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组男女相对无言地呆站了一会儿。 向达郎打招呼的那个女的,约三十五岁左右。男的则差不多和达郎同年纪,熏这么 推测着。 正想问达郎她是谁时,对方男的抢先一步向女的提出同样的质问。 女的有点难以开口地说了。 “……以前说过嘛,我在婚礼前……” “噢,是这个人啊!”男的大力的点头。眼睛则死盯着达郎不放。 女的等男的和达郎的视线一个往返后,对达郎说道:“我先生。” “噢,初次见面,我是星野。”达郎局促不安地低头致意。 “……我是森田。”男的和达郎成对比,充满了敌意的打招呼。 “这个人吶,我跟他说我曾和一个人交往到几乎要进礼堂时,他吃醋得好厉害呀!” 女的一副调停似地讨好的笑着。旁观此事的熏在脑海里忆起,达郎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在婚礼进行前新娘逃婚了。 “星野先生,已经结婚了吗……” 女的问道,达郎苦笑的摇头。 “不过,太惨了吧!婚礼前新娘竟然逃婚。” 男的只有脸部表示同情,声音却是炫耀胜利般地说道。旁边的女的只是使个眼色 “老公!”,并不以为意。 “亲兄弟倒还好,竟然在亲戚和公司上司的面前!” 这家伙在说什么?熏已怒不可遏,但关键人物的达郎却只是苦笑的说:“……这种 事我已经习惯了。” “是吗?”男的声音带笑。 再也无法忍耐;熏站在达郎身边,宣誓般地说道: “对不起,这时才打招呼。我是矢吹熏,现在正和达郎先生交往中。” 啊?偷偷在大吃一惊的达郎后背拧了一把,熏继续说下去。 “我也是听到他曾和别人交往到论婚嫁,而大发醋意呢!” 女的因熏的话多少有点得救的表情。不过,男的则以一副怀疑的神情看着二人。八 成是察觉到熏的怒气。 “走啦!” 说完,男的打开停在人行道旁的BMW的车门,滑进驾驶座。 华丽的炫耀。女的也道声再见地准备打开前座的车门。 达郎二、三步地缓缓走近她。 “那……那个时候,你为什么……?” “……”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女的为难地低下头。 “不,不,哎,我想我们是不会再见面了,我只想听个参考而已。” “……我知道就那样和星野先生结婚一定也会幸福。只是,我认为那未免太平凡了; 连几年后的自己都预想得到……想一想实在太可怕了!” 达郎羞愧地低头不语。 “对不起!” 这样喊叫的同时,女的坐进车内,等得不耐烦的BMW发出吼啸般的引擎声驶走。达 郎低着头背身目送它走。 ※ ※ ※ “让你看到丢脸的事了。” 达郎用力装出笑脸。 “不过,对不起。让你假扮恋人的样子。” 然而,熏焦急地摇头。 “星野先生,被人那样说你不气愤吗?” “啊?” “被人那样说,你为什么不反驳!?” 熏的眼眶通红。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想哭的感觉。忿怒和哀愁一起袭上心头, 如果不大声喊叫,眼泪恐怕就要掉下来。 “我恨气愤!你不是这么没用的人。” “……” “喂,星野先生,你的梦想是什么?” “耶?” “正直、不说谎是很好的事。” “……” “但是,女人有时会想听听谎言,因为她们爱做梦!” 不要哭!泪水滴落腮边。 熏对此很气愤,同时激烈地摇着头。达郎迷惑的脸在泪中摇晃着。 熏咬紧嘴唇,收起下巴,凝视达郎。 “……你说人很难改变……没有这回事!” “……”达郎无言地随便点了点头。 “我认为人是可以改变的。” 熏最后一次混着叹息重复说道。 “人是可以改变的……” ※ ※ ※ 我可以改变吗?都到了这个年纪。 达郎和熏分开后,一直想着这件事。 “我说啊,你是喜欢星野先生的。绝对没错!” 桃子高兴地说着。 “别开玩笑了!” 熏立刻把手挥到脸前,桃子拉也拉不下来。 “在好友面前不用害臊嘛!” “我才没害臊呢!” “你从以前就是个很好懂的人。