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喂,”千惠突然出声。 “结婚是怎么一回事啊?”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熏浏览着家具的目录笑了起来。白天,和达郎去逛百货公司, 事先看看新生活必要的家具和家电用品。“我没什么品味,全部委托熏小姐。”达郎一 边说着,一边一张又一张地收集着目录。 “嘿,最近不结婚的人数在增加中。会不会是最近的男人太没出息了,大家都变得 不想结婚。你不这么认为吗?姐。” “不对吧!” “是吗?” “嗯,男人从以前就一直很没出息,是懦弱的生物。所以,让女人一捧、一哄的, 才变强的。” “……” “不过,现在的女生,自己想被捧、被哄,所以没人捧的男生,就依然是很弱、很 没出息呀!” “嗯……。” “……是妈妈说过的。” “什么?”千惠笑着,从目录堆中抽出一本随便地翻着。 “我以为姐或许不会再婚,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 千惠心里想着,太好了。熏也想着,谢谢。 无声之中,二人以眼光交谈,微笑相对。 ※ ※ ※ 另一方面,面对今年秋天似乎会公私两忙的状况,达郎鼓起精神地投入工作。 “私”的方面,不用说就是和熏的结婚。 至于“公”的方面,由于早阪部长的性骚扰事件而丢掉的课长宝座,由来自神户的 菁英人才取代了。那个人在神户分公司时代担任过海岸开发主管,看起来相当有本事。 三十五岁,照往例,又是比达郎年轻的上司。 不过,达郎对此倒不介意。反而自己告诉自己“在不熟悉的总公司,又有个比自己 年纪大的股长,为免新课长做得不舒服,自己一定得用心不可。” “这次的课长听说叫藤井。”涩谷很快地提供情报,顺便采探达郎的反应。 “股长,你认为如何?” “什么如何?” “好讨厌!有个在神户同期的家伙告诉我,他相当能干,对工作好象很严格。” “好事啊!对工作严格是理所当然。” “嗯,不过,股长是重视转包商和工地现场型的人吧?这次来的藤井课长,和股长 正好是相反类型。” “……” 原来如此,达郎有一瞬间皱了皱眉,但立刻又装出笑睑。 “相反类型的人反而出人意外地处得好。我认为人只要努力,就会受到肯定。” “……噢!” “嗯,没错。有诚则通。” 达郎想着想着忘了涩谷的存在,脑里浮起熏的笑容,一个人在那儿猛点头称是。涩 谷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苦笑着。 “对了,股长,藤井好象是个有‘前科’的。” “前科?” “就是离过婚的人啦!” “是吗?不好受吧!” 达郎又是猛力地点头。自从熏接受求婚以来,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 ※ ※ 数日后。在音乐室持续个人大提琴练习的熏,喝着塑料杯装的即溶咖啡,呼地叹了 一口气。 要结婚了……。应该高兴吧! 嗯,确认之后,她笑了。 好奇怪。 决定和达郎结婚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但是觉得有一点点犹豫的,同样地也是自 己。没有办法说明得很清楚。她不想尝试比较和真壁时的事。因为总有一股莫名的恐惧, 而它的理由是无法说明白的。 此时,隔音的厚重大门打开,尚人探头进来。 “怎么了?一张臭脸。” 他微笑地打招呼。 熏很快地回尚人一个笑脸,边啜了一口咖啡。 “嘿,二人偶尔去喝一杯如何?” “……” “放心,我不会再说服你了。只是想痛快地喝个失恋酒。” 尚人加深笑容,熏到此才终于露出真正的笑意。 “说得也是!如花的单身时代就快要结束了。” 熏在结束二字那里加强语气。 “我也有练习,所以会晚点走,如何?还是老地点,九点见。” “……嗯,好啊。” ※ ※ ※ 当晚八点。‘etude ’的吧台坐着达郎和新上任的藤井课长。迎新会后的节目由达 郎招待。曾说过不太喜欢喝酒的藤井,或许是想和老资格的达郎建立更好的关系,很干 脆地来了。 “很安静,不错的店。” 藤井轻轻地把冰代基里酒端到嘴边,满意地说道。理智的容貌,给人略带冷淡的感 觉,穿着一套不花俏,却毫无瑕疵的西装。