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们希望,青年男女把这一章细读一遍。 派崔济刚刚离开琼斯先生,奈廷给勒先生马上就来到他跟前,琼斯先生现在跟 他已经结为莫逆之交了。略经寒暄之后,他就说,“哦嗬,汤姆啊,我听说,昨儿 夜里,已经很晚了,你屋里还有燕侣莺俦;我说真格的,老兄艳福不浅哪,来到京 城还不到半个月,门外就有轿夫伺候,一直伺候到半夜以后两点钟。”跟着摇唇鼓 舌,作了许多同样普通的调笑戏谑。到后来,琼斯打断了他的话头说,“我想,所 有这些消息,你都是从米勒太太那儿听来的吧;她刚才不大会儿,还在这儿,对我 下警告来着。那好像是因为,这位贤惠的太太唯恐她那两位千金的名声受到玷污。” “哦,她在那方面,可真是出奇超格,一丝不苟。她连面具舞会都不让囡丝和咱们 一块儿去,你还记得吧?”“不错;我说真格的,我认为她那件事还真作得很对,” 琼斯说: “不过,我还是把她的话信以为实,承诺照办,所以打发派崔济另找寓所去了。” “要是你想另找寓所,”奈廷给勒说,“那我认为,咱们又可以住在一块儿了;因 为,我这可是私话,我叮嘱你,千万可别传到这一家人的耳朵里。我也打算今儿就 从这儿搬走。”“怎么回事,我的老兄?难道米勒太太也给你下了警告了吗?”琼 斯喊道。“没有,”那另一位答道:“不过我住的那几个屋子不够方便的。再说, 我在这个城市这一带也住腻了。我要住得离玩耍消遣的地方更近一些;所以我要搬 到派勒一麦勒去。”“难道说你打算来一个偷偷地溜之大吉吗?”琼斯说。“你放 心吧,”奈廷给勒答道,“我决没打算来一个赖租潜逃;不过我不正式告别,有我 不能公开的原因在。”“不见得不公开吧,”琼斯答道;“我实对你说吧,我搬到 这一家来的第二天,就看出来了。你这一走,这儿可准得有人淌眼抹泪,涕泗滂沱 哪。可怜的囡丝,我真替她难过,一点儿不错替她难过。捷克,你一点儿也不含糊, 把那个女孩子冤苦了。你把她弄得都丢魂失魄的了;我相信,没有法子能叫她返魄 还魂。”奈廷给勒答道,“那你到底叫我怎么办才好哪?难道说你要我娶她,好给 她把魂儿叫回来吗?”“不是这么说,”琼斯答道。 “我只恨你当初别跟她谈情说爱才好,这是你当着我的面儿往往都不避讳的。 我一直地大惑不解,不明白她那位妈妈就那么眼瞎,从来没看出来。”“哼,看出 来!”奈廷给勒喊道。“究竟有什么得让她看出来的哪?”“有什么看出来的?” 琼斯说,“你把她女儿弄得神迷意痴地爱上了你,难道她不应该看出来吗?这种情 况,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连一分一秒都由不得不露出来;她的眼睛就永远没有离开你 的时候,你每回只要一进门,她脸上就没有不发红的时候。一点儿不错,我打心眼 儿里替她难过;因为她好像是活人里面,顶面慈心软,顶忠厚老实的孩子。”“按 照你的道理讲,那么,”奈廷给勒答道,“一个人,因为害怕女人会爱我们,就不 应该对她们献点儿普通的小殷勤作为消遣了。”“你一点儿不错,捷克,”琼斯说, “是成心故意把我的意思误解了。我并不认为,女人们那么容易就爱上了男人;不 过你所作的,远远超过了普通的殷勤。”“怎么,难道你认为,”奈廷给勒说, “我们两个在一个床上睡过觉不成?”“没有的话;我说实在的,”琼斯正颜庄容 地回答说,“我并没把你看得那样下流;不但如此,我还要更进一步,说我没有认 为,你处心积虑,成心故意,要把一个可怜的小小人物心里的安宁恬静毁灭无余。 也没有认为,你事前就看出事情的后果来。因为我敢保,你是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 而善良的人是作不出那一类惨酷的事来的。 但是可有一样,你是个满足于个人虚荣的人,可没考虑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就作了你这种虚荣的牺牲品了,你并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只想在闲散无聊的时候, 随便开开心,找找乐儿,可无意中实际给了她一种自觉很美的想法儿,认为你成心 有意,最为郑重其事地打她的主意,讨她的好儿。我请你,捷克,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把那些唱随之幸、于飞之乐,描绘得那样迷人地美,醉人地甜,把那些温存体 贴的深情、侠肝义胆、出死入生的热爱,说得那样显豁露骨、眉飞色舞,所有这些 都要趋于何处,归于何方?