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包括欲惹万人咒骂、千人仇恨、万无一失的灵药奇方。 这位小姐刚刚就枕而卧,她那个女仆马上就回到厨房,要来享受一番她的小姐 拒绝下咽的珍馐美味。 那一伙人,看见她进来了,和对她的小姐一样地表示敬重,一齐站起;但是她 却忘记了学她小姐的榜样,要他们全都重新坐下。实在说起来,他们也几乎不可能 重新坐下,因为她把她那把椅子一放,不偏不倚,差不多正好把炉火全部据为己有。 于是她点了一只烤小鸡儿,要马上就烤好;她当众宣称,要是这只鸡不在一刻钟之 内就烤好,那她就不等了。这只所说的小鸡儿,虽然还在棚子里栖息,而且需要逮 住、宰掉、开膛、褪毛种种必不可缺的过程,才能拿到炉架上去烤,而我这位店主 妇本来也会承担起责任,在限定的时间内,把全部过程都作到了的;但是不幸得很, 客人已经来到了后台,亲临幕后,这就一定非亲眼看到这出假戏都怎样装扮不可了 ;因此这位可怜的妇人没有办法,不得不乖乖地老实承认,说她店里没有小鸡儿; “不过,太太,”她说,“我可以一会儿的工夫就从肉铺里给你弄到羊肉,什么样 儿的都全。”“那么,你这是当真认为,”那位身为下贱而却心比天高的女人说, “我的胃口和马一样,能在夜里这个时候吃羊肉了!一点儿也不错,你们这些开店 的,只当比你们身分高的人,也跟你们自己一样啦。实在说起来,我压根儿就没指 望这样一个可怜巴巴的下三滥客店会有什么好东西吃。我真纳闷儿,不明白我们的 小姐为什么偏偏非住进你这个店不可。我认为,到这儿来的,没有别的人,只有小 买卖人和贩牛放羊的。”店主妇一听女仆这样糟蹋她这个店,就怒火上升”,不胜 愤愤;不过,她还是把火儿压下去了,只嘴里说,“她得谢天谢地,她这个店常有 高宾贵客,来来往往,”也就自以为足了。“你不要对我说什么高宾贵客啦,”那 一位答道;“我相信,我见识过的高宾贵客比你这样的人见识过的可就多得多啦— —不过,我请你,不要再跟我耍那一套不知轻重、不懂规矩的惫赖相儿。你告诉告 诉我,我晚餐都能吃到什么好啦;因为,我尽管没法儿吃得下马肉去,我可真饿得 不得了了。”“这回,太太,”店主妇说,“说实在的,你可不能乘虚袭击我;因 为我得说实话,我这个店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块冷牛肉,还叫一位绅士的长随和 一个驿卒,啃得差不多只剩了一块骨头了。”“你这个婆娘,”亚比该阿姨说(为 简截起见,我们就这样称呼她),“我请你别叫我恶心啦,即使我饿了一个月,也 不能吃经这类家伙的手团弄过的东西。难道在这个遭瘟的店里就真一点儿拿得出手、 像个样子的东西也没有不成?”“火腿蛋你看怎么样?”店主妇说。“你的鸡蛋是 刚下的吗?你敢保那是今儿才下的吗?火腿我要切得又细又薄;因为不论什么又粗 糙又油腻的东西,我可没法儿咽得下去。我请你试一试,看你能不能就这一回,作 出点儿还能凑合的东西来;你不要把我当作你店里那种庄稼汉的老婆,或者那一号 的人。”店主妇于是抄起刀来,但是那另一位却把她拦住了,对她说,“你这个干 净爽利的婆娘,你怎么不先把手给我洗干净了啊?因为我这个人就是爱穷讲究,从 在摇篮里的时候起,不管什么东西,都得是精工细作的,我才用得惯。”店主妇忍 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把那口气咽下去了,现在作起必需的操作来;因为说到苏珊, 她是不论什么,一概不许沾手的,而且这个不许,还是带着极大的鄙夷之态出之的 ;因此那个可怜的妞儿,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动起手来,就像她 的女主人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动起嘴来一样。