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内载二札,体式迥异。 “我所钦佩景仰之好友,“我于前函,己陈座右,我于矿泉之服用,已遭禁制 矣,固由经验,业已发现,矿泉于我之症侯,非但不能减轻,且益助其增长。我今 有一消息,不得不奉告者,即亥令屯大夫及布露斯特大夫,均己明言,我之健康, 已无恢复之望矣;此消息之传来,吾友为我之痛惜,将过于我为己也无疑。 “我浏览中,于某处获读,哲学之最大作用,端在学习如何舍生弃世。我既对 此课题,实应认为长期研习,则我闻此课题之来而感意外,岂非大有辱于所习者乎? 然而,如须据实而言,对此课题,福音书中片幅只页之教诲,即胜古之哲人或今之 哲人一切浩繁之卷铁。其对死后之另一生命,言之确凿,使善良之心性,祛其疑虑, 增其坚强,远胜于哲学之慰藉;盖哲学之论述,如死为自然必有之现象;有生之享 乐,只为电光泡影,终至腻肠伤身;以及任何其它同类论旨之宣叙,皆言之确凿, 吾人可于其中取得慰藉,但此种慰藉,虽有时足使吾辈以顽强之耐力,藐大限之到 来,武装其心性,然永不能使之高瞻远瞩,视死亡为真正的鄙事,更不能使之大含 细入,以死亡为真正之至善。我此所言,并非欲人认为,我对一切名为哲学家者流, 皆以之为无神论者,甚至以之为绝对拒绝承认灵魂之不朽者,而加之以使人凛然生 畏之贬斥。在此派之中,曾有多人,古者如斯,今者亦然,皆借理性之光明,发现 未来生命之可望。但以实言之,其光明至微茫而暗淡,其可望至闪烁而恍惚,因此 确应怀疑,其人之所信者究竟何属。柏拉图结束其《费窦》,只言其最强有力之辩 论,亦仅能达到事有必然之理而已;西塞罗之所言,则似只倾向于灵魂不死之说, 而非实际相信其说。至于鄙人,不敢有欺友之嫌,谨以实情相告:我直至真心诚意 作为基督教徒之后,始开始真心诚意信此论之非妄。 “阁下对吾后者所陈,或以为异;但吾可对阁下实言之,我确可自称为基督徒, 仅为最近之事。前此我之理性,为哲学之盛名所陶醉,而视最轶群超众、高迈卓绝 之智慧,以为愚蠢,一如古希腊人然。幸上帝德泽广布、恩惠厚施,及时示我以错 误之迷途,导我入真理之康庄,否则我将坠入完全黑暗之深渊,永无复见光明之日 矣。 “我现发觉,体力已有愈益不支之势,因此须将此次奉书之主旨速即表明。 “在我反省我此生旧事往行之时,只觉良心负疚,重不能释者,无过于对彼今 人悯惜之可怜虫——阁下之养子,所犯之冤抑诬枉。我确非惟对他人之恶毒奸诈, 纵容放任,闭目不睹,且我自身亦对其人肆意欺侮,恣行不公。吾亲爱之至友,余 以将死者之言谨以奉告,其人实受卑鄙可耻之诬陷损害。其主要之事实,因枉称诬 举而阁下据以逐之者,我庄重严肃对阁下作证,其人皆丝毫无与。在阁下僵卧床榻、 皆以为命在垂危之时,举室之人表现真正关切者,实只彼一人而已;其后所发生之 事,皆由其人对阁下之康复狂欢极乐而起;同时亦因另一人之卑鄙奸诈而生,此余 言之痛心者;但余只欲使无罪者得平反,而无意使有罪者受控诉。吾之好友,请阁 下相信,此青年居心最侠义慷慨,对方最忠诚笃厚,为人最正直端方,依实言之, 凡能使人高尚之品质,彼无一不备。伊亦间有缺欠,但对阁下不忠不敬、忘恩负义, 即毫厘之微,亦决不在数中。非惟此也,与此正反,当阁下逐之出门而去之时,其 迸心沥血,因失阁下之欢心,远过因念一己之艰因,此我言之可引以为慰者。 “我将此情对阁下隐瞒至今者,世故人情中最恶毒、最卑鄙之动机实职其由; 我现对之直泄无隐,并非出于其它任何引诱,我只欲使真理之伟业得维护,使清白 无辜者冤屈得申明,使往日之罪行,尽我所能得补救。