对于不在意的人就是不在意的表情,一旦是喜欢的 人,立刻又哭、又笑、又发脾气的。” “我是不讨厌星野先生,但是它和恋爱的感情不一样!” 熏生气地说着。桃子看她这样子,一脸淘气的表情。 “好吧,你要这么说就这么说吧!” “本来就是这样!” ※ ※ ※ 没办法,任性得很…… 桃子在无聊的午后看店时,想起熏来就好笑。 好久没有看到熏那么认真了,变得很有活力。真壁的事要不了多久一定可以克服。 这件事会是那个笨拙的老先生起的头,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之外…… 正在窃笑的桃子面前,那个老先生的脸突然冒了出来。 “打、打扰了!” 她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站在桃子面前的,的确是达郎。 “请进。” “谢谢。”达郎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 “嗯,熏,再过三十分钟左右会来。今天是钢琴教室的日子。” “不,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啊?” “嗯,请问有卖钢琴教本吗?” “呵……。星野先生想开始练钢琴?” “哈哈,没的事……。啊,在那边的架子上。” 达郎往排着钢琴教本的书架走去。真的像熏所形容的桃子看着达郎的背影,又想笑 起来了。不说谎的人。八成是想试试以弹钢琴作为变身的第一步。真是勇气可嘉…… “嘿,星野先生。” “啊?”达郎叭拉叭拉地翻着教本边回答。 “我从熏那儿听了很多你的事,真了不得。把奖金全拿去赌马、放弃出头的机会击 退性骚扰、到乡下去接她……一般人实在很难办到的。” “噢……” “我一直在想,如果碰到星野先生的话,一定要告诉他这些话。” 达郎诧异地回过身来看桃子。 看他那种笨拙的模样,桃子调皮捣蛋的心蠢蠢欲动起来。 “这时候撤退看看如何?在此之前你一直采取攻势,如果这时候突然撤退会如何呢? 为了确定熏的感情,暂时先不要联络试试吧?恋爱的策略嘛!” 然而,达郎只是缩着肩膀苦笑。 “我不会做这种事。尤其是去试探别人的感情。” 不知变通的男人,桃子在心中咋舌。 她希望事情能这样进展,不能的话决不放手。一半因为她是熏的好友,剩下的另一 半则是无责任的第三者的好奇心。 有啦!桃子瞬间灵机一动。 “喂,星野先生。我想熏大概没说吧……她的身体状况不宜结婚。” “啊?”达郎的脸顿时僵硬起来。 “她怀孕了。” “……开什么玩笑?”苦笑再度浮现。 “也难怪你不相信,她的肚子还没有那么明显……” 苦笑渐渐消失,达郎蹒跚地走近桃子所在的柜台。手上拿着钢琴教本,半无意识之 下置于柜台上。 桃子查看了一下教本的定价,边继续说。 “熏一定是因真壁的事太寂寞了。三十岁一周,一个人的夜晚也不好受吧。说不定 是中邪了……一千八百圆!” 达郎就像得了梦游症或是被催眠般,慢吞吞地从口袋中掏出二张千圆纸钞。 “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误会熏。她是打算一个人抚养小孩的。唉!靠女人一双手养 孩子也是蛮为难的,更何况乐团团员的薪水也没多少,所以,我才叫她来我这教钢琴 班……嗯,找二百圆。二百圆、二百圆……” 桃子弯下腰去,在收款机下找寻原本放在里面找零用的百圆硬币。就在这种姿势下, 她决定这个恶作剧该收手了,于是坦白道。 “……我是开玩笑的,你看,如果你从我这听到这种事,惊吓之下不联络她的话, 不也很好吗?反正,为了确定熏的反应,你先暂时不要联络她。……啊,找到了。嘿, 毕竟以后被熏发脾气的是我。……吶,找钱二百圆。” 抬起头,已无达郎的踪影。 “星野先生?”桃子急忙自柜台出来,在不大的店内搜寻着。 “回去了吗……” 正在沉思低喃时,越过大门她看到停在店前的小货车猛烈地冲了出去,是达郎! “星野先生!