的确有三十五岁即被擢升为总公司课长的派 头。 “星野先生,看不出来有这么好的品味。” “哪里、哪里,哈哈哈。”一向穿着皱巴巴的旧西装的达郎高兴地笑着。 “刚才听涩谷说,你的未婚妻是个大美人啊!” 藤井原意只是打算说些社交辞令,但此时的达郎却不明白这点。 达郎早在等这句话了。他挺身端起刚才向酒保点酒时,讲成“母性尼”的苦味马丁 尼一口喝干。 “不、不,这话实在不该自己说,但她绝对是个漂亮得惊人的美女。可惜的很,要 是有照片就可以给课长看了。哇,真的,她是个令人有点难以想象的美人。啊,真可惜, 要是有照片的话……。下次我介绍给课长认识……” 藤井内心觉得很厌烦,同时搜寻着是否有其它可以改变话题的接话机会。 达郎利用马丁尼润了润喉咙,边瞥了一眼手表。 “啊?你有事吗?”藤井立刻把握机会问道。 “没什么,其实是在练习钢琴。每次差不多都是从九点开始。”达郎夹杂着敲键盘 的手势说着。 “钢琴?” “才刚刚开始而已。嗯,活到老、学到老。” 达郎说完,回想起时训中‘离别曲’的美好旋律,呵呵地笑了。 很难理解的男人。 藤井虽然有些不解,但看来只有利用这件事了,他看向自己的手表。 “快要九点了,我们到此结束吧。” “噢!不、不,今晚是课长的……” “人家说钢琴若不天天练,手指就灵活不起来,不是吗?” “嗯,是啊!” “我没关系。而且我也想一个人独饮一会儿。” “嗯……那……真的没关系吗?” “对。” 藤井故意用力地点头,并追加了一句“今晚非常谢谢你的招待”。 “是吗?那再见了。”达郎终于起身,在不断地鞠躬行礼之中走出店门。 目送他的离开,藤井露出受不了的苦笑。不是个坏男人,他在脑海中输入对达郎的 印象,但是终究不是个机敏的男人……。 ※ ※ ※ 九点正,熏打开‘etude ’的店门。环视店内一遍,尚人还没到。只有一个男人, 坐在“马蹄”形吧台的上方构条。是藤井。熏斜对藤井,坐在“马蹄”形吧台的纵条上。 尚人这家伙,自己开口约人,却还随意的迟到……。 这下她打算好好地点些美味的东西。 熏寻找菜单,但手边没有。 “嗯,对不起……” 她向正在西装口袋中找香烟,准备拿出来的藤井出声招呼。 “什么事?”藤井抬起头。 那一瞬间,苇不禁发出了小小的叫声。 藤井的睑真像死去的真壁……不,根本就是真壁。 记忆的时针,开始如滑行般地倒回。 “怎么了?”面对茫然怔着自己的熏,藤井开口问道。连声音也像真壁……不,应 该说完全相同。 “……啊,对不起!”尽管急忙地道歉,眼睛还是死怔着藤井不放。嘴唇开始微微 地抖动,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藤井也一副诧异的表情侧头在想着,同时发出善意的微笑。 “一个人吗?”藤井。 “噢,嗯,等下还有一个人……”熏。 “嗯……”藤井似乎有点难为情地稍稍移开视线地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是否在你等的那人还没来之前,先聊一聊?我刚转职到此,没有 认识的人。” “……” “哈哈,我在说什么啦!真是厚脸皮。” 藤井难为情地笑了,连笑容也和真璧一样。头略微右倾,用手支着太阳穴,舌头轻 吐……。 熏缓缓起身,就像受到某种吸引般,沿着“马蹄”的纵条吧台走向横条去。 ※ ※ ※ “他是谁啊?”尚人语尾带着追问的话声响起。 “你不像那种会和不认识的男人随便喝酒的人啊!” 熏一直低头呆望着藤井已经离开的那张凳子。当迟到了二十分钟的尚人出现在店内 时,藤井毫不在液地道了声“再见”就离开了。只留下极短暂的交谈,和弄乱了熏的记 忆时钟而已。 “哪,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没有。” “怎么没有。你和那老头订婚了耶!” “订婚了就不能和其它男人喝酒吗?那我也不能和你喝啰。” “……别胡扯。” 尚人的声音逐渐转成怒意。熏还是不抬起头。 “你是那种已经订婚了,还让人随意搭讪的人吗?” “不是。” 熏轻轻摇头。 “那么,为什么……” “……长得好象啊!” “好象,像谁?” “……三年前他跟太太离婚,和女儿住在一起……。” “啊?熏,你……该不会……” “一模一样。长相、声音、动作都……” 她的话已接近呢喃。目光的焦点不准,逐渐失去周遭的景致。 