但是她却不能说完全没动起嘴来! 因为,她嘟囔了好几声“哎哟呵,嗯哎呵!哎哎呵!还他妈怪不错的哪,谁还不是 跟你一样,都是爹妈养的。”还有另外同样表示愤怒的话;不过却都是由牙缝儿里 迸出来的。 在晚餐正作着的时候,亚比该阿姨深深地悔恨起来,说忘了吩咐他们,在起坐 间生起炉子,不过,她说,这阵儿再吩咐,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她说,“在 厨房里试一下,也不算没有可取的地方——新鲜劲儿;因为我相信,我从来还没有 一次在厨房里用过饭哪。”于是她转到那两个驿卒那面,对他们说,“他们怎么不 限他们的马在一块儿,也上马棚里去哪?要是我非得在这儿吃这口这么难以到嘴的 粗茶淡饭不可,太太,”她冲着店主妇喊道,“那我可得请你把厨房清理清理,免 得所有城里的流氓、混混儿,都围在我身边。至于你哪,先生,”她对派崔济说, “你看着倒还多少像一位绅士的模样,所以就请你不要动啦。除了那般下流的闲杂 人,我并不想随意就打搅别人。”“不错,不错,”派崔济喊道,“我敢给你开包 票,我一点儿不错是一位绅士,我还是并不怎么容易就教人打搅的哪。Non semper vox casualisest verbo nominativus 。”她把这句拉丁文当作了一句侮辱她的话, 所以回答他说,“你也许是一位绅士,先生;但是你这一下,对一个女人说起拉丁 文来,可就表明你不够个绅士了。”派崔济用柔和的语气作了回答,但是又用了一 句拉丁文来结束他的话。他这样一来,她就把鼻子一扬,鼻孔一嗤,只用了“他肚 子里还真有点墨水儿”这句话挖苦了他一下,也就罢了。 现在晚餐摆在桌子上了,凭亚比该阿姨那样一个娇贵的人,吃得未免有些狼吞 虎咽;在她叫的第二道菜正作着的时候,她说,“你刚才说,太太,你这个店里常 常有贵宾高客,来来往往?”店主妇答道不错,同时说,“就是这阵儿,我这个店 里就住着好几位贵宾、阔佬。这里面就有年轻的乡绅奥维资先生,那儿那位绅士就 认识他。”“那么请你告诉告诉我,这位年轻的贵宾是谁?这位年轻的乡绅奥维资 先生是谁?”亚比该说。 “他还能是谁?”派崔济回答说,“他就是索默塞特郡那位大乡绅奥维资先生 的公子和传宗接代的继承人哪。”“我一点儿不撒谎,”她说,“你这样一说,我 听着可真是一桩奇闻;因为我对索默塞特郡的奥维资先生知道得很清楚,我知道他 并没有少爷活人在。”店主妇一听这话,连忙把两耳耸起,派崔济就露出有点儿不 知所措的样子来。但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就接着回答说,“不错,太太,这活 确实不假。他是乡绅奥维资先生的儿子这个话,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因为奥维 资先生永远也没和他的生身母结过婚;但是他是乡绅的儿子可的确不错,而且以后 还要作他的继承人,这一节也一点儿不含糊,就像他一点儿也不含糊叫琼斯一样。” 亚比该一听这话,让刚要往嘴里送的火腿掉下,嘴里喊道,“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 事儿,先生!琼斯先生当真有可能,这阵儿就在这个店里吗?”“Quare non?”派 崔济说,“不但只属可能,而且实在不假。”亚比该现在急忙把剩下的饭吃完,跟 着就回到她小姐那儿:于是她们两个就谈起来,至于所谈为何,读者请看下章。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