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本章叙说我们的旅人怎样遇到一件迥异寻常的奇事 琼斯和他的朋友刚结束了前一章里的对话,他们就来到了异常峻峭的一座小山 的山脚下。琼斯走到那儿,一下停住,用眼往上看去,有一会儿的工夫站在那儿, 默然不发一语。后来他到底叫了他的朋友一声,对他说,“派崔济,我恨不得就到 了这座山的山顶上,从那上面看,一定能看到一片迷魂荡魄的远近美景,特别在这 样的月夜皓光之下;因为月亮在一切景物上所投下的那种庄严肃穆的阴郁惨淡,真 是美不可言,特别对于一心想要咀嚼品尝忧郁沉闷情怀的那种人。”“大有可能,” 派崔挤答道;“不过如果山顶上最适合于使人生伤感郁闷之情,那我想,山脚下就 最有可能使人生欢乐快活之感,而我认为后者远远胜过前者。我郑重不苟地对您说 吧,您一提起那座大山的山顶来,我就血凝似僵,身冷如冰。因为据我看来,那是 世界上最高的大山之一。您别价,别想那个山顶啦;您要是想找任何地方,那您顶 好找一个深在地下的去处,好替咱们御霜挡寒。”“你就那么办吧,”琼斯说; “不过可得是从这个地方吆喝起来能听得见的去处才好,因为我回来的时候,就喊 着招呼你。”“一点儿不错,先生,您并没疯吧?”派崔济说。 “如果说要上到山顶就是疯啦,那我一点儿不错是疯啦,”琼斯说;“不过你 既然抱怨天冷抱怨得这么厉害,那我就叫你先在山下等着好啦。我一个钟头以内, 一定回到你这儿来。”“对不起,先生,”派崔济喊道,“我是拿定了主意的,您 到哪儿,我也跟到哪儿。”他现在确实是害怕自己一个人留在后面;因为他固然在 各方面都胆小,但是他最怕的还是鬼,而现在这样深更半夜的时候,又在这样荒凉 偏僻的地方,特别适于鬼物出现。 正在这一会儿的工夫里,派崔济瞥见一线闪烁微茫的亮光,从树木中间透出, 离他们好像很近。他马上喜得都变了神儿,嘴里喊道,“噢,先生啊!上天到底听 见了我的祷告,把咱们指引到有人家的地方了;那也许是一个客店。现在您可得听 一下我求告您的话,先生;如果您对我个人或者对您自己有任何恻隐之心,那您千 万可别把上天的恩慈不看在眼里,而让咱们一块儿一直地往那个亮光奔去好啦。不 管那是不是个客店,反正我可敢保,住在那儿的人只要是基督徒,他们就不会拒绝 给咱们处境这样狼狈的人一席之地的。”琼斯后来到底在派崔济殷切真挚的恳求之 下,屈己从人,于是他们两个一块儿一直朝着发出亮光那个地方走去。 他们一会儿就来到这所房舍或者村舍(因为这两种叫法儿都可以用,而且都没 有什么不合适的)的门前。琼斯在门上敲了好几回,但是门里一直没有应门的声音 ;派崔济的脑子里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净装了一些妖魔鬼怪、巫婆术士。现在一见 无人应门,就浑身哆嗦起来,嘴里高喊;“老天啊,对我们发发慈悲吧!这些人一 定都死绝了。我这会儿连亮光都看不见了,但是我可敢说,一点儿不错,就是刚才, 我还看见有一支蜡点得明晃晃的哪——不错,这样的事儿我也听人说过。”—— “你听人说过什么啦?”琼斯说;“这或者是因为这一家的人都睡得挺沉,或者也 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太偏僻了,他们不敢开门。”于是他相当大声吆喝起来。后来到 底有一个老太婆,打开上层窗户,问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儿?”琼斯回答说, “他们是旅行的人,走迷了路,因为老远看到窗里透出亮光来,所以才奔到这儿, 希望能在炉旁暖和暖和。”