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牛后的阳光射入一面全是玻璃墙的咖啡店。先到的熏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她想在明 亮的地方谈话,不愿意弄得好象幽会一样。 刚刚好到约定的时间,藤井才到。和昨晚在‘etude ’碰面时相比,显得格外精明 干练。大概是工作途中溜出来的吧。二人视线一相对,同时都笑了。那是一种微笑中带 着无奈的笑容。 “你竟然是他的上司。”熏。 “你竟然是他的未婚妻。”藤井。 笑容中溶入了叹息。 “这样也好。”熏故意用明确的口气说着。 “我认为这样也好,放下一半心来。” “……” “应该怎么说呢?就好象有人对我打了NO的信号,让我容易地下了结论……” 藤井啜了一口刚送到的冰红茶,接着静静地问道。 “剩下的那一半是什么心情?” 确定熏不回答后,他继续说。 “不是只有你受苦。我也受你吸引……” 党中途打断藤井的话。 “我不再和你见面了。” 藤井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尽管如此,熏还是从正面承受那种眼光。 “……要是我女儿再发烧也不见?” “嗯。” “你打算和他结婚?” 藤井的眼光锐利地射向熏,仿佛想从她的心灵深处挖出谎言般。 熏无法回答。 “尽管不爱他。”藤井继续追讨。 党一直一言不发。夏日午后的阳光尽管强烈,但还不算很刺眼。映在眼中的风景起 了光量作用,光中的藤井若不消失,她就无法好好地说出话来。 ※ ※ ※ 同一时刻。正打算走进音乐室的尚人,被女性的声音给叫住。 回头一看,凉子略带紧张的神情直直地站着。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穿同样条纹衬衫的女孩,大概是同事。 “什么事?” 面对尚人惊讶的询问,回答他的并非凉子,而是另一个女孩。 “嗯,她……”她用下巴往凉子的方向顶了项。 “她喜欢你!” 那一瞬间,凉子害羞地低下头去。 尚人佯作不知地准备打开音乐室的大门。 “嗯,呃,请等一下。”扮演邱比特的同事想追上去,但手肘却被凉子拉住。凉子 杂乱无章地解释奢,“我没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不过,泽村先生没有女朋友吧?”邱比特。 “也不是没有就可以随便吧!” 尚人的视线投向凉子,绝不是什么善意的眼光。 还是思幕就好了。凉子低头咬唇。 “首先,你喜欢我哪一点?”尚人一副不耐烦的语气。 “提份报告来看看!我一向拒绝突然闯进来的推销员。” 谈话就此结束。尚人走进音乐室,女同事怒骂着“什么嘛,装模作样的!”,凉子 的心中则充满了悔恨。 戏弄人做什么呢!尚人把小提琴从盒中取出时吐出这句话。隔音设备完善的音乐室 中,就算大声说任何话,也不用担心外漏。 一定是因为她知道我对熏的失恋,趁机来卖弄风情。又不是高中生,还带朋友来, 开什么玩笑……。 “不要戏弄人!”他大声怒吼。 不单是针对凉子,连熏也在内,他对这个夏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么想的。不论 是充满了诚意和耐性的达郎,突然出现的程咬金藤井、动摇的熏,对熏什么都不能做的 自己,以及说出喜欢自己的千惠、凉子……他都又气、又恨。 ※ ※ ※ 熏和藤井走在两旁都是白杨树的街道上。 在咖啡店中,几乎无法说任何话。是熏提议出来外面的,就那么坐在咖啡店内,似 乎会流于感情用事。 离开了阳光并不刺眼的咖啡店,来到浔暑的午后街头,熏终于能够流畅地说话了。 “我高中时曾经单恋过。”“他是坐在我后面的男孩,上课时大部份都在打瞌睡。 别人的背成了他的隐身蓑衣。”“我一向都是绑起头发,但只要是他在睡的时候,我就 会把头发解开,总是不想让老师发现。”“当我听到他有女朋友时,受到很大的冲击。” “然而,直到毕业,我都一直喜欢他,根本没有喜欢过其它人。”“我老想着总有一天 他会理睬我。”“因为不能喜欢而请对方忘情,初看是很体贴,事实上,我认为是被思 慕的那一方的自私。”“所以,每次想到总有一天对方一定会理睬我的时候,我是幸福 的。”…… 藤井只是短促地随声附和,一直倾听熏的话。 