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史事再续 现在进来的这位绅士,并非别人,乃是威斯屯先生。他一见奥维资,一点儿也 没管洼特太太就在跟前,立刻如下嚷嚷吵吵起来:“我家闹得可真热闹啦!好一锅 粥,又粘糊又稠,可到底叫我摊着啦!谁他妈要是再养闺女,那就是倒了八辈儿血 霉。”“怎么回事儿,我的好街坊?”奥维资说。“这可真是个事儿,”威斯屯答 道;“我原先只当是她回心转意啦;不只这样,她像是满应满许、答应了我,说要 由着我爱咋办就咋办,我满以为什么事儿都千妥万妥,就等找个律师来,就万事大 吉啦。你猜怎么着,真想不到,我都找出什么东西来啦。原来这个臭丫头,这个小 母货,从头到尾,都老跟我耍心眼儿,跟我逗着玩儿,和你那个小杂种一直马不停 蹄传书递简。我妹子还因为她,和我吵了一架,但是她可把这码儿事,用话传给我 啦。我瞅着这丫头挺尸的当儿,吩咐人把她的兜儿搜了一个过儿,您瞧我找出来的 是什么?一封那个婊子养的亲手签名的信。我没有那么大的耐心,连一半都没瞧完, 因为那比色浦勒牧师的讲道词还长;可我明明白白地瞧了出来,那里头没有别的嘛, 净是谈情说爱;他们还能放出别的屁来?我又把她窝在屋子里,她要是不吐口儿马 上就出门子,那我明儿早晨就打发她回乡下,在那儿,她一辈子就只能窝在一个阁 楼里,就着凉水吃面包过活。像她这样的臭丫头,她那颗心碎得越快越好;可是, 该死的东西,我可相信,她的心可结实啦。她而且有得活哪,不把我折腾完了决不 算。”“威斯屯先生,”奥维资答道,“我一直反对动粗用武,这是您知道的,而 且您也答应过我,说不动粗用武。”“那不含糊,”他喊道,“不过那可是有条件 的呀,那得她是另一个样儿呀,得答应亲事啊。管他妈魔鬼和浮士特博士,难道我 就不能对我自己的闺女要咋办就咋办不成?尤其是我什么也不图,就图个她能舒服 快活。”“好啦,老街坊,”奥维资答道,“如果您允许我,那我很愿意再一次和 令媛讲一讲道理。”“您愿意?”威斯屯说,“那可就太帮忙啦,太够街坊的意思 啦;再说,您兴许比我对她更能使得上劲儿,因为我对您捅明了吧,她可重视您的 意见啦。”“好啦,老先生,”奥维资说,“您要是回到家里,不要把令媛行监坐 守,那我在这半点钟以内,一准奉候不误。”“可是要是她瞅着这个空儿,跟着塔 (他)跑掉了,”威斯屯说,“那咋办哪?因为道令律师告诉我,到底没有指望能 把那小子绞死啦;原来那个受伤的人还活着,大有越来越好起来的盼望儿。他认为, 琼斯马上就会从狱里出来啦。“他是怎么跟您说这种话的?”奥维资说,“是您雇 了他去调查这件事,去办这个案子的吗?”“我没雇他,”威斯屯答道,“是他自 动地,刚才不大一会儿告诉我的。”“刚才不大一会儿!、奥维资喊道,“那么, 那会儿您是在哪儿看见他的?我很想见一见这位道令先生。”“哦,您要是过会儿 到我的寓所那儿去,就可以瞧见塔(他);因为律师们为办一件典押的事儿,今儿 个早晨在我那儿打照面儿。真他妈,那个老奈廷给勒先生,那个看样子挺老实巴交 的老东西,我相信,又要从我这儿玩弄走两三千镑了。”“好啦,老先生,”奥维 资说,“半个钟头以内,我一准跟您碰头。”“那我可得求求您,”那位乡绅说, “这一回可得听傻子的一句话;永远也别打算用软磨的办法跟她打交道,你就听我 这句话好啦,那样决不顶事儿。我老早就试过捏(那)种办法了,你得吓唬她,叫 她怕才成,别的法子都不灵。您告诉她,我是她老子;还有,她不听话就犯什么样 吓死人的罪过。还有,不听老子的话,到领(另)一个西(世)界里,都要受什么 样可怕的天条,再告诉她,在这个西(世)界上,都要怎么锁在一个小阁楼里,只 能喝白水、吃面包,才能保住一条命。”“凡是我能作的,我都要作到不误,”奥 维资说,“因为,我对您开诚布公地说吧,没有比和这个天地所生、温柔姻静的闺 门淑女结姻联婚,是我更求之不得的了。”