找钱!”桃子奔到门外,但小货车也不换档地就以抵速档硬冲出去, 冒出阵阵浓烟地驶远。 呼!桃子用手挥着排气的烟,再度陷入沉思。 “我的话全部听进了……” ※ ※ ※ 当然,达郎根本没有听完最后结局的余地。 小货车前座的助手席上,刚买的钢琴教本,被窗外吹进来的风肆意翻弄。 他茫然地回到公司、茫然地待到下班,难得地不加班就回家了。 “哥,怎么了,今晚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纯平惊讶地问道。 “……有送货的要来。”达郎的声音小到瞬间就要消失般。 “送货?” “嗯,等一下就要来了,快把屋子整理一下。” “很大的东西吗?” “很大……。大到令人讨厌。” 达郎的声音接近呓语。纯平以诧异的眼光看着他,躺到地毯上,动也不动。 最近,纯牢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老是发呆,有时还会深深地叹息。打瞌睡时梦话里 常有“凉子”的名字出现。看来真的是爱上凉子了。 达郎也在纯平旁边一骨碌地躺下去。平时早就开骂:“快点整理!”,但今天却没 那个力气。 “怎么了,老哥。今晚好奇怪,什么事啊?” “……你可是一直都很奇怪呢。” “纯平,你和冈村小姐要是顺利多好啊!” “哥,你和党小姐有怎么样吗?” “好象有耶,有我不知道的事。” “她怀孕了,对象不明。” “骗人!” 纯平彷如弹跳般地跃起身。反观达郎却蛮想得开地一直呆望着天花板。 “你要怎、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可以不知道……” “……人不变是不行的。” 达郎不是对着纯平说,倒像是自己告诉自己的语气。 无法理解的纯平,仍想追根究底的时候,大门的电铃响起。 达郎缓缓站起,“快点把房子整理一下,否则你心爱的录像带会被压烂。”压烂? 纯平不明所以地开始把散在房内的动画录像带堆到房间的角落。 “打……扰……了!” 有力的声音响起,数字搬运人员一拥而入房内。 “请问要放在那儿?”像是带头的男子问道,达郎指指墙边,“放在那边!” “喂,老哥,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运来啊?” “……这个。” 一个黑色巨大的东西堵在玄关。 “钢琴?嘿,老哥,这是钢琴耶!” 达郎默默地点头。 接着从钢琴对面露出了微笑着的凉子。 ※ ※ ※ “我真的没有好到可以教人耶。高中时就停了。” 凉子看着刚摆好的钢琴,向达郎声明着。 “没关系,反正只是消遣、消遣嘛!”达郎。 “这是……凉子的钢琴?”纯平。 “我可不能为了练习钢琴去她家吧!” “不过,事到如今练这种玩意儿也……” “是在知道那件事之前拜托冈村小姐的。” 达郎说完,纯平哈哈地笑起来。那是泄气的笑。 “要怎么说呢……只要我鼓足干劲决定做某事就会这样。” “……的确像你的作风!” 二人对望,彼此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叹息着。 “怎么了?好象很没精神。”不知情的凉子问达郎。 “啊,没事,太紧张了,哈哈!” “不过,你很俸耶,股长。” “是吗?” “想要改变现在的自己,尽量接近曾是钢琴家的真壁,哪怕只是一点点……当我在 公司听到你这么说时,我真是感动极了。” “噢……” “从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开始,人就已经改变了。” 凉子说着,双眼微润地微笑。 纯平把达郎的问题暂搁一边,而将凉子的侧影铭刻在心。 达郎的心一半为弟弟的幸福祈祷,剩下的一半则啃噬着自身的不幸。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