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包括各项事件 琼斯刚一自身独处,就急不能待地把信打开,如下看到: “先生,你离此宅之后,我之愁苦,非言可表。我原认为,你非计欲再来此地 不可,故虽夜深,我仍遣昂纳(因她告我,她知汝之寓所)遗汝此信,告汝勿再未 此。我坚嘱你,看在你对我一切关心,万勿再想到此见访;因为见访,则事定必泄 露;非但此也,我还几乎疑心,从夫人口中所透露之一鳞半爪而观,她已并非未起 某些疑心。有利情况或终有发生之日;我们须忍耐以待;不过我再一次求你,如你 对我之宁静有任何关切,即勿思再回此处。”这件信对可怜的琼斯所给的安慰,也 就像约伯从他的朋友那儿所得的一样。除了他自许有希望能看到苏菲娅这种心愿遭 到完全失望而外,他还因为得应付自乐丝屯夫人,而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之中;因 为,据他熟知,有某些允诺之言、约会之期,如果违约失期,是很难找到托言,诿 以饰词的。 但是不顾苏菲娅的严令重诫,径行造访,又不是任何人力所能强他进行的。 经过彻夜未眠、长久郑重地考虑之后,他决定装作得病:因为想要不惹白乐丝 屯夫人动怒发火,而却不践言履约,这是他想得起来的惟一办法。他所以不愿惹那 位夫人发火,原因不止一种。 不过,他早晨头一件要作的事,就是给苏菲娅写回信,他把这个回信夹在写给 昂纳的信里。跟着他又给了白乐丝屯夫人一封信,信上把他得病的托词说了;这封 信的复函他不久就收到。复函如下:——“今天下午,不能相见,至为烦闷,但采 薪之忧更为悬心;望善自珍摄,延良医诊视,以期早占勿药,则我即释忧矣。今晨 全部时间,均为愚人呆夫所扰,不胜其烦,几无片刻之暇,奉书致候。再见。” “今晚九时,必设法到尊寓相访。——万勿令任何人在侧。又及。”现在米勒太太 前来拜访琼斯,她寒暄之后,说了下面这一番话:——“我在这个时候,先生,前 来走访,万分抱歉;不过我希望您想一想,要是人们一下谈起我这一家来,叫它是 行院乐户,那对于我这两个可怜的女儿,在名誉方面,都一定会有恶果。因此,我 要是请您不要在夜里那么晚的时候,把女人带到这儿来,那我希望,您不要认为我 不顾情面,慢待失礼。她们里面有一个,都打了两点钟才走了。”“我实对您说吧, 太太,”琼斯说,“昨天夜里到这儿来的那两位女士,有一位只是来送一封信,至 于走得顶晚的那一位,她是社会地位很高的人,同时还是我一个近亲。”“我也不 知道那位女士是什么社会地位;”米勒太太说,“但是我可敢说,一个正经女人, 除了真是至近的近亲,不会在夜里十点钟来访一位年轻的绅士,而且在他屋里,和 他单独一块儿,待四个钟头。这还不算,先生,她的轿夫所作所为,就表示出来她 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因为他们整个晚上,在门口那儿,没干别的,净开玩笑啦;还 问派崔济,是不是太太打算和他的主人待一整夜,这让我的女仆都听见了;他们还 胡言乱语说了好多别的,都不便学说。 我对于您自己,琼斯先生,确实非常敬重,不但如此,我还因为您对我表妹那 样大方慷慨,欠您天高地厚之恩哪。说实在的,一直到最近,我还不知道您竟好到 那种样子。我一点儿也没想到,那个可怜的人遭到的困苦,会把他逼上那样可怕的 绝路。您给我那十几尼的时候,我一点儿也没想到,您那是把钱给了一个强盗!唉 呀老天哪!您真太好了!把他们一家人的命都救了! 奥维资先生从前跟我说到您的那种品质,我可以看出来,一丝一毫都不差。 一点儿不错,即便我不欠您情,那看在他欠您那份情上,我为他起见,也得尽 我所能,对您尽最大的敬意。不但如此,您信我的话好啦,琼斯先生,即使牵连不 到我女儿和我自己的名誉,那我为您自己起见,也不能眼睁睁地白看着这样英俊有 为的年轻绅士跟这种女人来往;不过,您咬定了非这么办不可,那我只好请您另找 住处;因为我自己决不喜欢有人在我自己家里干这种事儿;为我那两个闺女打算, 更不该如此,因为他们除了品德以外,再就没有别的什么值得叫人说个好字的了, 这是老天都知道的。”琼斯一听奥维资这个名字,身上一打机伶,脸上一下失色。 “我确实认为,米勒太太,”他未免带有愠意回答说,“这并不能算得友好亲善。 我对于您这一家,决不想招人物议;但是我可坚决认为,我可以在我自己屋里招待 我所愿意的任何客人;如果那样惹您见罪,那我就尽我所能,尽快地另找寓所好啦。” “那样的话,先生,”她说,“咱们就得分手了,那我只有难过;但是我可深信不 疑,如果奥维资先生只要听到一点儿风声,疑心我这个家风不正派,那他自己就永 远也不会再踏进我这个门的。”——“很好,太太,”琼斯说。