“这倒不错,这个角儿,这丫头倒很充 得过,”乡绅喊道;“一个人可以挑挑拣拣,末了挑瞎了眼,挑到一个邋遢货哪; 她斯(虽)然是我的闺女,我也可以这样说她。 她只要听说听道的,在这团团方圆一百里地以内,再也他妈的找不出第二份像 我这样疼闺女的来。不过我看您这几这位太太有事儿忙着要办,因此我就回价(家) 等您啦;这样,我跟您告假啦。”威斯屯先生刚一走,洼特太太就说,“我看出来, 这位乡绅一点儿也记不得我的面目了。我相信,奥维资老爷,您原先也不会认得我 的。自从您好心好意教导了我那一番以后,我大大地改了样儿了;您那番教导,我 要是照着办了,我早就成了幸福的人了。”“一点儿不错,太太,”奥维资喊道, “我头一回听到你走了相反的道路,非常感到关心。”“实在说起来,老爷,”她 说,“我是上了恶棍阴谋诡计的当,才身败名裂。您要是知道了那番阴谋诡计。那 我虽然不敢狂思妄想,说您能认为我作的合情合理,但是可至少能希望您减轻我的 罪过,引起您对我的怜悯。您这阵儿是没有工夫来听我的全部经历的;不过有一句 话,我可确实敢对您说,那就是,有人最严肃庄重地答应了我和我结婚,我才上了 当的;实在说起来,在上帝眼里,我和那个人就等于结了婚了;因为,我为了研究 那个问题,念了好些书,念了以后,我深信不疑,坚决认为,这种特别仪式只是一 种必要,为的是给结婚一种法律的规定,给女人一种作妻子的特权,在世路交道中, 行使运用起来,方便有利。但是一个女人,如果私下里和一个男人庄严地作了海誓 山盟,忠心耿耿地和他一室同居,那就不管世人怎么叫她,她在良心上都无可自责。” “你把你的学问,太太,”奥维资说,“这样误解滥用了,我很难过。说实在的, 你要是有更大的学问,或者一丁点儿知识都没有,那反倒于你有好处。我还恐怕, 太太,你犯的错误还不止这一件就完了。”“在他活着的时候,”她答道,“那是 十二年还多,我可以对天起誓,向您宣称,我决没犯任何罪过。我请您,老爷,替 我好好地想一想:一个女人,名誉扫地,孤身一人,一无所有,那她还有多大力量, 还有什么办法?即便她诚心诚意想要往正道上走,世界上那些好心肠的人肯不肯让 一个迷途的羊再回到羊圈里来?我郑重庄严地宣布,要是我有力量,我本来要往正 道上走的,但是事出无奈,可把我赶到洼特上尉的怀里去了。我跟着他,虽然仍旧 没正式结过婚,可是以他太太的身份跟他过了好多年,还跟着他的姓。我是在伍斯 特和那位绅士分手的,他随军北征,平定叛乱去了;就在那时候,我碰巧和琼斯先 生偶然邂逅,他把我从一个恶徒手里搭救了出来。一点儿不错,他是一个最有可取 的人。像他这样年纪的青年,我相信,没有比他更不爱犯风花雪月、拈花惹草这类 小小毛病的了,更少有人能具备他那种高尚道德、侠义心肠的二十分之一。不但这 样,我深信不疑,不管他犯过什么毛病,他现在已经下了决心,完全戒除了。”奥 维资喊道,“我更希望他坚决保持这种决心,毫不动摇。我也得说,关于你自己, 我也仍旧抱有同样的希望。我绝对同意,世人对于这类情况,太容易心辣肠狠、毫 无仁慈。不过日久天长、坚持恒心,总归能战胜他们对这种恻隐之心断情绝义的, 像我所称的那样。 因为他们虽然对悔过自新、奋发勉励的罪人,不像上天那样容易接受收纳,但 是不断努力,长期忏悔,即便世人的慈心,终于能够得到;这一点我可以对你担保, 洼特太太,那就是,不论多会儿,我看到你诚心诚意,立志为善,那你决不会在我 这方面得不到帮助,使你这种志向不能实现。”洼特太太于是双膝在奥维资先生面 前跪下,泪如泉涌,对他的善良慈悲,热烈地谢了又谢,这种善良慈悲,像她一点 儿不错说的那样,更含有天神的味道,而不只含有世人的气息。 奥维资把洼特太太拉了起来,用一切他想得起来最温柔体贴的话来安慰她;正 在这时,道令先生来到,把安慰的话头打断。