“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那个老太婆喊道,“反正你们 都不该跑到这儿来;我也决不能在夜里这个时候,给不管什么人开门。”派崔济这 时听到有人说话,不像刚才那样净顾害怕了,于是说起顶动听的话来,恳求让他到 火炉前面,烤几分钟;他说,“他简直都快冻死了,”其实他这样发冷,担心害怕 也和夜冷霜寒,同样起了作用。他对那个老太婆担保,说跟她搭话的那位绅士,是 这块地方上最大的一位乡绅,同时用尽了一切分辨说朋的话,可就是有一样,他略 而未言,后来这句话还是琼斯给他作了有力的补充。这句话就是,答应那个老太婆, 给她半克朗;这句话还真灵,因为这种贿赂,对她那样的人说来,为数甚巨,不是 她能拒而不纳的;特别是琼斯的文雅仪表,在月光下她看得清清楚楚,再加上他那 样和蔼的举动,使她把刚一开始的时候害怕盗贼的心理完全解除了。因此她到底答 应了让他们进去。进去了以后,派崔济看到有一炉很旺的火,早已备好了迎接他们, 不觉大喜过望。 但是这个可怜的家伙,刚在炉旁让暖气一烘,他脑子里永远最占上风的种种念 头,就又开始搅得他心慌意乱。在他的信念里,没有任何别的一条,能比巫术更使 他坚决信服,而除了站在他面前的那个老太婆,读者也想象不出来,有任何别的形 象,能更适于引起人们这种想法儿。她完全符合奥特维在他的《孤儿》里所描绘的 图形。实在说起来,如果这个老太婆活在詹姆斯第一的时候,那就凭她这副长相本 身,就足够受到绞刑,几乎用不着有任何别的证据。 许多情况,同样同心协力,证明派崔济想得不错,她自己一个人,像他那阵儿 想象的那样。住在那样一个偏僻孤寂的地方;她住的那所房子,从外表看,也太好 了,不配她住,而从里面看,它的陈设家具,又顶洁净整齐,文雅精致。说实在的, 连琼斯自己看到这种情况,也大为惊异;因为,屋子里不但洁净整齐,还摆了好些 精致玲珑的玩意儿和稀奇罕见的文物,就是一个古玩鉴赏家见了,也不能不引起注 意。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第一时,有控告邻妇为巫之事。至17世纪前半,这种迷信, 可谓登峰造极。几无人不信真有巫,且真有巫术。英王詹姆斯第一,奉承他的人, 说魔鬼也怕他的智与善,而思害之,所以他深信自己为恶之势力所最不喜。他即位 后,把伊丽莎白时代较温和的治巫之法律取消,而处一切女巫以死罪。在此野蛮法 律下,无辜之人遭屠杀者之多,真令人难信。 1603至1682年间,七万人以行巫术之罪被绞死、烧死,或淹死。在这般不幸的 人中,有许多为仇家所中伤,或暴徒所处死。1736年,议会始通过废止女巫死刑。 但民间信有巫与巫术者如故。直至19世纪初,民间仍有淹巫于水以致死者。 琼斯正鉴赏这些东西,派崔济坐在那儿,惴惴战栗,一心认定,他来到一个女 巫家里;这时候,只听那个老太婆说,“我只盼着,你们这两位绅士,去得越快越 好,因为我的主人,我想,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们即便给我双份儿的赏钱,我也不 愿意叫他看到你们在这儿。”——“这样说来,你还有个主人哪?”琼斯说。“我 还真得请你原谅,你这心善的老太太;我原先看到你家里有这么些好东西,还觉得 十分可怪哪。”“哟,我的先生啊,”她说,“要是这些东西里,我有二十份儿的 一份儿,那我就成了阔人了。不过,我求你,先生,不要再耗着啦。因次我每时每 刻都会看到他回来。”——“啊,我敢保,”琼斯说,“他不会因为你作了一件平 常的好事而跟你发脾气吧?”“哎呀呀,先生啊!”