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大概是达郎的最后一搏了。 从熏那儿听完事情的始末,桃子露出佩服的表情,高兴地笑了。 “哪,怎么办?身为爱的女神,如果星野先生及格的话,你会戴着成指去会面吗?” “……不会。绝对不可能。” “那么,还是选藤井先生?” 熏没明确回答,歪着头低喃道:“我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星野先生和我是不相配的。现在我明白了。” “……” “而且,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回头。” 桃子对熏的话作出无法同意的表情。熏了解桃子的心情。 所以,仿佛欲逃避她的视线般,往窗外望去,再一次于心中低喃“不可能回头了”。 ※ ※ ※ 另一方面,纯平却没有桃子那么乐观。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自己招自己脖子的话!”他责备达郎。 然而,达郎却不为所动。 “别担心!我有胜算啦!如果没有考上的把握,我怎么会说这种话。” “话是如此……” 纯平唁淡地想着,达郎完全认为自己会考中。即使不太用功,纯平毕竟是法学系的 学生。他深深了解司法考试的困难。如果一次、二次的挑战就能简单地及格的话,世界 上不就全是律师和法官了吗? 哥哥应该了解啊……。纯平不断地叹息。 达郎仿佛了解纯平的心情,突然对纯平说道。 “哪,纯平,下次投胎转世的时候,你想当什么?”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呢,从以前就一直希望,下次投胎转世的时候,要当个让女孩子见了就尖叫的 大帅哥,不但头脑好,办事也伶俐,更要有很多钱……,反正就是想投胎转世成和自己 正好相反的男人就对了。我一直这么想耶。” “……” “不过,最近却渐渐认为,这个丑八怪的我,也就是名叫星野达郎的男人还蛮不错 的。我呢,是在爱上熏小姐开始,不知不觉地有点喜欢起自己来了。” “哥……” “哪,中年人的主张到此结束。” 达郎难为情地说完,纯平立刻热情地鼓掌。 “反正我会成为协助弱小的名律师啦!” “不、不,哥。说那还稍早了一点。毕竟都还没看到考试放彷。……我呢,去神社 帮你祈求及格吧。” “不用你多管闲事!人如果要靠求神拜佛那就完蛋了。” “……呃,我想你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 达郎在这一方面,倒是出人意外的厚脸皮。 纯平看着深信自己会考中的达郎,又开始叹气。 ※ ※ ※ “我为说谎的事向你道歉。我是害怕如果全照真知子所说的告诉你,会让你误解我 对你的感情。”“对不起!”“不过,我希望你更进一步了解我。因为有星野的事,所 以关于结婚方面,最好还是暂缓个一、二年,不过……”“一起生活好吗?不是做美加 的母亲,而是做我的妻子。”“下次碰面时,我希望听到你的答复。”……。 车内,只有藤井一个人不断地在说话。熏则一直保持沉默。 淡季的湘南海岸几乎杳无人迹,使熏的心更加低落。 谈话在既无进展也不热烈之中结束。 ※ ※ ※ 归途,熏在缣贵的神社买了护身符。 ※ ※ ※ 数日后,在工地现场打工的达郎,有了意外的访客……尚人。 正好是午休,达郎问尚人去附近的公园坐坐“要不要来一个?”达郎请尚人一起分 享午餐的饭团,但尚人却只是和缓地摇摇头说不用客气。 尚人简短地说了自己的德国之行。“可是,德国好远耶!”达郎嘴中塞满饭团地说 道。 “以前就一直来逐聘,现在,总算下定决心了。不过,这和熏的事没有关系。” “……” “……不,多少有点关系吧!” 尚人忽地笑了。阴霾一扫似地,很爽朗的笑颜。 “我是第一次碰到像星野先生这样的人。人终究最疼爱自己,不论多爱什么人,也 不会舍身为爱而活……。男人,尤其是这样。” 达郎会意的笑了。 “很奇怪,我总想在出发前见你一面。” “千惠恐怕会很寂寞吧!” “千惠?噢,那女孩现在好象有喜欢的男朋友。” “耶……是吗?” “对了,星野先生。如果考试没中的话,真的要死心吗?” 