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这肉你到底是从哪里买来的,托尼? ” “这肉你到底是从哪里买来的,托尼? ”在托尼家的烧烤聚会上,萨尔舅舅试 图以他自己的方式来活跃气氛。“我都咽不下去! 我和你说过一千次了,你要去塔 诺的肉铺去买,他在阿根廷有亲戚! ” “那里关门了,萨尔舅舅,”托尼很开心地回答说。“但你让我有了一个主意, 知道是什么吗? 下次烧烤,我会给你弄一大块阿根廷烤肉来! ” 萨尔舅舅满意地笑笑。 这次烧烤聚会所有的家庭成员都来了。 首先一位,切蒂娜——托尼的老婆,她穿着鲜艳的绿色缎子上衣;然后是萨尔 舅舅的三个姐姐:阿嘉达,托尼和波希的母亲,她是个寡妇;卡梅拉,老处女;罗 萨莉娅,她是阿莱夏、明蒂、秦恰和瓦伦蒂娜四个人的母亲,疑似寡妇,意思是说 她的丈夫失踪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尸体。罗萨莉娅很少会提起鲁洛·卡卢索,也就 是她失踪的丈夫,谈到他,她总是不忘记说:“那个到处乱勾搭的混蛋! ”这句评 价使人们很自然地怀疑萨尔·斯卡利与她丈夫的失踪有些关联。 再接下来就是那些稍微沾上一点点关系的远亲了,什么移民过来的表兄的儿子 啊,死去的舅舅的孙子啊,兄弟的表姐夫啊,谁谁的奶奶啊,围着披肩的黑人老奶 奶,在聚会上她们就好像是白色斑点狗身上的黑色斑点…… 最后是阿莱夏、明蒂、秦恰和瓦伦蒂娜,她们都姓卡卢索。 托尼最小的妹妹罗希( 只知道她比托尼小15至20岁,具体不知道几岁,因为没 有人清楚托尼到底几岁!)坐在一张柳条椅上,嘴里嘀咕着:“真倒霉,丝袜又坏了, 烧烤总是和我的丝袜过不去! ”她很担心地四处看看。 “真是的,”她对秦恰说道,“希望史蒂夫不会过来! ” “你为什么不邀请他呢? ”秦恰一边问,一边把一个盛着肉的大盘子放在腿上。 “你是傻瓜啊? 今晚史蒂夫要去参加一个酒吧的开业典礼,而我呢,就因为这 该死的烤肉,必须和他撒谎说我感冒了。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对他说:‘不行,我不 能和你一起去,因为我得去参加我那个理发师哥哥的烧烤聚会。”’秦恰摇了摇头。 “你想啊,他当时失落透了。他跟我说:‘怎么会这样呢,偏偏就在今晚你感 冒了呢? 你想要我和另外某个丑女人一起去,让别人都把我看成个倒霉蛋吗? ”’ “你怎么回答他的? ” “我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我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没错,我说我感冒发烧是在 扯谎,但他又怎么知道这是谎话呢? 就因为我发烧了,他就责备我? 混蛋! ” 秦恰试着把肉切成小块。 “这么恶心的东西你怎么能吃得下去啊! ”罗希说。“都……都烂掉了! ”她 笑了。 “就像是史蒂夫的裤子一样。” 秦恰把刀叉从盘子上拿起来。 “史蒂夫用剪刀把他的牛仔裤给剪了,就剪在这里! ”罗希说着用两手在她两 腿中间比划了一下。“之后他想穿的时候还要把那里用别针别上! ” 秦恰默不作声。 罗希叹了口气:“该死的……希望史蒂夫不要走环形公路来这里啊! ” 黑色梅赛德斯在托尼家的花园前停了下来。杜乔眼睛盯着方向盘,对奴乔说: “现在咱们下车,去那个该死的烧烤聚会,你不要说话,明白吗? 由我来讲。你什 么也别干,就像没你这个人一样。听明白了吗? ” “真……他……妈……没……劲! ” “我说了闭嘴! ” “你意识到有多糟糕了吗? 我一点也不羡慕男人! 很明显我有俄狄浦斯情结! ” 在托尼的厨房里,阿莱夏——她学的是心理学——正在和明蒂说那种认为俄狄 浦斯情结只属于男人的狗屁论点是错误的,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例。其实她 想杀了自己的父亲。 “你瞧,阿莱夏,你现在连父亲也没有,” 明蒂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我一样要杀……杀了萨尔舅舅。” “杀人可不好,”明蒂说。 “在脑子里,明蒂,你听不明白吗? 只是在脑子里想……” 明蒂穿的衣服是她妈妈按照纸样设计出的作品中的一件。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 从那些过气的时尚杂志中剪下来的小人儿,这种杂志纸张精美,大众价格,它们介 绍一些劣等的化妆品,以及如何从那些不知名的公司邮购这些化妆品。但是,她的 脸却和自己的衣服不同,这是一张普通的脸。 