她说,“他这个人可古怪啦, 跟普通的人一点儿也不一样。他跟不管什么人都没有往来,除了夜里,很少出门的 时候,因为他不愿意叫人看见。所有的乡下人,没有不害怕和他碰上的,因为他的 穿戴怪模怪样,足以能够把跟他不熟悉的人吓一跳。他们叫他是山里的人(因为他 夜里在山里溜达)。这儿这些乡下人,我相信,怕他比怕魔鬼还厉害。要是他看到 你们在这儿,非大发脾气不可。”“我请您,先生,”派崔济说,“那咱们就别惹 这位绅土动肝火啦;我这阵说走就可以走;我已经暖和过来了,从来也没有比这阵 儿更暖和的了。我请您,咱们快走吧。这儿烟囱上面还挂着手枪哪;谁知道它们装 着子弹没有?或者他要用手枪干出什么事儿来?”“什么都用不着怕,派崔济,” 琼斯喊道。“我保护你,叫你不遭危险。”“不是这样;你既然说到这件事,那我 可得告诉你,他从来没惹过不管什么乱子,”那个老太婆说。“不过,他可实在非 预备几件刀枪什么的不可,防范一下,好保护自个儿;因为他这所房子,叫人光顾 过不止一次了;就是不几天以前,我们还听到,好像有贼在这所房子左右转悠哪。 我自己老纳闷儿,不懂得他怎么没叫恶人什么的谋害了,因为他老在这个时候一个 人出去,不过,在这个时候,人家都怕他,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除了这个以外,我 还认为,他们相信,他身上没带着什么值得一抢的东西。”“我看到这儿收藏了这 么些稀罕的玩意儿,我应该说,你这个主人一定是一个旅行家。”“不错,先生,” 她回答说,“他是个最好游逛的旅行家。很少有绅士知道的事儿有他知道的那么多。 我总觉得,他一定是在爱情上受了挫折了,再不是就有什么别的事儿,至于到底是 什么,我可就说不上来了。不过,我跟他住在一块儿,有三十多年了,在这个期间, 他跟活着的人里面说过话的,连六个人还不到。”他跟着又求他们,叫他们快走; 派崔济也帮着她催,但是琼斯却故意磨蹭,把时间迟延,因为他想要见一见这个怪 人的好奇心越来越大。因此,这个老太婆每次回答他的问题,都终之以要求他们快 走,而且派崔济甚至于逼到无可亲何,揪着他的袖子拽他;但是他仍旧想方设法, 没话也找话说,一直到那个老太婆,面带惊慌之色,对他们口称,她听刻她主人回 来的动静了。就在那一刹那间,只听门外,有不止一个人的声音喊道,“找死的老 东西,马上把你的钱拿出来!把你的钱,你这个老混账东西,拿出来,听见没有? 要不,我们可就要把你的脑浆子给砸出来啦。”“哎呀,我的老天爷呀!”那个老 太婆喊道,“这一点儿也不错,一定是有了坏人,要抢我主人来了。哎呀哎呀!我 可怎么办哪;我可怎么办哪?”“怎么办!”琼斯说,“怎么办!——这几支手枪 装着子弹没有?”“哎呀,我的好人先生啊,手枪里面实在什么都没有。哎呀,我 求你们这些先生,饶了我们吧(因为实在说起来,她现在对屋里的人,也像对屋外 的人,有同样的看法儿)。琼斯二话没说,只把墙上拄的一把旧大砍刀抓在手里, 马上冲出门外。只见那位老人在门外,正和两个匪徒争夺,求告他们饶命。琼斯连 问都没问,风驰电闪地抡起那把大砍刀来,那两个恶徒一见,连忙把手松开,一点 也没敢和我们这位男主角对抗,撒腿就跑,兔逸鼠窜而去。因为琼斯并没想去追他 们,他觉得把那个老绅士救出来也就够了;他也实在猜对了,他认为已经把那西个 匪徒治得够受的了;因为他们两个,一面跑,一面直臭骂不止,喊着说,他们这回 可要把命送了。 琼斯马上跑到那位老绅士跟前,把他扶了起来,因为刚才他和那两个匪徒争夺 的时候,给他们摔倒在地,同时琼斯极关心地问他在那两个匪徒手里,受了伤没有。 这个老头儿瞪着眼瞅了琼斯半晌,然后才喊道,“没有,先生,没有,没受什么伤, 我谢谢您啦。