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本章中,一位战士来到,使敌忾最后结束,使各方面都建立起坚固而持久的 和平。 一个中士,带领了一队火枪手,押着一个逃兵,在这时来到客店。这个中士一 进门,马上就打听这个镇上的主要治安法官是谁。店主东告诉他,店主东自己就是 身任此职的人。中士于是要店主东发了驻扎队伍的分配令,同时要了一大杯啤酒, 抱怨天气寒冷,然后在厨房的火炉前面,伸腿舒臂,以驱寒取煖。 琼斯在这时候,正安慰那个可怜、受罪的女士;她坐在厨房里一张桌子旁边, 以首枕臂,正为自己的不幸伤心愁苦。不过,我的闺中读者,也许会因为某种特殊 情况而觉得难以为情,所以我认为我应该在这儿对她们说明一下。原来这位不幸的 女士、在离开楼上的房间以前,早已把在那儿找到的垫枕枕套儿,严紧地裹在自己 身上了,因此厨房里现在虽然来了这么多的男人,而她的羞恶之心,体面之感,却 一点儿也没受到侵犯。 兵士之中有一个,现在来到中士跟前,和他低声咬了咬耳朵,中士一听,便拿 眼死盯着那位女士,他这样看了她几乎有一分钟的工夫,才走到她前面,对她说道, “对不起,太太,不过我可确实知道,我并没认错了人: 您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洼特上尉的太太吧?”这个可怜的妇人,在她现在这种 苦难中,哪有心思看屋里任何人的面目?但是现在一看那个中土,却马上就认出他 来,指着他的名字回答道,“她一点儿也不错,就正是他认为的那个人;”不过却 找补了一句说,“我真没想到我这阵儿这副装扮,还会有人认出我来。”中士一听 这话就回答说,“他看到上尉太太这样装扮,大吃一惊;他恐怕,太太一定是遇上 什么意外了。”“一点儿不错,我正遇到了一件意外,”她说,“我真万分感激这 位绅士,”(一面指着琼斯)“因为他,这件意外才没变成致命之局,我才能还活 着说这个话。”“不论这位绅士帮了什么忙,我都敢保,上尉都会报答他的;我有 什么能效劳的地方,太太,您尽管吩咐我好啦,我要是能给太太您尽力,那我只有 高兴;别的人不论谁,能为您效劳,也都要高兴,因为我知道,上尉都要重赏他们。” 店主妇在楼梯上,听到了中士和洼特太太两人之间的全部谈话,连忙来到楼下,一 直跑到洼特太太跟前,开始口称,刚才对洼特太太开罪,请求宽恕。他求告说, “所有的事儿,都可以归到我不知道洼特太太的身分这一点上;因为,我的老天爷! 我怎么会想到,太太,像您这样有身份的人,可会那样穿戴打扮?我敢起誓,太太, 要是我有一丁点儿疑心,认为太太您原来是这样一位太太,那我豁着把我的舌头拉 掉了,也不肯对太太您说那样的话。我只盼着,太太您肯赏脸,先穿一下一件长袍, 穿到您能得到自己的衣服那时候。”“我请你,你这个婆子,”洼特太太说,“不 要再这样不知进退,多嘴多舌的啦。你怎么会想到,凭我这样一个人,会跟像你这 样卑贱下作的东西计较,怪你嘴里喷出来的粪?不过,我觉得很奇怪,你怎么就能 这样有把握,认为经过了这一场以后,我肯不惜身分,穿你的破衣烂裳?我要叫你 知道知道,你这个下贱东西,我是个有志气的,不能那样下作。”她说到这儿,琼 斯打断她的话头,他请洼特太太宽恕店主妇,先穿一下她的长袍。“因为我得承认,” 他喊道,“咱们刚来到这儿那一会儿,咱们的行迹是有些可疑。我十分敢保,这个 善良的妇人所作所为,都是像她承认的那样,为了保持她这店的名誉起见。”“不 错,我敢起誓说,正是这样,”她说:“这位绅士说的话,真像一位绅士,这是我 明明白白地看得出来一点儿不错的。我这个店,大家没有不知道的,是这条路上名 气很好的,跟哪个店都敢比一下。我不客气地说,常到这儿来住店的,都是最上等 的绅士、女士,有爱尔兰人,也有英国人。我敢跟不管什么人挑战,看谁敢给这个 店脸上抹黑。再说,我不是刚才还提过了吗,要是我早就知道太太您是这样一位太 太,那我豁出去把我的手烧烂了,也不敢把它伸出去冒犯太太您。不过,一点儿不 错,只要绅士们到这儿来花钱住店,我决不肯叫一群衣服破破烂烂祸害人的东西, 惊了他们的驾;因为这种东西,不论走到哪儿,临去的时候,撂下的虱子老比钱多。 