视线般的低下头,很快地说了。 “今天去音乐大学的同学会。所以,和桃子一起……” 在说话的瞬间她想到,为什么要说谎。 迷惑加上后悔,熏连话都不想再接下去,正在此时千惠从屋内出来。八成是听到刚 才的对话。她轻拍熏的后背,开朗的出声。 “耶?尚人,今天有空啊?走,我们去看电影?” “嗯……嗯……不要吧……” “嘿,姐,桃子在等你耶。还不快去!” 千惠说着,再一次轻拍熏的后背。熏被她由后往前一堆,出了门外。 为了摆脱尚人诧异的视线,她快步离开。 ※ ※ ※ 千惠把尚人硬拖到电影院去。尽管注意到尚人失望的表情,但若要想他的话,自己 也会很不舒服。 “熏从乡下回来后,好象有点振作呢!” “这个嘛……” “若是多少有点振作,你想她会不会考虑我?” “这个嘛……” 是星野先生去了乡下把她接回来。 这句话已经来到喉咙。如果告诉尚人,他应该会完全死心吧?她希望如此,但又不 想看到他在死心前的苦脸。 电影一下就结束了。二人都不知道剧情在演些什么。千惠一直注意尚人的侧面,尚 人则全心在想熏的事。 一出电影院,外面已是傍晚。 “再来做什么?去吃饭如何?” “嗯。” 千惠绕到尚人旁边,用手勾着尚人的手肘。 “啊……不过,熏也该回来了吧?” “还没啦!她说晚饭大概也会和星野先生一起吃……” 想到糟了时,已经太迟了。千惠提心吊胆的放开手,缩着肩膀抬头望向尚人。尚人 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轻笑着。 “那……是什么意思?” 千惠也做了决定。 “姐姐从乡下回来时,是星野先生去接的。” “……这件事我怎么没听说?” “所以今天是约会。和星野先生一起。” 真糟的说法,千惠有点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 然而,对于尚人到了这种地步还在想熏,更是厌恶。 “死心吧!姐姐根本没有和你结婚的意思。” “……” “姐说过,你就像弟弟一样。” “……你去对熏说,我是独生子。” 尚人用力的笑着。看他这种反应,千惠更加不舒服了。 尚人跨步走出去。推不开的焦躁在两肩飘荡。 一步、二步,尚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千惠突然大声叫道。 “我不是你妹妹!” “……” “……我喜欢你。” 尚人慢慢的转过身,摇了摇头。 嘴唇无声的说着“对不起”,然后又背对千惠走了出去。 ※ ※ ※ 同一时刻,纯平和凉子在公寓的厨房中煮炖菜。 达郎不在使凉子有些失望,但纯平始终兴致高昂。 “这样真好。家中的气氛热闹多了。” “是吗?” “我们家因为妈妈很早就过世了,家事都是我和哥哥轮流做。所以,哥哥很想结婚 的心情我是了解的。” 纯平手法俐落地切着沙律用的黄瓜,边以格外认真的语调说着。 “每到傍晚,朋友们都有妈妈做的晚饭等着他们,我却只有哥哥。幼儿园时,便当 是用炉子热过了吃,哥哥想要小聪明,把香蕉放在便当内,结果一开盖都变成香蕉泥 了。” 凉子呵呵地笑了。 “我父亲在法律事务所工作,晚上都很晚归。不论是授课参观,或反抗期的乱发脾 气,全部都是哥哥承受。”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凉子说着,把自己试吃炖菜的小碟子递给纯平。 “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耶?啊、啊……” 纯平以过份夸张的动作把小碟子放在掌上转着。眼睛追着刚才凉子嘴碰过的地方, 好象不在这,但也很接近的位置把嘴唇落下去。 “如何?”凉子抬眼往上看。 “啊,很俸!”纯平点头。 “真好。” 凉子放心的减弱瓦斯炉的火力。水气从炖锅盖上的空气孔,静静的喷出来。纯平认 真的想着,奶油炖菜的香味就是幸福的香味。 “我也希望有个像股长一样的哥哥。我父亲很严肃,根本不给人撒娇。所以,我喜 欢像股长这样的人。” “这种话你最好不要对我哥说,会误会的。” 纯平哈哈笑道,凉子直直望着如此反应的纯平,只是说了:“不过,我真的很羡慕 呀!” 纯平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打开锅盖准备尝尝味道。 “唉哟!” “不要紧吧?” “啊,盖子太烫了……。我好象被烫伤了。” “哪里,我看看!” “没关系,没关系啦!” “怎么会没关系。” 凉子抓起纯平的手,握住直接接触盖子的拇指根部,那里已经变红了。 “不要紧啦,你看……” 纯平为了隐藏羞怯,正打算摇摇拇指,但凉子却已弯下身,对着纯平的拇指吹风。 又红又烫的拇指经过凉子嘴唇吹出来的小风,正逐渐冷却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纯平的脸颊却变得又烫、又红。我爱上她了,真心的…… 纯平想起现在应该正在约会当中的达郎。 哥哥,我真心的喜欢上凉子了…… ※ ※ ※ 同一时刻,达郎和熏都已累得筋疲力尽地走在傍晚的高层大楼街道上。 熏不好的预感全部料中。 达郎提议看的电影大爆满,结果站着看、弄错地下铁的转接站,走到地上后还迷了 一次路,邀她去一家他大力推荐的咖喱饭小吃店临时休业、想喝杯茶进入咖啡店,被女 侍忘了其存在,达郎所点的冰奶茶一直都没来、想搭出租车被拒载、一怒之下转搭国铁 时,在自动卖票处该我给达郎的钱又掉不出来…… 连达郎都觉得很丧气,话也逐渐变少了。 无奈之下,熏只好东拉西扯一些话。 “星野先生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和现在差不了多少。倒霉啦、不幸运啦!” 果真如此,熏不意地笑了。 达郎也受影响的露齿笑着,然而笑容立刻被自我厌恶给抹去。 “小学时,教室有养兔子。我本来是打算好好疼爱它的,谁知道在我值日的时候竟 然死了。大家都判定是我杀死它的时候……是我最难过的时候。就连猜考题都没猜中过, 所以只有全部都拚命地默背下来。” 一想到从前,达郎自然而然地笑起来。这么没出息的往事,只有笑了,不然还能怎 么样。 “不知不觉之间,就变成啄木鸟般孜孜不倦型了。从不好的一面来看,是太过现实 了,自己的才干就像小酒瓶的大小一般。” 达郎说到这儿打住,偷瞥了熏一眼:熏正默默地以缓慢的步调走着。 “对不起,这些话真无聊。” 达郎这次很明显地露出难为情的笑容,熏还是沉默的摇摇头。 “……星野先生,你不想改变嘕?” “耶?噢,是啊!对女性而言,我是最无聊的那一型男人。”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熏在心中嘟喃着。 人不可以不变。该忘的事就要忘记、必须要摆脱的事就要摆脱,非得跨步走向新的 大道不可。教会她这个道理的,不是别人,正是达郎…… 然而,达郎的心情和熏正相反,带了点自嘲的意味说道。 “人啊,很难改变的!” 所以才希望改变啊,熏在心中喊着。 不只在心中,她还真的想破口大骂呢!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走在熏略前面的达郎,突然停下脚步。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对正从餐厅走出来的男女。 那对男女中的女的,也一直看着达郎。 “……星,星野先生?”女的出声招呼。像是惊讶,又像是尴尬的复杂口气。 达郎沉默的打了招呼。 他也是一副又惊又怒的复杂表情。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