——“我希望,先 生,”他说,“您可千万别为这个生气;因为只要是奥维资先生府上的人,我不论 怎么样,都决不肯得罪。我因为这件事,整个一夜里,连一贬眼的工夫都没睡。” ——“真对不起,太太,搅扰了您的清眠,”琼斯说;“那我请您叫派崔济马上就 上来。”米勒太太答应了照办不误,跟着深深屈膝为礼,抽身走去。 派崔济刚一来到,琼斯马上冲着他咆哮如虎,大发雷霆。“我因为你这个傻蛋, 再不就得说,因为把你留在我身边,得受多少回罪,才有个完哪? 你这样摇唇鼓舌,难道你是下定了狠心,非把我毁了不可吗?”“我又怎么啦, 先生?”派崔济吓得魂不附体地答道。“谁授权给你,教你把遇见路劫的事儿透露 出来,或者说,教你承认,说你在这儿见过的那个人是个路劫?”“我,先生?” 派崔济喊道。“现在别冒冒失失地撒了谎还不认账啦,”琼斯说。“要是我当真把 这样的事儿透露了,”派崔济回答说,“我敢说,那是因为我认为那决没有妨碍; 因为,除了对他的至亲好友,我对任何别人,都决不会吐露的,而我认为,他的至 亲好友听了那种话,也决不会再往外传。”“不过我还有一样比这个严重的罪名,” 琼斯喊道,“要审问你。我跟你下过多少回警告了,你怎么还不知道小心,竟敢在 这一家里,提奥维资先生的名字?”派崔济连连起了好几个誓,说他从来就没敢提 过他老人家的名字。“不是你说的,那么,”琼斯说,“米勒太太怎么会知道我跟 他有任何关系?就是刚才这一会儿,她对我说,她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对我敬重。” “哎呀我的天哪,先生,”派崔济说,“我只求您听我把话都说完了;一点儿不错, 从来没有过这么倒霉的事儿了。您只要听我把话都说完了,那您就得承认,您这样 把屎罐子扣在我头上,有多么冤枉了。昨儿晚上昂纳阿姨下楼的时候,在门口儿跟 我碰见了;她问我,我的主人听到奥维资先生的消息没有,一点儿不错,这话叫米 勒太太听见了;所以昂纳阿姨刚走,她就把我叫到她的小客厅里。‘派崔济先生, ’她说,‘刚才那位阿姨提的奥维资先生是谁?是不是索默塞特郡那位大善人奥维 资先生?’‘我决不说谎,太太,’我说,‘我对这个事儿,什么都不知道。’‘ 你敢说,’她说,‘你那个主人不是我听到奥维资先生谈过的那位琼斯先生吗?’ ‘我决不说谎,太太,’我说,‘我对这个事儿,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她 说,她转过身去,对着她女儿囡丝,她说,‘半点儿也错不了,这一准就是那位年 轻的绅土,他跟那位乡绅所形容的,完完全全、没有一丝一毫不符合的地方。’上 天有眼,您说:这是谁告诉她的?要是那个话是从我嘴里透露出来的,那我就是天 地之间、披皮戴角、畜生一般的大混蛋,我敢对您说,先生,只要有人教我保守秘 密,我决不能给他走漏消息。不但如此,先生,我不但没对米勒太太把奥维资先生 的任何情况透露过,我还对她说了些兵对兵、将对将,和那个照直顶牛儿的话哪。 因为,我当时虽然没马上就把她说的话否定了,但是,在我再思再想以后,人们不 是说,再思可矣吗? 所以经过我再思再想以后,我就想到,一准不定有什么人,把这话告诉她了。 我就想啦,我得把说过这种话的那些人的嘴堵住了。所以过了一会儿我又回到小客 厅,我可就说啦,我决不说谎,我说,‘不管是谁,凡是告诉您,说这位绅士就是 琼斯先生,’我说,‘要是他告诉您,说这个琼斯先生就是那个琼斯先生,他那就 是撒了弥天的大谎。’我说,‘我求您,’我说,‘永远也不要提这个岔儿。’我 说,‘因为我的主人一定认为是我告诉您这个话的;在这一家里不论是谁,只要是 说,这个话是我说的,那我就跟他拼啦。’先生,这说起来,确实得说是一桩怪事, 我一直地在这儿琢磨,老没琢磨出来,到底这话怎么传到她的耳朵里的。我前些天, 看见一个老太婆,在门口乞讨,她的样子就和咱们在洼锐克夏看见的那个老太婆, 就是给咱们兴风作浪的那个老太婆,一模一样。一点儿不错,要是遇见一个老太婆, 特别是她朝您瞧的时候,您要是不给她点儿什么,不理她就过去了,那永远也没有 个好儿;因为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对我说,叫我不要相信,说她们会呼风唤雨,兴风 作浪,我都不听,一点儿不错,我要是再碰到一个老太婆,心里不想Infandum,Regina , jubes renovare doloren这句话才怪哪。”琼斯一听派崔济头脑那样简单,不觉大 笑,满腹的怒气,马上全消了,本来他这个人就不会久怒不息;现在,他对派崔济 的辩护并没加以褒贬,只告诉他,说他想马上就离开这个寓所,吩咐他,叫他想法 儿去找另一个寄居的地方。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