这种人从来没有引起我怜悯的时候,因为一点儿不错,对这种人怜悯就是犯傻;要 是咱们的法官,都按他们应该办的办,就得拿鞭子把这种人都赶出英国去;因为说 实在的,这样对待他们,是最应当应份的。但是说到太太您,我因为您遭到意外, 打心眼里替您难过。太太您要是赏脸,肯穿我的衣服,穿到您自己能拿到自己的衣 报那时候,那一点儿不错,我要把我顶好的衣服献出来,给太太您用。”还是寒冷, 还是体面,还是琼斯的劝说,力量最大,使洼特太太委屈求全,我不必说得太死了 ;但是她听了店主妇这番话,却把气儿消了,而和那个善良的妇人一块儿退去了, 为的是可以装扮一下,不至于再现眼丢丑。 我这位店主东也同样正要开口,对琼斯发表一通演说,但是却马上让那位豁达 开朗的青年堵回去了;他和店主东热烈地握手,对他保证,他完全宽恕了他,“你 要是没什么说的,我的好朋友,那我敢说,我就更没有什么说的了。”而且实在说 起来,从某一种意义上讲,店主东更应该认为没的可说;因为他被打得鳞伤遍体, 真够呛的,而琼斯却几乎连一拳一掌都没挨上。 派崔济在这个期间,一直在水泵那儿洗他那流血的鼻子,现在回到厨房里,正 碰上他的主人和店主东互相握手那一会儿。他既然本是性情平和的人,所以一见这 种大家都表现了言归于好的模样,就不胜欢喜;虽然他脸上带着苏珊的拳头留下的 手印子,并且更多地带着她的爪子留下的血口子,他倒宁愿在这场战斗里认命服输, 也不想引起另一场战斗来报仇雪恨。 那位英雌苏珊,也同样觉得自己胜利了,当然得意;虽然是她用鼻青眼肿才换 来的,那是派崔济刚一猛攻的时候留下的战绩。因此他们二人之间,互助联盟完全 结成;而原先用作战斗武器的双手,现在则变成了争取和平的仲裁。 一场闹哄,就这样完全归于平静;那个中士对于这一点,大加赏赞,虽然这好 像和他从事的那种职业,原则上大相抵触。“你们瞧,现在这不是大家都和和气气 的啦?”他说,“妈的,两个人吵了架以后,还你仇我恨的,我就是讨厌这样的人。 朋友要是争吵起来,惟一的办法,就是让争吵以友谊的方式公平地解决,像我们对 这种事儿说的那样,或者用拳头,或者用刀剑,或者用手枪,都无不可,那随他们 自己的便。解决完了,把它忘得一干二净,就是万事大吉;我自己哪,我顶喜欢朋 友的时候,就是我和他打架的时候,要不是这样,那你们就骂我一顿好啦!永远记 仇怀恨,那不像英国人干的,那更像法国人干的。”于是他提议,用酒浇奠,是一 切签订这类条约仪式中的必要部分。读者看到这儿,也许会认为,这位中士一定熟 悉古代历史;但是这一点,虽然十有八九是可能的,可他既然并没引经据典,给这 种风俗找出根源来,所以我也就不便以十分有把握的样子,说这一点确是如此。也 许十有八九,他确实熟悉古史,他的意见,是根据确凿有力的权威而来的,因为他 用了那么多的剧烈咒语誓言,来确定那种风俗。 琼斯刚一听到这个建议,马上就表示同意那位学识渊博的中士。他叫酒保拿来 一大碗、或者说一大杯子,为这种仪式使用的琼浆玉醴,跟着自己开始举行起仪式 来。他把他的右手放在店主东的右手里,左手拿着那一碗琼浆玉醴,说了通常习用 的字眼,于是把酒浇奠。在这以后,所有在场的人,都接着举行了同样的仪式。实 在说起来,全部仪式,用不着详细描写,因为这次的仪式,也跟古代著作家和现代 传抄者所作过那么多的记载,并没有任何不同。所不同的,主要只有两点;因为, 第一,现在在场的这些人,只把这种琼浆玉醴往他们的咽喉里浇灌;第二,那位中 士,像祭司一样,主持这场仪式,是最后一个饮者;不过,我相信,他保持了古代 形式,喝下的一口,比在场所有的人都多,并且除了主持仪式,以助奠酒仪式之完 成,算是他尽了人力以外,在所有的人里面,惟有他一个人不必尽财力。 这些善良的人们现在都围炉而坐,在那儿,欢笑成了惟一的统治气氛;派崔济 不但一点儿也不记得现在战败的耻辱,反倒化腹饥为口渴,一会儿就谈笑风生,诙 谐百出。但是我们却不得不暂时离开这群和睦欢笑、聚在一起的人们,而同琼斯一 块儿到洼特太太的房间里去一下。在那儿,琼斯叫来的正餐正摆在桌子上。实在说 起来,这顿正餐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烹饪调制,因为三天以前,早已作好,现在不 劳厨师再费任何事,只把它再回回锅就成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