上帝怜悯我吧。”“我看了出来,先生,”琼斯说,“您对于有幸把 您打救了的人,也不免存有畏俱之心;我决不能怪您,说您不该有这样的疑虑;不 过您实在一点儿也没有存这种心的必要;在这儿的没有别的人,净是您的朋友。我 们是在这个寒夜里走迷了路的旅人,我们很冒昧,大胆在您的炉前烤了一会火。我 正要离开您这儿的时候,恰好听到您大声呼救,这番救护,好像是老天一心一意送 到您跟前似的。”“要是像您说的这样,”那个老人喊道,“这真得说是无意。” ——“我敢跟您说,一点儿也不错,的确是我说的这样,”琼斯喊道。“这儿是您 自己的刀,我就用它把您救了,现在我亲手把它还您。”老人把刀接到手里,只见 刀上有敌人留下的血迹;老人把眼盯在琼斯身上,死劲看了半晌,才长叹了一声, 喊着说道,“我请您原谅,年轻的绅士;我以前并不是永远好生疑心的人,我现在 也不是爱忘恩负义的人。”“那样的话,”琼斯喊道,“那就请您感谢老天好啦, 因为是老天叫您脱了大难。至于我自己哪,我不过尽了一桩是人都该尽的职份就是 了,这桩事,是我对于凡是我的同胞在您这样的情况下都要作的。”“我还得好好 地再端详你一会儿,”那个老人喊道。“那么您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了?啊, 也许是的。那情您到我这个陋室里面去吧。您一点儿不错把我救了。”那个老太婆 一面害怕她主人,一面又替她主人害怕,所以正丧魂失魄;但是派崔济的惊怕却比 那个老太婆还要厉害,如果可能更厉害的话。不过那个老太婆,听到她主人对琼斯 说话那样和蔼亲善,又亲眼看到刚才发生的事儿,就又恢复了她的常态了;但是派 崔济却不然,他刚一看到那位绅士的衣着穿戴那副怪模怪样,可怜的家伙,马上比 他刚才听到奇怪的形容或者门外的喧嚷,更胆战心惊了。 实在说起来,这个老绅士的样子,足以使一个意志比派崔挤更坚强的人都吃惊 害怕。他这个人,身材高大无比,一部很长的胡须像雪一样白。他身上披了一张驴 皮,做得像一件褂子,也不像一件褂子。他脚上穿的长统靴子,头上戴的便帽,也 同样是用别的兽皮作成的。 这位老绅士刚一进了家里,那个老太婆就对他庆贺,说他侥幸,逃出了匪徒的 毒手。“不错,”他说,“我逃出了匪徒的毒手,这可真得感谢我的救命恩人。” “哦,老天可要加福给他!”她回答说,“我敢给他开包票,说他可真是个善良的 绅士。我本来惟恐老爷您见我的怪,说我把他放进来;说实在的,要是我不是在月 光下看到他是个绅士,又冻得差一点要死的样子,那我决不会把他放进来的。一点 儿不错,一定是善良的天使把他打发到这儿,叫我生心起意,把他放进来的。” “我恐怕,先生,”那个老绅士对琼斯说,“蜗居简陋,一无肴馔可供食,二无水 浆可供饮,除非您对几滴白兰地并不嫌弃;那倒是很醇,我存了三十年,可称得起 是陈酒了。”琼斯对于主人这番敬意很客气地婉言谢绝了;于是主人问他,“他要 往哪里去,在中途迷了路?”同时又说,“我得承认,我觉得有些不解,为什么看 来像您这样的人,可会在夜间此时此刻,步行赶路?我猜想,先生,您一定是这块 地方上的绅士;因为您不像一个惯于不骑马匹而长途跋涉的人。”“只看外表,” 琼斯喊道,“往往受骗;一个人的真相,有的时候从外表上看不出来。我可以以实 相告,我并不是这块地方上的人;至于我要往哪儿去,那是连我自己也几乎不知道 的。”“不管您是何人。也不管您要往何处而去,”那个老人回答说,“反正我是 受了您我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的。”