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琼斯先生穷愁独坐,自言自语。 琼斯早晨很早就从奥维资先生那儿,收到了他的行囊什物,同时还有对他写去 那件信的回信。回信如下: “琼斯先生, “我受舅父之命通知你:他既经三思再想深念熟虑,才进而对你作了那样的处 分,而你之一无可取又得到十二分充分的证明,因此想叫他的决定即便有丝毫改变。 都永远是你完全无能为力的。你说你对一位年轻女士要放弃一切非份之想,舅父见 此,不胜诧异,认为你竟出此言,实属大胆放肆。你对那位女士,根本就不能有任 何非份之想,因为她那样的出身、那样的财富,使她和你比起来,不啻天渊之别。 最后,我还受命于舅父,叫我告诉你,说如果你想要表示你依从了他的要求,顺从 了他的意愿,那惟一的办法就是,你得立即离开这块国土。我以一个基督徒的身份, 不对你尽一番忠告,就不能结束这封信;这番忠告就是:你得诚心正意地想一想, 怎样才能改过自新。而为你永远乞求上帝之惠以助你改过自新的就是 “你的犬马仆, W·卜利福。” 我们这位男主角看了这封信之后,万念俱生,百感交集,互相冲突,不胜扰攘。 但后来,缠绵之情和悱恻之感到底战胜了愤怒之心和烦躁之气,于是如泉之涌的眼 泪汩汩流出;这倒正应时对景,于他很有帮助,也许使他避免了失心迷性或肝断肠 折的不幸。但是,没待多大一会儿,他又因为以这种治疗为是而自羞自愧起来;于 是他蹶然兴起,嘴里叫道:“那么,好啦,我得作出唯一能表示我对奥维资先生要 我顺从的事例来才成。我这会儿就走——但是往哪儿走哪?——好啦,那只好碰运 气了。既然任何人,对这样一个可怜虫变成什么样子,都没有丝毫关切的,那他变 成什么样子,对于我自己也当然同样无足轻重了。既然没有任何别人管,那我自己 一个人还要管?不过,没有别人?难道我毫无理由,可以认为有个别人吗?——这 个别人的价值是在整个世界的价值之上的!——我可以、我定须认为,我的苏菲娅 就不会对于我变成什么样子漠不关心。那么,我是不是离开这个唯一的知己——而 且是这样的知己呢?难道我不应该和她留在一起吗?——但是在什么地方——用什 么办法——才能和她留在一起呢?她虽然和我一样,渴想和我见面,但是我能有半 点儿希望,即便见到她一面,而不惹她父亲对她大发雷霆吗?而且见了又能怎么样 呢?我能设想,去求告这样一个嫡嫡亲亲的人,答应自己身遭毁灭吗?我能用这样 的代价,以求满足自己的任何情感吗?我能为了这样的打算,而在这块国土上溜溜 湫湫地隐埋潜伏,同贼一样吗?不能,这种想法儿我一概鄙夷,一概厌恶。那么, 永别了,苏菲娅!永别了,最令人寤寐求之、最使人生死以之的——”他说到这儿, 情不自胜,开口不得,而从眼里找到发泄的出路。 现在他既已决心离开这块国土了,于是开始盘算起来,他该往什么地方去呢? 整个的世界,像米尔顿措辞所表示的那样,都展现在他面前;而琼斯呢,和亚当一 样,没有任何人可求,以取得安慰,以找到帮助,因为他所有的熟人,也都是奥维 资先生的熟人,而现在那位绅土既然撤消了对他的恩惠宠爱了,他就没有理由还指 望从这些熟人之中得到任何提携援引。德高望重的大人巨公,要把他们的门下食客 逐之而去的时候,实在应该特别地慎重从事,因为这种不幸的受祸之人,要被所有 其他的人,都逐之而去的。 采取什么立足之道,从事什么谋生之计,是琼斯第二个考虑的问题:这方面的 前景,只是惨凄凄满目荒凉,白茫茫一片干净。每一种职业,每一门行道,都要求 有始有终的期限,而且更坏的情况是:都需要不可须臾离之的金钱;因为千头万绪, 殊途同归,所以“无只生无”这句格言,不但在人事的实践里颠扑不破,在自然的 理论上也颠扑不破;不名一文的赤贫之人,就是因为不名一文,才被阻截于取得一 文的一切手段之外。 后来,大洋——对贫困苦难的人来者不拒的朋友——伸开它那广阔无边的两臂 来接受他;他也立刻就决定接受它的友好邀请。如果我不要这样摛藻吐辞,那就得 说,他下定决心,要到海上去。 他刚想到这个主意,马上就急煎煎地抱定这个主意;于是立刻就雇好了马,上 路奔往布锐斯特,以便把主意付诸实行。 不过在我们陪伴他远行以前,我们得回到威斯屯先生家里,看一看令人可爱的 苏菲娅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儿。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