托尼闯进厨房,脸绷得很紧,就好像急于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自己。他站在女 孩子们面前,脚开始在地板上跺。 “出什么事了,托尼? ”明蒂问道。 托尼不说话,接着用脚在地板上跺着。 使他现在如此愤怒的事并不是餐巾纸的颜色和杯子的颜色不搭配这类平常的问 题,也不是切蒂娜在烤肉开始的两个小时前才把花园浇了一遍这件事——现在所有 被请来的人的鞋子都是湿的,那些穿着凉鞋来的太太们就更惨了……也不是因为切 蒂娜忘记把啤酒放到了冰箱里:即使那些啤酒就放在那里,厨房里,如果在烤肉当 天,一个家庭主妇进到厨房看到几瓶啤酒放在那里,她就理应把它们放到冰箱里。 我的意思是说:这应该是下意识的,一种本能的做法,就像是如果有人要用手指插 你的眼睛,你马上就会闭上眼睛……如果有谁不这样做,那他他妈就是故意的! 但 并不是这件事让他绷紧了木偶脸。是萨尔舅舅对尼克的看法! 以前那个卖古董的傻 瓜叫什么来着? 托尼已经记不起来了,但他清楚地记得在发现他被刮胡小刀割得血 肉模糊的尸体的当天萨尔舅舅说的话:“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不上路’的家伙。” 就是这句话,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托尼的脚步停下来了。 ’“瓦伦蒂娜的脸色苍白极了,”他说。“我想她 可能不舒服……你们最好去看看她! ” 杜乔和奴乔走进托尼的花园,他们把烧烤聚会的人分成两部分,和其他任何人 都不打招呼,他们是来找萨尔舅舅的,不是别人。 奴乔迈着大步朝前走,他的眼神很快乐,心里琢磨着:妈的,我简直太帅了啊, 我敢打赌这些臭婊子看到我都他妈的兴奋起来了。 而杜乔却脚步飞快,表情凝重。他不希望马上就碰到萨尔舅舅:在从梅赛德斯 上下来之前,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计划,他仔细琢磨了自己的用词,说话 时的姿势,甚至还悄悄地练习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但此刻烧烤聚会的灯光和一 张张的人脸钻进了他的脑子,把他准备的一切东西一扫而窄。 就这样,他第三次来到同一张脸的人前面。这帮人是在围着我绕圈子吧,否则 托尼的花园不应该这么大啊。杜乔停下来看着那张脸,一张已经熟悉了的脸,尽管 他不记得到底是属于哪个混蛋的了。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杜乔说了声“晚上好”。 那个家伙回了一句“晚上好”,很有礼貌,就像是在单行道上偶遇到的一个脑 子不清楚的老头子。 奴乔纳闷了,为什么杜乔在和那个不知哪来的家伙说话而不是和萨尔·斯卡利。 但这不关他的事。他稍微耸了耸肩,晃了一下,就好像在整理身上的一件样子很好 但并不合身的外套。那个脑子不清楚的家伙用尴尬的眼神会意杜乔,让他看看身后。 杜乔不明白,他本想跟这家伙说:你要干什么,你这个混蛋,但这家伙被请到 了萨尔外甥的烧烤聚会上,可能他也是斯卡利家族的一员。所以杜乔不停地眨着眼 睛,好像要排除掉他内心积聚的怒火。 那家伙又重复了同样的眼神,而且显得更加尴尬了。 杜乔决定转过身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决定,但他确实这么做了) ,他看到 了萨尔舅舅,站在那里,两只手插在深灰色羊毛外套的口袋里。杜乔心想:糟了, 他生气了,不然他不会把手插在口袋里……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没生气的话是不会把 手插在口袋里的。杜乔试着面带最自然的表情靠近萨尔舅舅,但走过去的时候,他 的胳膊却完全配合不上他的脚步。 萨尔舅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只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杜乔走过来——他个子 稍高一些——低头在萨尔舅舅耳边小声说些什么。之前的那个碍事的家伙现在站在 那里,假装漠不关心,但却在观察着眼前的场景,教堂忏悔室的铁栏杆的样子一时 间又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当他年轻的时候,这东西曾一直困扰着他。 萨尔舅舅一动不动地听着,神情严肃,两片嘴唇紧锁,好像吃到了什么苦的东 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