达郎轻轻点头,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我认为它是一项资格检定的考试。我想向她推荐自己,但现在的我却没有任何东 西可以向熏小姐夸耀。” 讲到一半,达郎露出了苦笑,伸手准备拿起最后一个用铝箔纸包着的饭团。 “呃……星野先生。” “什么?” “我可以吃个饭团吗?” 尚人不好意思地说着,达郎笑得睑挤成一堆,愉快地递出铝箔包。尚人咬着饭团也 笑了,“好吃!” “我也该走了……。要是能考上就太好了。” 对着迈步出去的尚人背影,达郎出声道。 “德国回来后,一起喝一杯吧?” 尚人露出略为意外的表情后,缓缓地微笑点头。 ※ ※ ※ 真服了自己……。熏低喃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手上拿着在缣仓的神社买来的护身符。 看到他那么努力,总希望他能及格。 除此之外,别无他意。她自己确认自己的感觉。 明天,尚人要启程到德国。接着,后天是达郎的放榜日。 她担心邮寄可能会来不及,所以拿着护身符到达郎的公寓。 但,始终提不起勇气去按门铃。 在公寓附近一再徘徊,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 而雨开始下了。熏拦了一辆出租车,最后再瞥了眼达郎房间一带的窗户光影后,坐 进车内。 没办法了,事到如今……。她嘟喃着,不经意地从已开出去的出租车窗往外看。车 正要驶过一个小神社前。 就在此时,熏的眼中晃入一个从神社牌坊的阶梯往本殿来回跑的男人背影。 “对不起,请停一下!” 熏下了出租车,从古旧的牌坊悄悄往本殿方向望。 只见那男人在捐献箱前,弓着背,双手合十,专心祈愿。那个人是达郎。 熏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达郎却突然一转身又往阶梯下跑。光着脚的他,被雨淋 湿的头发贴在脸上。 熏不禁藏起身影。达郎并未发现熏,又跑上阶梯,在雨中做着百次参拜。 牌坊边立着一把伞。 党把护身符绑在伞柄上,回到出租车内。 ※ ※ ※ 翌日,雨已歇,天空晴朗如洗。 成田机场的大厅,熏、桃子、千惠来为尚人送行。 尚人这一去,至少会在德国停留二年。依情况而定,或许会更久也不一定。 尚人和熏一行人话着家常,但心中的一隅却想起凉子。有关德国之行,他无法对她 提起。凉子交给他的一大叠报告,正放在手提箱的深处。 “对不起。在你最重要的时刻不能陪在身边。” 他悄声对熏说。 如果是平日,应该会报以微笑的熏,却只是困惑地摇摇头而已。 “怎么了?明天是吧?星野先生的放榜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尚人噗嗤地笑了。 接着,盯着熏的眼睛,说出最后的留言。“你不妨想想为什么会被藤井吸引。只要 回想一下真璧的求婚爱语,就可以了嘛。确认对方是否连内心,也和真壁有相同的想 法……。” 熏沉默地点点头。眼看已是办理登机手续的时间。 “再见了!”尚人提起小提琴盒,往手扶梯走去。 背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回头一看,喘息不止的纯平站在面前,好象是全速冲来的样子。 凉子在他的后面,同样用力喘着气,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纯平把凉子往前一推。前不久他才把一睑绝望的凉子抱着,骑摩托车飞奔到此。 尚人低头说道。 “没告诉你,对不起!” “……以后不能再交报告了。”凉子的声音发颤。 “噢!”尚人故意冷淡地应了声,仰头看天花板。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忽地露出苦笑。 “……下次由我从那边向你提报告。” 凉子的眼睛泛出喜悦的泪光。 ※ ※ ※ 尚人已启程去德国,再也没有宝马王子了。 熏必须独自做出结论。 ※ ※ ※ 自己完全不知道想要何种答案。 但是,若不见面的话……。熏找藤井去“etude ”。 藤井比平日更增神采。尽管前不久才刚当上课长,但很快的已经获得晋升总公司营 业二部部长的暗示。 “总公司中也有嫉妒我出头的人……哪个世界都一样。