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奥维资先生与米勒太太之间今人酸鼻揪心的一幕 奥维资先生赴宴回来以后,米勒太太和他作了一番长谈,在这番长谈里,她对 奥维资先生说,琼斯怎样不幸,把他和琼斯临别的时候他宠命优渥,赏给琼斯的一 切,全部失落了;又说,琼斯由于这番失落而受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关于这种种 情况,她完全一无所遗,都从那位忠诚可靠的传话之人派崔济那方面,得到了详细 的报告。她于是又把她自己怎样欠琼斯的深情厚意也都说了,不过关于她女儿那一 段情节,却并没完全明白说出;因为,她虽然对奥维资先生十二分信赖,并且一件 事情,不幸让超过半打的人都知道了,是没法儿能严密掩盖的,但是她仍旧还是不 肯把对于可怜的囡丝贞操方面最有损害的细节,也说出来,而反倒小心在意,把那 一部分事实,掩盖不露,就仿佛她站在法官面前,而那个女孩子,因为杀害了私生 子而正受审判那样。 奥维资说,很少有人绝对凶恶,竟至于一了点儿好处都没有掺杂于其身。“不 过,”他说,“这个家伙,尽管很坏,我可不能不承认,您欠他一些情分,因此我 可以不念旧恶,对己往的事,加以宽有,但是我可坚决认定,您以后不要在我面前, 再提他的名字:因为,我可以对您实说,我当初那种办法,是根据了最完备严密, 最清楚明显的证据,才决定采取的。”“好啦,先生,”她说,“我认为毫无疑问, 时光总会把一切事情的本质真象,显示表明的;您将来也要深信不疑,这位可怜的 青年,比起另外我不必点名指出的某一个人来,应该从您那儿,受到更好的待遇。” “我的太太,”奥维资有点儿烦躁不耐地喊道,“凡是说我外甥任何丑话的,我都 不想听;要是您再把那一类的话吐露出半个字来,我马上就离开您的府上。他是人 类中好得不能再好、可取得无再可取的:我得再对您重说一遍,他对这个人的情义, 都尽到太过分的程度了,反倒叫人说他不对,因为他把这个人穷凶极恶的行为;都 长久替他掩盖了。这个可怜虫对个善良的年轻人所表显的忘恩负义,是我深恶痛绝 的:因为,太太,我有极为确凿的理由;认为他曾设计定谋,使我外甥在我跟前失 宠坠欢,而他则取而代之,同时剥夺我外甥的继承权。”“我敢保,先生,”米勒 太太未免露出一些畏惧之心来,答道(因为,奥维资先生虽然在他的笑容之中,含 有极高度的甜美和慈爱,而在他皱起眉头之时,却令人大起恐怖),“凡是尊意喜 欢称赞赏识的任何绅士,我永远也不会以反语相驳。我敢说,先生,那样的行为是 最不合我的身份的,尤其是遇到这位绅士是您最近的亲属那时候;但是您千万可不 要因为我对这个可怜虫表示好感,就生我的气,您千万可不要那样。现在,一点儿 不错,我可以叫他是可怜虫,但是从前可有一度,您听见我悦到他的时候,稍有一 点儿不敬重,都要生我的气。有多少次,我听到您叫他是您的儿子哟?有多少次, 我听到您,像一个慈爱的爸爸那样,喋喋不休地对我讲他这个,讲他那个哟。不但 如此,我永远也忘不了,您对我说了那么些疼他的话,说了那么些他的优点,生得 怎么秀美,天资怎么高超,行为怎么道德,脾气怎么和蔼温柔,意气怎么义侠慷慨 哟。我敢保,先生,所有这些,都是我决忘不了的,因为所有这些,没有一样没得 到真实确凿的证明。我在自己的事情上,就亲身经验过。就是因为他有这些品质, 才把我一家人都保全了。我想到这个可怜的青年,遭到这样残酷的恶运,我又欠他 那么大的恩情,我伤心流泪,可怜请您原谅,先生,一点儿不惜:您一定得原谅。 我想到他失去了您的恩德,我知道他把您的恩德,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宝贵,我想 到他失去您的恩德,我就得、我就得为他深悲痛悼。您就是手里拿着匕首,就要把 它捅到我的心窝里,那我也要为您从前曾一度疼爱的那个人,我将来要一直疼爱的 那个人所受的苦难,深悲痛悼。”奥维资听了这番话,深为激动,但是这个激动, 却好像并非愤怒:因为,他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握着米勒太太的手,用非常疼爱的 口气对她说,“好啦,太太,咱们把令媛这档子事儿多少考虑考虑吧。您对于这桩 会于她一定有好处的婚事引以为喜,我决不能说您不对;不过您是知道的,这番好 处,有一大部分,完全得靠和那位当父亲的言归于好,才能实现。我跟奈廷给勒老 先生很熟,以前曾跟他打过交道;我要去拜访他一趟,在这档子事儿上尽力想法帮 您点儿忙。我深知他是精干世道的人,但是既然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事情又生 米煮成熟饭,一点儿无可反悔了,那他也许经人一劝,终归通情达理,也未可知。 我可以答应您,我要尽我一切力所能及,帮您这个忙。”对于奥维资先生慷慨自动 要帮这个忙的善行义举,这位可怜的太太感谢了又感谢,同时也没让这个机会错过, 借此又表白了她对琼斯的感激;“就是因为有了他,先生,我现在才能有机会,先 生,给您添这份儿麻烦。”奥维资温柔地把她的话头止住;但是他这个人太善良了, 决不能因为现在发动米勒太太这种行为的高尚原则所产生的结果而生气动怒;并且 实在说起来,要不是因为最近这件新发生的意外把他对琼斯的宿怨旧恨煽动起来, 那他听到琼斯那番义举,很有可能对琼斯心肠软起来呢,因为那番义举,即便挟嫌 怀恨之心本身,也不能说是出于恶的动机。 奥维资先生和米勒太太二人说了有一个钟头还多的工夫,于是卜利福和另一个 人来到,才把谈话中止。这另一个人并非别个,乃是道令先生,那个代讼师;他现 在成了卜利福的大红人儿了,奥维资先生因为他外甥一力推荐,用他作了产业代管 人;卜利福同样把他荐给了威斯屯先生,威斯屯先生答应那个代讼师,一旦出缺, 立即任他也作他自己的产业代管人;在那个期间,那位乡绅正在伦敦委他代办一项 有关典押的事务。 道令所以到京城来,主要就是因为办那件事;他利用同一时机,替奥维资先生 办理一项钱财事务,还有别的事项,一同向他汇报;所有这些事务,都太庸俗无味 了,在这部史书里不值得占一席之地,所以我们就向舅舅、外甥和他们的法界人士 告别,而专务别的事项。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