道令先生刚一进门,看到洼特太太, 身上打了一个激灵,现出手足无措的样子来;从这样的错乱中他一会儿就尽其所能 镇定下来,跟着说,他忙得不可开交,非得在成斯屯先生的寓所参加法律顾问会不 可:不过,他认为,他可得先来见奥维资先生一面,好报告他顾问们关于他以前所 说的那个案件的意见,因为这是他的职责。顾问们说,索还那笔钱,不能算作刑法 案件起诉,但是可以按照普通法要求归还失物的案件处理,如果陪审员认为钱是属 于原告的,原告当然可以得到原款归还的判决。 奥维资对于这番话并没作答,他只先把门闩上,然后厉颜峻容,走到道令跟前 说,“不管你多么忙,老先生,你都得先回答我问你的几个问题。你跟这位太太认 识不认识?”“哪位太太,老爷?”道令踌躇了半晌才答道。 奥维资于是用严肃峻厉的口气说,“你听着,道令先生,你要是把我重用你、 或者把你在我手下能多服务一时,看得还有价值,那你就不要迟疑犹豫,也不要模 棱含糊,要对我问的每一个问题,都老老实实、确确切切作出回答。你认识不认识 这位太太?”“认识,老爷,”道令说,“我曾见过这位太太。”“在哪儿见过, 老先生?”“在她自己的寓所里。”“你到那儿去有什么公干,老先生,是谁打发 你去的?”“我到那儿,老爷,去查问,老爷,琼斯先生的案情。”“那么是谁打 发你去查问的?”“谁打发我,老爷?那还用说,老爷?还不是卜利福先生打发我 去的。”“那么,关于这件事,你都对这位太太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老 爷?对不起,老爷,我不能每个字都记得啊。”“请你,太太,帮着这位先生想一 想好吗?”“他对我说,老爷,”洼特太太说,“‘要是琼斯先生把我丈夫杀死了, 而我要打官司,有一位很值得敬重的绅士可以帮助我,用多少钱就帮多少钱,这位 绅士非常了然,我得对付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恶棍。’我敢赌咒起誓说,这就是一字 不差,他对我说的。”“这些话都对吧,老先生?”奥维资说。 “我不能一个字都不差,把什么都灌在脑子里,”道令喊道,“但是我相信, 我曾说过意图相同的话。”“这是卜利福先生吩咐你这样说的吗?”“我敢说,老 爷,我自己不会自动跑去的,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成心故意超出我所受的权力范围 的。如果我是那样说的,那就是我对卜利福先生的指示了解成那样。”“我要你听 明白了。道令先生,”奥维资说,“我当着这位太太的面儿答应你,只要你现在把 实情一点儿不差都告诉我,那我就不管你对这件事按照卜利福的指示,作了些什么, 都一概不再计较,恕你无罪;因为我相信你说的,关于这件事,你不会没受到任何 指示,就自动行动起来。 ——那么同样打发你去查问在奥勒兹得吉特那两个人,也是卜利福先生喽。” “不错,老爷,是他。”“那么好啦,他那回都给了你什么指示哪? 你尽力好好地想一想,把他用的每一个字,都尽量能怎么近乎原话就怎么近乎, 照样告诉我。”“哦,老爷,卜利福先生打发我去找当场亲眼看见那回决斗的人。 他说,他恐怕,琼斯先生自己或者他的朋友,把他们收买了,他说,血必须用血还 ;不但窝藏杀人犯的人,连那些有力量把他置之于法而可不那么办的人,也跟他同 样是犯罪的。他说,他看出来,老爷您非常想把那个恶徒置之于法,但是在这个案 子里,您可不便出头露面。”“这都是他说的吗?”奥维资说。“不错,老爷,” 道令喊道。“我敢保,除了为老爷您,不论为任何别的活人,我都不会把事情办到 这种分寸。”“什么分寸,老先生?”奥维资说。“什么分寸,老爷?”道令喊道, “我不论怎么样,都决不会让您老人家认为,我犯了行贿谤人作假正的罪;不过作 证有两种方式,我对他们说,如果被告那一方面给他们任何好处,他们都得一律拒 绝,他们要是肯作诚实人,说真实话,那我可以对他们担保,他们决不会吃亏。 