二人的步调逐渐变慢,最后同时站住。 “……星野先生对始终无法忘怀以前男友的我而言,成了我的隐身蓑衣。” “……” “他成了我不再哭泣、温暖的隐身蓑衣。” 说话的同时,熏回想起达郎的笑颜。无防备、有点怯懦、充满善意的笑颜。 “你不会后悔吗?” “请不要再说了。不要用和那个人相同的声音说这种话!” 熏大声叫着,奔向马路的对面。 藤井并未追她。党也没有回头。 ※ ※ ※ 这样就结束了。党仿佛在确认自己的感情般点了点头。 这样就结束了吗?藤井仿佛在确认自己的感情般摇了摇头。 ※ ※ ※ 藤井无法应付不断思念熏的自己。 在公司中,对达郎十分苛刻。就好象: “你好象在帮忙三共土木作业。”藤井。 “是。因为他们似乎很难如期完成……。人手也不足的样子。”达郎。 “你的工作是建筑管理,不是现场作业。” “我知道。可是……” “在我就任之前,听说你曾是内定的课长人选。” “……” “你去博取承包公司的好感,是打算对我来点小反抗吗?” “绝、绝对没有这回事。” 看到达郎拚命否认的老实反应,藤井反而自我嫌恶起来。 “……我也说得太过份了。” 他以苦笑掩饰自己。我会是这样度量狭小的男人吗?他变得自怜起来。然而,同时 他也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爱她。 “星野,你的未婚妻正如你所说的,是个很漂亮的人。” “啊,呵呵,谢谢。” 达郎笑颜遂开,真正打心底高兴地笑着。 他从最初就知道,只要赞美熏,达郎就会有这种反应。 然而,他还是故意说出口。 简直就是被虐待狂……。藤井又苦笑了。 ※ ※ ※ “姐,电话!” “谁打来的?” “一个叫藤井的。” “……头有点痛,没办法接电话。” “怎么办?叫他明天再打来?” “就说我会打给他。” ※ ※ ※ 尚人在音乐室持续练习小提琴。 休息时,来玩的千惠,送了一杯自动贩卖机的咖啡进去给他。对尚人失恋的冲击, 似乎淡了许多。 结果,还是当妹妹吧?尚人瞥了眼啜着塑料杯装咖啡的千惠侧面,笑了。这可以说 是各有定所。尽管在户籍上结成妹妹关系的梦已断,但在精神上,却还是妹妹。 “熏的结婚准备进行得如何?” 他若无其事的询问千惠。想知道藤井的事如何解决。 “呃,好象在进行着,不过……”千惠的话尾模糊不清。 “有什么麻烦吗?”怀着不好的预感,尚人问道。 “也不是啦,不过,最近有点没精神。” “……” “电话打来的时候,都说不想接。” “电话?” “嗯。不晓得是不是乐团的人,叫藤井的打来的,二、三次了。” “……” 真糟糕,尚人以舌舔着被咖啡润湿的唇,不经意地往玻璃门的方向看过去。 ※ ※ ※ “唷?” 凉子在那边。 门一打开,她递进一份好几页叠在一起以钉书针固定的报告纸。 “呃……这是…报告书。” “啊?” “你之前说要提出的……。你的优点、诸如此类的,还加了我自己的想象。” 凉子满睑通红,把报告书半强迫地塞给尚人。 被打败了,尚人的目光落到报告书上,噗嗤地笑了。 这样的感觉还不错。 ※ ※ ※ 我还是比较适合这样吧! 达郎自我同意的点点头,边把二根很重的钢筋收拢拾起来。工作裤上穿了件汗衫。 比起穿着西装坐在公司的办公室,这样的重工作反而和自己更搭调。 星期六的下午。达郎又来到三共土木的工地现场,向现场监工打完招呼后,匆忙脱 去衣服就开始工作。 他不是忘记被藤井钉的事。 然而,若是不能在期限内完工的话,长期合作的三共土木就会因此出局。而且,现 在是上班之外的时间,应该不会被藤井骂。 “真对不起啊,星野先生!” 一位熟识的老先生,边搬运钢筋边向达郎行礼。 “没关系,没关系!”达郎咬紧牙关撑着钢筋的重量,同时回个笑脸。 劳动身体、汗流夹背后,脑袋就会变空,什么都不去想。运送材料的重量,使得胸 中的郁闷也逐渐消失变轻。一股不明所以的不安,一直占满了心中。他想尽快除掉它。 ※ ※ ※ “姐,电话。” “?” “……一直打来的那个藤井。” “……” “还是不在吗?” “……” “怎么办?” “……电话给我。” ※ ※ ※ “星野先生!电话!” “喂!我搬好这个,立刻就去接!” “好象很急……,女的……!” “是谁啊?” “说是石毛桃子……” “桃子小姐?” ※ ※ ※ 达郎开着公司的小货车,往桃子的乐器店飞驰而去。 桃子说电话内不好谈,希望他来。 一冲进店内,桃子沉默地请达郎坐下,表情僵硬难看。 “怎么了?”达郎先笑了笑,但桃子的双类并未缓和下来。 “请不要吃惊地听我说……” “是……” “熏刚才打电话来。” “熏小姐打来?” “你听尚人提过吧,熏受到其它人的吸引。” “嗯。不过,熏小姐说,那是他误会了……” 桃子沉默不语,一副为难的表情摇摇头,仿佛想要打断正在说话的达郎。 “呃,桃子小姐,我不会上当了。因为你有上次怀孕事件的前科。哈哈哈哈哈。” 为了挥去突然掠过心中的不安,达郎故意开朗地笑着。 然而,桃子并未笑出来。 她把一张照片交到达郎手上,以取代言语。 “唷?” 达郎凝视照片。大概是演奏会之后吧,熏抱着大提琴的盒子,而拥着她肩膀的是…… “课长……” “不是。” “吶?” “这个人就是死去的真壁。” 达郎不成声地叫着,重新瞪着照片。 桃子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当然,熏原先也不知道藤井先生是你的上司。……上次偶然四人碰面时,才初次 知道。……藤井先生所说在酒吧内认识的女性……就是……” 达郎伴随着苦笑想把照片还给桃子,但桃子不接受。 “……不过,只是碰面而已吧!我和熏订婚了呀!” “你要面对现实。” “……” “以我来说,是很不想讲这件事的。总希望在你不知情当中,熏能斩断它……。就 这样下去好吗?被其它的人夺走也没关系吗?” “不、不,不过……” “不论是耍手段或什么的都可以,请设法挽回吧!” “是,不遇……” 桃子把折成两褶的便条纸,放在达郎拿着的照片上。 “她说要去教堂。八成是到原本要和真壁举行婚礼的江堂教堂去。地址写在上面 了。” “……” ※ ※ ※ 请给我幸福。 达郎的脑中不断地绕着相同的话。 他相信熏所说的事,也决定如此。所以,这次也是一样。 达郎踩下油门,冲过刚从黄灯变成红灯的十字路口。老旧小货车的引擎,发出痛苦 的喘息。 我相信……。 达郎再度踩下油门。 ※ ※ ※ 十堂的小教堂,熏和藤井站在门前。 熏左手的无名指,订婚戒闪闪生辉。 藤井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三年前,”熏断续地说着。“我就是在这里等待。穿着结婚礼服,这样的站 在这里。” 三年前的光景,鲜明的复苏。 注意着时间的双亲。夸自己漂亮的千惠。眩目的阳光。扭头看时钟的桃子。奔跑而 来的教堂职员。去接电话的真壁父亲。啪啦掉落的棒花。驶向急救医院的出租车。窗外 流逝留不下印象的风景。微暗的医院走廊。‘手术中’的灯。匆忙出入的护土。低头来 到走廊,摇着头的医生……。 “来这里是为了忘记你。” 熏说完,推开重重的木门。 “因为,你不是他。若是他的话,你不应该会在这里。对不对?” 熏把脚踏入礼拜堂中,藤井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抬头仰望高耸的圆顶型天花板,视线再移向侧面的彩色玻璃,接着缓缓走在未铺上 白布的信道,朝乐坛前进。 “你和前妻也是在教堂吗?” “嗯。全是自家人而已。” “为什么离婚?” “人实在太多了,上帝有时也会弄错组合。” 走到祭坛的熏往右靠,藤井则站在左边。以十字架的基督为中心,二人相对而立。 藤井从正面紧盯着熏说道。 “桃子小姐说你只是看见幻影。就算是幻影也好,只要你能爱着我。不过……我不 是幻影。” 熏低头紧咬住唇。 “站在你面前的,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人。而这个人竟然会快得连自己都很惊讶地 迷上你了。” 熏不愿听地猛摇头。然而,藤井的话声却已抢先地回响着。 “我越是想忘记,越是思念得深。所以,才打电话给你。” “……” “因为你急着筹备婚礼,所以我也很急地来此打算阻止这件事。” “……” 藤井落下视线匆匆一瞥,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地再度抬起头。 “嫁给我吧!” 就在此时,熏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转头往门的方向望去。 达郎站在那里。 带着寂寞的微笑。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