以此我只望此番表明,能达 吾所欲之目的,能使此应受善遇之青年得如旧重获阁下之青睐;如余有生之日,尚 获闻此佳音者,则将赐最大慰藉与阁下 最蒙恩承惠之犬马仆、 最俯首听命之牛马走 汤玛斯·斯侩厄。” 看了这封信以后,读者大概不会以奥维资先生之突然来了个大转变,觉得诧异 了,虽然他在同一邮递中,从斯威克姆那儿收到一件性质迥异的信;我们在这儿把 那封信也对读者披露出来,因为除了在这儿,我们也许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提起那位 绅士的名字了。 “奥维资先生阁下, “我自令人垂爱之今甥处,获悉无神论者斯侩厄先生之青年高足一件恶行劣迹 之新例;我闻此讯,毫未惊异。其人不论犯任何杀人勾当,皆不足使我称怪;我只 衷心乞求,阁下自身之鲜血,切勿变作火漆之类,以封火签拘票,最后投其人入于 哀哭切齿之地。 “阁下诸多情所不容、理所不许之弱点,见于阁下对此可怜虫之行为中者,非 但重损尊府合法之亲属,且亦大伤阁下自身之今誉,凡此种切,己足召致阁下之悔 恨而有余。余重言之,凡此种切,在此次事例中,己足令人认为,可使阁下锥心刺 骨,忍耻含垢矣;虽然,苟余靳其一言,以为阁下之戒,使阁下应知己往之不谏者, 则吾即为有亏友朋之谊。故我谨乞阁下,切实深维此万恶之歹徒所可受到之裁判, 同时至少可以之为阁下之警诫,使阁下对永永不懈、祝阁下福履康宁者之忠告,将 勿弃之若敝屣。 “设当年无人拦我之手,使我不能挥夏楚以施应有之矫正者,我本可于此童之 身,几尽鞭而驱出其此种魔鬼之恶性,吾于其人在襁褓中即已发现,其人全部为魔 鬼所制。但至今始兴思及此,实属为时太晚。 “阁下将威斯屯之圣俸匆匆赠与他人,使我至感怅惘。如我事先认为,阁下不 使我知之,即作此安排者,则我早即请求此职矣。阁下对兼职多处,持反对之态度, 实为守正不阿,过甚过偏。如实行兼职有任何罪过者,何以多数笃信上帝之人皆赞 同此种作法?奥勒得格娄弗之牧师如一旦弃世(据我所闻,伊己日薄西山)我望阁 下勿忘鄙人,因我坚决认为,阁下定深信不疑,我对阁下至高之福绥,真诚为念也。 一切世道之考虑,对此种福绥,皆微不足道,一如《圣经》中所说之小小什一税, 不足与法律之严重事件相比也。 我乃阁下之, 牛马走 拉捷·斯威克姆。” 斯威克姆用这样说一不二的口气对奥维资舞文弄笔,这还是一第次,而他后来, 由于这样作过,很有理由,自悔不该如此,因为他也和有的人那样,误把至高无上 的善良,当作了至低无下的软弱。实在说来,奥维资向来对于此公就永远没喜欢过。 他知道这个人自视甚高,对人粗暴,他也知道,他的神学本身,就染有他那种性情 的本色,并且有许多方面,奥维资自己也决不赞同;但是同时他却是一个富有知识 的学者,对于教育那两个小伙子,最能谆谆不倦。除此而外,他的生活和举动毫不 苟且,他的诚实无可指摘,对于宗教最为虔诚。因此,总的说来,虽然奥维资并不 敬重、也不喜爱这个人,但是对于一个教导儿童的教师,既有学问,又能勤奋,极 为称职,他却永远不肯成心把他辞退;并且他希望,这两个孩子,就在他自己家里, 并且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到抚养教育,那斯威克姆的教导训诲,如果有任何错 误不合的地方,他能够自行矫正改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