羡慕者、水远只能待在原位 告终,只有想取而代之者才能往上爬。” 藤井以自信满满的口气说着,并窥看熏的反应,但熏的表情一点也不兴奋。 “你都不同情那些被你踩着往上爬的人吗?” “那可能就是明日的我。” “……” “你在说星野的事吗?” “……明天,司法考试就放榜了。” “你们还有联络?” 没有,熏苦笑地摇摇头。 藤井把视线从熏身上移到吧台深处,静静地说道。 “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正确掌握出自己的能力。” “你认定他不会及格。” “你想他会考中吗?” “……我希望他考中。” 藤井受不了地耸着肩,低喃道:“那样的话,我也会说。” 彼此的感觉南辕北辙,最后只有流于扫兴的沉默。 钢琴曲目换了。萧邦的‘离别曲’。 熏以杯内剩下的马丁尼润一下唇。 五十年后,我还是会和现在一样爱你。 真璧的话语随着旋律苏醒。 熏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喂,你怎么想五十年后的我?” “五十年后的你?” “二人相处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后……” “……想象不出来。” “……” “未来的事先不要谈。只要彼此现在互相喜欢,不就可以了吗?” “……” “怎么了,突然这样问?” “……” ※ ※ ※ 放彷日的前一晚,达郎在工地现场工作着。 他边以手腕粗暴地拭去额头的汗边掘土,再以独轮车运走砂砾。 绑着绳子的护身符自脖子垂了下来。尽管不知道是谁送的,如今他却认为不知道也 好。心中的一隅,熏的面容若隐若现。停止这种厚睑皮的想法!达郎重新握好十字镐。 ※ ※ ※ 党和藤井离开“etude ”,甚少交谈地往车站走去。即使藤井有意找话攀谈,但熏 回的却都只是冷淡、含糊的答案。 耐不住沉闷气氛的藤井,想把刚才在“etude ”说了一半就不了了之的谈话做一个 了结。 “你刚才说的五十年后的事,有什么意思吗?” 隔了一阵不自然的时间后,熏开始娓娓道出。 “我曾提过有个在我面前死去的人。那是那个人的求婚的话,内容是五十年后我还 是会和现在一样爱你。” “话说出来是很容易,但重要的是……” “……是啊!或许是这样。” “……” “不过,那是他留给我的唯二句话。” 熏止步站定,继续说着。 “从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一直把你和那个人重叠在一起,因为你们俩相像得令我 几乎停止心跳。所以,才觉得一定会从你的口中听到相同的话。” 藤井也站定,看着熏。扭曲着唇动了动,意思好象是说实在很难说出那样的话。尽 管没有说出声,但熏却能感受得到藤井的想法。 “呃,事到如今我怎么还去在意这种优事,你毕竟不是那个人。” “所以我说嘛!起初姑且不谈,我个人应该也能吸引你吧!” 熏对着内心焦躁的藤井,悄悄地扬起微笑。 “你就算不像那个人,仍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不过……却是少了我也不会难过的 人。” “……” “至少,那个人和星野先生都说遇不能没有我之类的话。不是口头说说的话,而是 出自内心……” “难道你要回到星野身边……” 熏落寞地笑了笑。 “你应该知道,事到如今根本不可能。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 “事到如今……” “你根本不爱他!” 藤井还想再说下去,但熏摇头制止他。 “因为我是个傻瓜……竟然没发现,全心响应爱你的人,也是一种爱的形式。” 熏往车站走去,藤井并未追上去。 结束了,熏这么低喃着,并向背后的藤井告别。 ※ ※ ※ 达郎停下握着十字镐的手,看了看手表。 晚间十一点五十九分。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放在手上,一直凝视着它。 好!达郎往两肩运气,重新握紧十字镐。 凌晨零点,日期变了,开始了改变命运的一天。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