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派崔济之发现 琼斯正在因感觉自己忠心耿耿而欢欣喜悦的时候,派崔济跳跳蹦蹦地来到屋里, 这是他的习惯,一遇他来报喜信儿,或者自认为报喜信儿的时候,就要真正欢踊雀 跃。他那天早晨,曾受主人之命,去到白乐丝屯夫人的仆人处,或用任何别的办法, 尽力探听苏菲娅的去向;他现在回来了,面带喜容,向我们的男主角报告,说他已 经找到飞去的鸟儿了。“琼斯先生,我已经看到了猎守黑乔治啦,”他说,“他是 乡绅带到京城来的仆从之一。我虽然这几年没见他了,但是我一看到他,还是一下 就认出来是他;他这个人与众不同,或者,把话说得更利落一些,他那把胡子与众 不同,我所见的胡子里,再没有比他的那么旺,那么黑的了,这是您知道的。不过, 还是待了好半晌,他才想起我来”。“好啦,你这个好消息到底是什么啊?”琼斯 叫道,“关于我的苏菲娅,你听到什么啦?”“这您一会儿就知道啦,先生,”派 崔济答道:“我这不是能怎么快就怎么快地就说到这一点了吗?您先生也太性急了, 还没学命令式就要学无拘式。我不是刚才说了吗,先生,他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我 的面目来了吗?”“去你妈的面目!”琼斯喊道,“你说我的苏非娅到底怎么样了 吧?”“我只知道,先生,”派崔济答道,“我只知道,我除了正要对您说的,就 不知道苏菲娅小姐别的什么了;您要是没打岔,那我这会儿早就对您说了。不过, 您要是老这样对我怒颜相向,那您就把什么都从我的脑子里吓跑了,说得更利落一 些,把什么都从我的记忆里吓跑了。自从离开厄普屯那一天,我还从来没再见过您 这样发怒哪;那一回您那样大怒,我要是能活一千年的话,也是忘不了的。”“好 啦,请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啦,”琼斯说,“我看出来,你这是一心认定,非把 我急疯了不可。”“不管怎么说,都决不是那样,”派崔济答道,“我早已经受够 了那样的暴怒了,我不是说过了吗,那是我活到多会儿就要记到多会儿的。”“好 啦,黑乔治怎么样啦?”“哦,先生,我不是刚说过了吗,过了好半晌,他才想起 我来;因为,说真格的,我最后一次见了他以后,大大地改了样儿啦。Non sum qualis er-am。我经历过世路的苦辣酸咸,而使人改形易貌的,无过于悲伤忧虑。我听说 过,悲伤优虑能使人一夜之内,黑发变白。不过,他后来到底还是认出我来啦,那 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我们同岁,还一块儿在慈善学校里同过学。乔治那时候是个大 笨蛋,不过这话不必提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凭学问就在世路上飞黄腾达。我确 实认为,我最有理由说这种话;不过,一千年后,一切都要一样。好啦,先生,我 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哦——是啦,我们刚一互相认出谁是谁来,经过热烈互相 握手以后,就同意一块儿到酒店喝一壶,我们还真碰上了好运气,那儿的啤酒是我 到京城以来所喝过的里面最好的。现在,先生,我要说到节骨眼儿上了;因为我刚 一提到您的大名,告诉他,您和我一块儿来到京城,一直住在一块儿,他就又叫了 一壶酒,起咒赌誓地说,要给您饮酒祝寿;他给您饮酒祝寿的时候,还真热烈诚恳。 我一见,可把我乐坏了,因为看到世界上居然还剩下那样知道感恩戴德的人。我们 把那一壶又喝完了以后,我就说,还得喝我一壶,因此我们又把一壶喝完了,给您 祝寿。于是我就赶紧跑回来,报告您这个消息。”“这算什么消息?”琼斯喊道, “你对我的苏菲娅连一个字都没提!”“哎呀!可了不得!我还差一点儿没把这一 节忘了哪。一点儿不错,我们把年轻的苏菲娅小姐谈了好多,乔治把什么话都对我 说了;他说,卜利福先生正要到京城来,准备娶她。我说,他顶好赶紧麻利点儿, 要不然,不用等到他娶,就有别人抢在他前头了;一点儿不错,我对乔治说,西格 锐姆先生,有个人娶不了他,可真是万分可惜,因为那个人确实不错,爱她比爱世 界上任何别的女人都更厉害。我要你和威斯屯小姐都明白明白,那个人所以追这位 小姐,并不是图她的财产;因为,我敢给你开包票,说到财产的话,另外有一位女 士,在财产和身份方面,都比那位小姐所能自夸的高得多,大得多。她跟那某一个 人可好啦,她白天黑夜,没有不追他的时候。”说到这儿,琼斯对派崔济大发雷霆, 因为,像他说的那样,派崔济给他泄底了,把他出卖了;但是那位可怜的人却说, 他并没提名道姓。“再说,先生,”他说,“我敢给您开包票,乔治可一点儿不错, 真是您的朋友;他说了不止一次,恨不得魔鬼把卜利福先生掐走。不但这样,他还 说,他只要在这个世界上能办得到的,不论什么,都可以替您效劳;我也毫无疑问, 认为他可以替您效劳。把您出卖了!这是哪儿的事!您不晓得,我真不知道您在世 界上还有比乔治更好的朋友,不过可得把也许要更进一步给您效劳的那个人除外。” “那么,”琼斯的怒气稍为平息了一点儿,说,“你这是说,我相信,真心想要帮 我忙的这个人,和苏菲娅住在一所房子里了?”“在一所房子里!”派崔济答道, “您瞧,先生,他是那一家的一个佣人啊;我对您实说吧,穿的可讲究啦;要不是 因为他那把黑胡子,您简直几乎认不得他了。”“这样一说,那么至少有一件事他 可以帮我个忙,”琼斯说:“他确实一点儿不错,可以把我的一封信,传递到我的 苏菲娅手里。”“您这可是打在钉子头儿上ad unguem 了,”派崔济喊道;“我怎 么原先会没想到这一点哪?我敢保,您只要跟他稍稍一提,他马上就可以遵办。” “那么,好啦,”琼斯说,“你这会儿先走开,我要写信啦,写好了,你明天早晨 就交给他;我想,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吧?”“哦,没错儿,我的先生,”派崔 济答道,“我一定能找到他;那决没有问题。那个酒太好了,他决不会长久不到那 家酒店去的。我认为毫无疑问,只要他待在京城里,他就每天一定必到那家酒店。” “这么一说,你是知道我那苏菲小姐住在哪条街的了?”琼斯喊道。 “一点儿不错,先生,确实知道,”派崔济说。 “那么那条街叫什么名儿哪?”琼斯喊道。 “叫什么名儿,先生?您瞧,先生,就在这儿,就在这近旁啊,”派崔济答道, “离这儿也不过就隔一两条街啊。不错,我确实是叫不出这条街的名儿来;因为, 他既然压根儿就没对我说,要是我一问他,那您想,那岂不要引起他的疑心来?您 别、您别价;您先生对于这一点就甭管啦,都交给我看着办好啦。我实对您说吧, 我还有这么点儿机伶劲儿,知道该怎么办、不该怎么办。”“一点儿不错,你是天 下绝顶聪明的机伶鬼儿,”琼斯答道;“不过,既然我相信你那股机伶劲儿一定足 以叫你明天在酒店里找到他,那我就给我这位使我神魂颠倒的天人写信啦。”现在, 琼斯先生把那位性机警、有权术的派崔济打发走了,就坐下写起信来,我们就趁他 作这件事的时候,暂时离开他。同时第十五卷也就在这儿作一结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