我说,据我们所知道的,琼斯先生是头一个动手攻击那位绅士的;我说,如果 那就是事实,那他们就得据实以陈。我暗中示意给他们,说他们要是那样作了。那 他们决不会是吃亏的人。”“我认为,你真正一点儿不错,作得很够分寸。”奥维 资喊道。“不错,老爷,”道令答道,“我敢保,我决没有要他们说假话的意图; 并且除了为您效劳,我也决不会像我说的那样对他们说。”“要是你早就知道了这 个琼斯先生就是我的亲外甥,”奥维资说,“那我相信,你就不会认为你那是为我 效劳了。”“我敢说,老爷,”他答道,“我认为老爷您想掩盖的任何事,我只有 装作看不见,我要是稍一留意,那就不合我的身份了。”“这话怎讲?”奥维资喊 道,“这样说来,你是知道这件事的了?”“不错,老爷,”道令答道,“要是老 爷您吩咐我把实话都说出来,那我敢保,我一定会说的。一点儿不错,老爷,我知 道这件事,因为只我一个人站在卜利福太太床边儿上她跟我谈话的时候,那几句话 差不多就是她对我最后说的。那时她把一封信交到我手里,叫我转给老爷您。” “什么信?”奥维资喊道。“老爷,”道令答道,“我从索尔兹伯里带来、交到卜 利福先生手里那封信哪。”“哎呀我的天!”奥维资喊道: “那么,她说的是什么话?我妹妹对你说的是什么话?”——“她拉着我的手,” 他答道,“一方面把信交到我手里,一方面说,‘我几乎不知道我都写了些什么。 你告诉我哥哥,琼斯先生是他的亲外甥——他是我的亲儿子。 上帝加福给他。她说,说完了就往后面倒了下去,好像要不中用了的样子。 我马上就把人叫了进来,可她再没对我说别的话,几分钟以内就咽了气了。” 奥维资有几分钟的工夫一言不发,只把眼睛往空里瞅着,于是转向道令说,“你怎 么弄的,老先生,没把这个口信儿亲自告诉我?”“老爷您应该还记得,”他答道, “您那时正因为有病,惬卧床褥;我自己又忙得不可开交,我永远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把书信连口信都对卜利福先生交待了。他对我说,他一定把书信和口信都转给 您;他以后又告诉我,说这两件事他都照办了,还告诉我,说老爷您,一部分为了 照顾琼斯先生的名誉,一部分为了保全令妹的体面,永远也不要他再提这件事,一 心只想把这件事对所有的人都隐瞒起来;因此,我的老爷,要不是您先提起来,那 我敢保,我决不会想到,说我以身份而言,应该提这件事的任何情况,不论对老爷 您,也不论对任何别的人。”我们在别的地方已经说过,一个人,借说实话之名而 行撒谎之实,是可能的;现在这件公案就是这种情况;因为,卜利福事实上对道令 真说过他现在转叙的话;但是他却并没能骗得过他,他也并没认为,他真能骗得过 他。 实在说起来,卜利福答应给他好处,是诱惑他掩盖事实的动机;现在,既然他 明明白白地看了出来,卜利福对实现他所答应的无能为力了,所以他认为,现在应 该坦白出来:因为奥维资答应宽恕他,再加上奥维资又威胁他,又对他声色俱厉, 在这以前,他又发现了秘密,这样才逼得道令没有法子,非把真话说出来不可;除 了这种种情况以外,这件事对他完全出其不意,叫他来不及琢磨,如何推诿卸责。 奥维资好像对于这番陈叙很感满意;他先告诫道令,叫他对于一切经过严格保 守秘密,然后把那位绅士亲自送到门外,以免他看到卜利福。卜利福呢,他回到了 自己的屋里,想到刚才又一次把他舅舅骗了,正在屋里乐不可支,却一点也没疑心 到,他上了楼以后,楼下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奥维资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在门口碰到了米勒太太,只见她脸上一片灰白、一 团恐怖,对奥维资说:“哎呀,奥维资先生啊,我看出来,这个万恶的女人跟您在 一块儿来着,您是什么都知道了的了;但是您千万可别因为这个过节儿,就把那个 可怜的年轻人委弃了,和他决绝了。