倒回的时针停在三年前。 熏慢吞吞地起身,走出店门。尚人并没追出去。 “……混蛋……” 他以波本苏打把惊讶灌进喉咙内。 ※ ※ ※ 新任课长藤井,很快地就溶入了总公司的气氛之中。当然,这都多亏了事事周到的 达郎帮忙。 例如午休时在电梯中。 在员工餐厅用过午餐的达郎,一看到远远往这个方向走来的藤井,立刻按住电梯的 ‘开’钮等他。 接着,又体贴地问:“交接很辛苦吧?” “嗯,至少午餐可以不和部长们一起吃吧!” 藤井也放松被上司围伺的紧张,耸着肩膀。 这种步调很重要。 在工作场合中流露着主管该有的坚毅态度的藤井,看到达郎无防备的笑脸,心情不 知不觉地平顺起来,连俏皮话也脱口而出。 “上次,在星野先生介绍的酒吧,遇到一位绝色美女。” “嘿,不能小看课长哟!” “我很少在酒吧向女性搭讪。……嗯,不过可能没有你的未婚妻那样漂亮吧!” 他的话其实带了一点点的挖苦,但达郎的个性向来不会去听话中的话。 “啊,不好意思。那种话从我口中说出,就很恶心!”达郎真心欢喜中带着难为情。 “那,部长今晚还要去那家酒吧看看吗?” “啊,不行,今晚……和女儿约了要去吃饭。” “真辛苦。没有再婚的打算吗?” “很难找到中意的人。” 藤井苦笑着,不经意地忆起在‘etude ’邂逅的女性,熏的面容。而不知情的达郎 同样也在心中描绘着熏的面容。 “要碰到中意的人实在很难。”他点头附和。 达郎的记忆时钟就像数字显示型的,割舍了过去,一直往前进。 ※ ※ ※ 星期天下午,出现在约定碰面的咖啡店的达郎,拿了好多结婚礼堂的简介小册。 “好的地方,今年之内是不可能了。当然,不好的日子又另当别论……。不过我今 年流年不利,所以想避开不好的日子。” 达郎笑容满面,一本又一本地翻着简介。 “不过,现在有很多选择了。连身上绑着绳索,像超人一样出场的也有呢!” 达郎高兴地一直说着。 坐在对面的熏,虽然回的是张笑睑,但目光却心不在焉。 就连达郎也觉得惊讶而中途停止了谈话。 “对不起,都是我一个人在唠唠叼叼的……” “啊,一点也不会。” “对不起,我每次碰到大一点的事件,就会这样神经质。像远足前的晚上啦!因为 总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 说到此,他滑稽地用手盖住嘴巴。 “啊,我怎么说了这种不吉利的话。……哼,纯平那家伙竟然说,如果不赶快决定, 等熏小姐恢复意识就会毁婚。这样的人竟是我的的亲弟弟?” 达郎哈哈地笑着。 熏却笑不出来。脸颊越是放松,心情就越往下沉。 ※ ※ ※ 结果,当天对于婚礼的商讨全然没有任何进展。不过,达郎隐藏起淡淡的失望,反 而激起更新的战斗力。 “我再多收集些资料才来讨论比较好。” 二人并肩走在拥挤的黄昏中。尽管达郎留意到并放慢脚步,但没多久熏又把步调变 得更慢。达郎停住,转身等熏的动作,不断重演。 也不知是达郎第几次停下来的时候,熏立刻来到达郎的身边,以下定某种决心的表 情停住脚步。 “……星野先生?” “什么事?” “你爱我吗?” “耶?当然爱啦。” 怎么回事?达郎侧头想着。 熏不顾一切地说了。 “那么,请大声地喊出来。” “啊?” “大声喊说你爱我?” “……在这、这边吗?” 达郎狼狈地环视四周。站前的人潮中,就连在耳边低语都很困难。 “做不到吗?”熏。 “不,可是……这……”达郎。 熏慢慢的闭上眼睛,把手往腰后一叉,轻轻往前送出下巴。 “吻我。” “……” 达郎无计可施,不停地侧头苦思。 真是为难,达郎嘟喃着。倒不是不高兴,毕竟这是初吻。不过,突然在这种地 方……。 或许是已预期到他的反应,苇淘气地笑着睁开眼睛。 “呵呵,开玩笑的。” “……啊,哈哈,真是……” “再见了,我还有音乐会的排演练习,先走一步。” 熏很快的行礼,往车站方向走去。 一步、二步……数步之后,回过身来。 接奢,仿佛在教孩子般的一字一字说道。 “请、使、我、心、跳。” “啊?” “更、使、我、心、跳、些。” “……” 熏一旋踵又走出去。 达郎茫然地目送她。 想要出声,但心情沉重,喉咙梗塞。 想要追出去,但脚却动不了。 怎么回事?达郎低喃地反刍熏所说的话。 更使她心跳……。 走远了的熏的背影徐徐变小,最后消失在杂杳的人群中。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