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呼神乞灵 灵其来兮,汝光明灿灿之仙子,喜挹名而博誉!鼓我胸中熠熠之文思,使之腾 骧而奔驰。彼泛英雄于血、泪汇成之波涛,登之于光荣之程途,使兆民噎气悲叹。 促帆扬而舟驶,此非余之所求,而乃吾之所弃。汝阆苑之仙子,温柔而美丽;幸福 女神妮西丝,生汝于奚布罗斯之溪:余所乞求者,乃汝之灵异。米欧尼亚授汝以教 育,曼土阿供汝以游艺,在俯视不列颠骄矜首都之秀丽岗峦上,汝与米尔顿并坐, 为之调英武和谐之琴曲:汝灵之降临,乃为余所企。未来之读者,览余所著而入迷, 此乃余所期,乞汝将此所期显于吾之胸臆。幽娴静女,温柔弱息,虽其祖母尚未出 世,却于今后,在苏菲娅虚构之芳名下,睹吾霞络特一度所有之慧心与丽质,而在 伊辈同情之酥胸中发欣羡之叹息:据此情之可能,乞先报我以消息。对未来之称誉, 亦乞汝教我以先知预见,承受享用,如飨口腹之欲。吾今此时宴坐于此区区起坐间, 将来则变为更简陋之槥椟,即至彼时仍可有人加我以荣誉,读我之所著,虽其人无 缘与我相见并相识,我亦无缘与其人相见并相识;吾亦求汝,将此情此景,以庄严 之盟誓,慰余心于此际。 复次,汝身广体胖之主妇,轻盈飘举之体态,为汝所绝无,亦非出于想象中空 灵剔透之容仪:汝亦吾所呼。汝,m 味之牛肉为汝之所嗜,密插干葡萄之布丁为汝 之所欲;汝,在荷兰运河之巨艘上,吉勒特夫人与阿姆斯特丹嬉乐之大腹贾交欢而 生汝;汝,格洛布街授汝以最初步之知识,亦即此街,在汝更成熟之日,教汝不以 诗歌抒胸臆,而以之讨恩主之欢以自固。喜剧由汝学得庄严肃穆;悲剧则由汝学得 雷震霆殛,在心慑神眩之剧院中以逞威而发怒。史鉴巨公诵冗长之事迹,以舒汝疲 劳之肢体,使汝梦乡之易入;传奇先生则献其奇术巧技,由梦乡唤汝复还人世。大 腹便便之书贾,亦无所逃于汝之影响与势力。汗牛充栋之巨制,久已无人读,蛛网 尘封,酣睡于书椟,而今亦经割裂而肢解,风行电掣于举世。在汝之教导下,图书 典籍,或则生粲花之长舌,如江湖之术士,设奇迹为钓饵,以盗名而欺世,或则幻 为花花公子,锦绣金玉其外,以为丽而炫俗。汝其来兮,汝俗称之“硬头货”,人 人见之喜,汝其掩尔熏心之劣迹,而只诱人以实利:尔铮铮之音,澄澄之貌,如山 之高,如阜之积;尔银行之宝钞,转瞬而兑为硬币,宝藏兴于其中而无迹;尔股票 与证券,时涨时落起伏无已时;尔洞房幽室,温煦舒适;尔生长万物大地之母之所 赐,人有其一份之腆仪;此母乳房流溢之奶汁,本足尽供其子女之所需而有余,但 贪婪、纵恣之鄙夫,自其母之胸前,驱其孔怀兄弟而去之。汝其来兮,虽吾对汝无 价之宝藏,无心于赏识,然见此室藏转入他人之手,亦心悦而色喜。汝其以此情充 于余之心,其可乎?吾有咿呀学语之稚子,其天真烂漫之嬉戏,往往为余之劳作所 打断而中止,吾只望此辈稚子将来可受汝之赐,汝其告余,将来终有此一日。 现在,此一双绝不相配之二辈———为轻盈飘渺袅袅之身,一为殷实厚重沉沉 之躯——伊辈鼓我之文思,但谁之助为我所求乞? 第一为天才,汝乃天之所赐,苟无汝之助,则吾辈虽尽力与流俗之力相对抗, 亦终归无益。博播种子者为汝,有汝所播之种子,艺术始能发育,始能成熟。吾求 汝携吾之手,导余沿自然之曲径循,将自然之迷宫历。事物之秘密,门外汉所永不 得见者,吾请汝引我升其堂而入其室。人类之形形色色,人类自身所不能完全了解 者,吾请汝得以之而教吾,此在汝为至易之事。人类之心灵,永为迷雾所蒙蔽,因 而使伊辈对欺骗他人所用之妙术巧技表示钦佩,所用之诈术诡计表示鄙夷;但在事 实上,伊辈只为嘲笑之对象,因伊辈欺骗自己:吾请汝将此迷雾为我拨开,使我得 睹天日。剥去智慧之外衣,使野心现出。汝其来兮,汝曾以灵感赐阿里斯托芬、路 西恩、塞万提斯、拉伯雷、莫里哀、莎士比亚、斯威夫特与马利弗欧;吾亦求汝使 我之著作充满谐谑与讽刺,直使人学得以善良为怀,只笑人之愚,以慈爱为念,只 哀己之愚。复次,汝仁义慈爱乎,凡为天才之长年随侍,汝其尽携汝所有之温蔼柔 情而来此。苟汝已将汝此种情愫尽分与艾林与李特勒屯者,余求汝自彼二人之胸中 借此情于一时。盖温柔和煦之情境,苟无此情即无从着笔。 令人欲化之柔情、高尚无私之友谊、感恩戴德之心肠、慷慨激发之侠义、坦荡 豁达之胸襟、同情恻隐之心曲,一切慈爱之巨力、使善感者眼含泪,便喜羞者面发 赤,使易动情者心中悲痛、欢乐之浪潮涨落而起伏,凡此一切,莫不凭汝此情而兴 起。复次,汝学识乎!(如无汝之助,虽有天才,亦无由表现正确、纯粹之事物,) 吾亦求汝指引吾之文思。在汝所宠爱之田野, 清澈晶莹、缓缓流过之泰晤士河所 荡漾之伊顿岸,我尚在幼年即对汝奉祀。 在汝桦条之坛前,我曾以斯巴达之忠诚,受留下血痕之鞭笞。汝其来临兮,尽 汝广仓高廪、倾其丰饶之盛储,赐我以汝古老久远之积蓄。启汝米欧尼亚及曼土阿 之巨椟,与其所有一切哲学、诗歌、历史之宝藏,无论汝以希腊文或拉丁文标其签 记,吾请汝尽以其钥相与。凡此汝皆已假洼波屯之手是付。 最后,经验,汝亦来止,汝与善人、学子、名家、哲士全久已深契。非特此也, 吾求汝与各色人等,上自召引赐见座上之宰辅,下至负债羁押室中之狱吏,上自设 晚间茶会之公爵夫人,下至侍于酒吧间中之女店主,吾赤求你与之俱来并至。欲知 人类行为之精细,只有倚汝以为恃,彼老死书城之书痴,不论其才如何大,其智如 何博,全永无缘与此辈接触。 凡此皆我所求,我所呼,而我所求所呼,且不尽于此;因余所业乃艰巨之事, 苟非汝辈全力之助,则余所任将过繁重,非余力所能举。但苟若辈假我以笑颜,则 吾永冀吾之所事可能有完善之结局。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