你以为她不会把那些话当作是冲着她说的吗?”“汤姆, 我还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套。你准能当一位使人敬爱的牧师。因此我想,假 设囡丝这会儿答应你跟她一块儿睡觉,你也不会干的,是不是?”“不会,”琼斯 喊道,“我要是会那样,就叫我下地狱。”“汤姆啊,汤姆,”奈廷给勒答道, “昨儿晚上啊,别忘了昨儿晚上啊—所有的眼睛都已闭上,却有淡淡的月光,静静 的星光,明觊暗窥偷偷摸摸的勾当。 “你听我说,奈廷给勒先生,”琼斯说,“我和我的街坊邻居一样,既不是口 是心非的伪君子,也不能自称生来就是的贞童男。我也犯过风流罪过,那我承认; 但是我清楚明白,可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我也不会只顾自己取乐,而有意使任何 人受苦。”“好啦,好啦,”奈廷给勒说,“我相信你的话;我也敢保,你不会说 我犯了这类罪过吧?”“我不会说你对这个女孩子犯了使她失身之罪,但是我可不 能不说你犯了使失心之罪。这是我从心里说出来的话。”“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 奈廷给勒说,“我只有难过,不过时光过去,互不相见,不久就会把这类相思相忆 消磨得踪影模糊,这是我自己也得用的方子;因为,我对你说实话吧,我这一辈子, 从来没喜欢过任何别的女孩子像我喜欢她一半儿那样。不过,我把所有的私话都对 你说了吧,汤姆。 我爸爸给我物色了一个我从来没见过面儿的女人,要我跟她结婚。那个女人这 阵儿正要到伦敦来,为的是我好向她求婚。”琼斯听到这段话,不觉一阵狂笑;于 是奈廷给勒喊道:“别价,我请你,别拿我开玩笑啦。我没让这档子事儿闹得要发 疯,那就叫魔鬼来掐我! 我那可怜的囡丝啊!哎呀,琼斯啊,琼斯,我恨不得我自己有一份体已钱才好。” “我打心眼儿里,也恨不得你能那样!”琼斯喊道;“因为,像你现在这样,我真 替你们两个都难过,不过,话又说回来啦,难道你当真打算和她来个不辞而别吗?” “你就是给我一万镑,”奈廷给勒答道,“我也不肯受离别这番痛苦;再说,我深 信不疑,那不但没有任何好处,还要使我那可怜的囡丝勾起更大的感触来。因此, 我求你今儿千万别在这一家里露半个字;我打算今儿晚上或者明儿早晨就搬走。” 琼斯答应了他,替他保守秘密;同时想了一下,跟着说,他认为,奈廷给勒既然拿 定了主意要离开囡丝,又没有别的法子,能不跟她分离,既是这样,那他就得说, 现在奈廷给勒采取的办法是最近情合理的。他于是告诉奈廷给勒,他很想和他仍旧 住在一块儿!跟着他们商议好了,教奈廷给勒给他找到一楼或者三楼,因为那位年 轻的绅士自己要住二楼。 这位奈廷给勒(关于他,我们一会儿还不能不多谈一些),在日常生活的普通 事项中,是一个很严格地讲荣誉的人,并且也是严格地讲忠诚的人,这是城市里青 年绅士中很少见的;但是在谈情说爱方面,可就有些轻浮放荡,不讲道德了;不过 即使在这一方面,他也并不像一般绅士们有的时候那样,完全不讲原则,或者假装 不讲原则;但是他却确实不假,对妇女犯过一些弃信背义的罪过,那是无法辩护的, 而且还用谈情说爱的名义故弄玄虚,搞了不少的骗局,那些骗局如果用在买卖场中, 那就得说他是世界上最大的恶徒了。 但是既然世上的人都同心同德,对这种行为另眼相看(至于究竟由于什么道理, 我不十分清楚),所以他不但远远不以这种罪过为可耻,而反引这种罪过以为荣, 往往向人夸耀,说他在风月场中,怎样得心应手,勾引妇女,怎样能叫她们倾心相 许,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对这些方面,在这以前,他曾受过琼斯一些申叱责骂; 因为琼斯永远对于以作践茶毒万物之灵中的娥眉粉黛为事,深恶痛绝。他说,如果 把中帼裙钗拿着当至亲最近的腻友看待,像我们应该的那样,那我们就得对她们用 最深厚的爱护,最温柔的体贴,对她们尽友好之情,献崇敬之心,尽抚慰之意,但 是,如果把她们当敌人看待,那一个男人把她们征服了,不但不应引以自豪,而更 应认为可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