“我再一次,”琼斯答道,“断然决然地说, 您没受我任何恩惠,因为我替您效劳而冒的那种险,我是看作极无价值的,所以这 里没有什么功过可言;在我眼里,没有比性命再叫我认为是无足轻重的了。”“您 在这样的年纪上,年轻的绅士,”那位素不相识的人回答说,“就不知为了什么这 样痛不欲生,这是我至为惆怅的。”“一点儿不错,先生,”琼斯回答说,“我是 人类之中最感到痛不欲生的。”——“这也许是因为您曾有过朋友,再不就是有过 意中人?”那另一位回答说。“您怎么一下,”琼斯喊道,“就说出两个语词来, 叫我听着足以使我发疯!”“这两个语词中的任何一个,都叫人听来足以发疯,” 那位老人回答说,“我不再往下问您什么啦,先生;我的好奇心也许已经把我扯得 太远了。”“实在说起来,先生,”琼斯喊道,“我这阵儿这种心情也正高涨到到 顶的程度,所以我不能说有这种心情的人不对。我得请你原谅,我刚来到您府上的 时候,一切我所听到和看到的,实在无一不引起我最大的好奇心。一定有出乎寻常 的事故,才逼您走上这种生活道路。我很有理由揣测,您自己的历史也决不是没经 历过挫折的。”这位老绅士听了这个活,又长叹了一声,默然半晌,并没开口。后 来到底一面诚恳地盯着琼斯,一面说,“我曾在一本书上念过,善良的面自就是一 封荐举信。如果这话不错,那除了您自己,就没有更应得到大力荐举的了。我要是 不因为出于另一种考虑而对您起了一种向往之心,那我一定就是天地间最忘恩负义、 不齿于人类的恶人了;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以内,除了用语言外,不能用别的表示 方法,使您深信不疑,我对您感恩戴德,这是我深感不安的。”琼斯犹豫了半晌, 才回答说,“在他力所及的范围以内,语言一端就能够绝对使他满足了。我已经对 您承认了我好奇心切,先生,”他说。“您要是肯纡尊降贵,满足我这种好奇心, 那我要怎么感激您,还用我说吗?这样说来,如果您没有任何别的考虑,让您不能 随便吐露真情,我是不是可以请您允许我,求您告诉我,您因为什么,才这样脱离 人类的社会,而采取显而易见不是您生来就过的一种生活道路哪?”“经过刚才发 生的事故以后,”那位老人回答说,“我认为,我几乎就不能任意而行,不遵尊命。 因此如果您想知道一下,一个不幸的人都有些什么遭遇,那我就对您尽情一吐好啦。 您认为,一般总得有遭遇中的出乎寻常的情况,才能使一个人远离社会,这种判断, 委实不错。有一句话,对人类深厚仁爱,往往驱使我们去人类而远之,视人类而恶 之;这句话尽管听起来好像是反诘诡辩,或者甚至于矛盾抵触,然而可确乎如此; 我们所以这样,并不是由于人类为已太甚,自私太重,而是由于一些诸如此类的毛 病,如嫉妒猜忌、坏心烂肠、背信弃义、残酷狠毒,以及其他一切幸灾乐祸,损人 利己的勾当。所有这类毛病,都是真正的仁爱所憎恨的,它因为不愿看到这类现象, 不想和这类现象接触,所以它就与世隔绝,离社会而远之。不过,我这不是奉承您, 您在我眼里,不像是那般我躲避或者厌恶的人;不但如此,我从您嘴里透漏出来的 一言半语听起来,我还觉得,咱们两个的命运,好像有些相同相类之处;不过我希 望,您的身世,终究要更顺利、更亨通。”说到这儿,我们的男主角和他的主人, 宾主之间,互相客气了一番,于是主人正要开始谈他的历史,派崔济横插进来。他 的疑虑现在已经绝大部分消逝了,但是余悸仍存。因此他提醒主人刚才说到的好酒 白兰地。这酒马上就端上来了,派崔济灌下去满满一大杯。 于是这位主人,没再说别的开场白,就谈起他的历史来;这我们在下一章可以 读到。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