请您想一想,奥维资先生,他那是半点儿也不 知道那个女人就是他自己的亲娘啊;这一种发现本身就百分之百地能叫他那颗心碎 了,用不着加上您再对他厌恶。”“米勒太太,”奥维资说,“我所听到的意外, 真叫我万分吃惊,所以我这阵儿,确实不错,不能满足你所想听到的一切;不过请 您跟我一块儿到我屋里来好啦。一点儿不错,米勒太太啊,我发现了万没想到的奇 事,一会儿您就会都知道了的。”这位可怜的太太,浑身哆嗦着跟在他后面,现在, 奥维资走到洼特太太眼前,拉着她的手,跟着转向米勒太太说,“这位贤女义妇, 对我作了那么大的好事,我得怎么报答,才能感谢她对我这番大恩哪?哎呀米勒太 太啊! 您那个朋友,您那样忠心卫护的那个年轻人,您曾听到过不止一千次,我叫作 是我的儿子。我那样叫他的时候,一丁点儿也没想到,他还是千真万确,一点儿不 错。跟我有亲属关系。您这位朋友,米勒太太,原来是我的亲外甥;他跟我在怀里 那样长期豢养的那条毒蛇原来是亲兄弟。 洼特太太自己会把事情的全部经过,还有那个青年怎样叫大家当作是她的儿子, 都告诉您的。一点儿不错,米勒太太啊,我深信不疑,他遭到冤枉、受到委屈了, 我也受到蒙蔽、遭到欺骗了,叫那个您早就一点儿也不冤枉怀疑是个恶徒的混帐东 西蒙蔽欺骗了。那个混帐东西,千真万确,是个万恶的恶徒。”米勒太太现在感到 太痛快了,竟痛快得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如果不是由于为朋友高兴而适当其时流 出一场阵雨一般的眼泪使她得到宽解,那她不但要失去说话的能力,也许还会失去 其它感官的能力呢,即便不至于失去生活时能力。后来,一阵狂喜的劲儿已经过去 了,她到底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了,才嘴里喊道,“那么,我那亲爱的朋友琼斯先生 当真是您的外甥吗?当真不是这位太太的儿子吗?”您的眼睛到底睁开了、认清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我能活着亲眼看到他享受他应该享受的幸福吗?”“他千 真万确是我的外甥,”奥维资说,“我也希望,其它一切都如您所愿。”“这就是 那位亲爱、善良的好太太,”她喊道,“这回一切发现,都得归功于她的那个人吗?” “一点儿不错,她就是那个人,”奥维资说。 “哦呀,这样的话,”米勒太太双膝跪地,嘴里喊道,“我求上天把他的至祥 极瑞的福泽,像甘露一般,往她身上洒吧,就冲着她作了这一件好事,就把她一切 的罪过都宽怒了吧,尽管原来罪过并不算小。”洼特太太于是告诉他们,说她相信、 琼斯不久就可以得释出狱了;因为大夫曾同一个有爵位的贵人,一块儿到当初监禁 琼斯的法官那儿去来着,为的是证明,弗兹派崔克先生已经脱离一切危险,他的囚 犯应该得释。 奥维资说,他只有等到他回来,才能和他外甥高兴相会,因为现在,他非得去 办一件要紧的事不可。于是他叫来一个听差,吩咐他雇一乘轿子来,跟着就把那两 位太太一块儿撂在那儿。 卜利福先生听说吩咐雇轿子,跑下楼来,伺候他舅舅;因为这类礼数,他是多 会儿也不会欠缺的。他问他舅舅,是否要出门,儿,这就是问一个人要往哪儿去一 种更有礼貌的说法儿;对于这句话,他舅舅并没回答,所以他又说,他很想知道一 下,舅舅多会儿大驾回寓。奥维资对这句话也没回答,一直等到他快要上轿的时候, 才回转身来说,“你好好听着,先生,在我回来以前,一定要把你母亲临死的时候 写给我的那封信给我找出来。”说完了,奥维资就坐轿走了,把卜利福撂在那儿, 只见他那时候的处境,只有一个恰要执行绞刑的人才羡慕。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