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萨尔舅舅很高兴 “萨尔舅舅很高兴邀请各位来参加明天的烧烤聚会。明蒂想把尼克·帕伦伯, 她的未婚夫,介绍给所有的家人和朋友认识。”托尼说道。所有人都欣然接受了邀 请。在即将到来的烧烤聚会的前一天晚上,那将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烧烤聚会……所 有人都会来的…… 高贵的客人,家人团聚,音乐,稍显昏暗的灯光,亲密而又轻松的气氛……真 的会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烧烤聚会,托尼琢磨着,他站在房前的台阶上,从这里可以 看清整个花园。他穿着浅紫色印度纱衬衫,衣角从扎紧的裤腰里露出来。托尼最后 吸了一口他一天中的第三根薄荷烟,然后走到花园里去迎接萨尔舅舅的广告文字撰 稿人,那吃杏仁面而食物中毒的美国人。 “你肯定我现在的样子够让人讨厌了吗? ”在花园的一角,明蒂问卡梅拉姨妈。 明蒂现在穿的衣服,是她妈妈按照卡梅拉姨妈特意为这个场合选出的纸样做的 :皱泡,腰带,花边,头发做的是家庭主妇的发型,非常蓬松,好像脑袋比原来大 了四倍。 “不用担心啦,明蒂,我了解男人。”卡梅拉姨妈说。 为了一直不结婚,卡梅拉想出了一个天才的办法:没结婚但要把自己打扮得像 是个有夫之妇,这样,男人看了就不感兴趣了,以后一直也不会有兴趣。 自从怀疑萨尔舅舅杀了自己的父亲,明蒂就决定也像卡梅拉姨妈一样不结婚: 她不敢肯定凶手就是萨尔舅舅,但是,想来想去,她得出的结论是,即使不是他杀 的,也极有可能是他杀的,而她,在这样一个可能是亲舅舅把自己亲生父亲干掉的 世界里,她不想和任何人发生关系。“姨妈,我已经原谅所有的人了,”有一天她 说,“但我想一直单身,因为如果我结了婚,而且不幸再生了个小孩的话,我一定 会拿起机枪,把所有的东西扫个干净。” 卡梅拉姨妈知道明蒂不是在说笑。同样的想法她在四十年前也曾经有过。 瓦伦蒂娜坐在花园另一边的柳条椅上:红色唇膏,深色长裤,桃色衬衫,彩色 软皮鞋,跷起一条腿,眼神很焦虑。她旁边,罗希正努力不刮坏自己的丝袜。她晃 来晃去,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她每动一下,裙子都会向上缩一点。 “真是的,是谁跟托尼说柳条椅别致的? ” “你就非得穿得像洛丽塔一样吗? ”瓦伦蒂娜说。 罗希笑了,她很喜欢这种说法。 “听着,我跟史蒂夫说过,说我有一个心碎的表姐。他说如果我允许的话,他 可以介绍白蛋糕乐队的主唱给你认识。但是,你的样子应该再……再……你为什么 不借点秦恰的东西来穿呢? ” “是啊,我现在就穿成妓女的样子,像秦恰一样,然后和……白蛋糕乐队的主 唱出去。”瓦伦蒂娜说。 “没错! ’,罗希说。“就是要有那种很暖昧,又很漠视的感觉。” “漠视? ”瓦伦蒂娜说。 “对……就是好像你什么都不在乎,”罗希说着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 劈开两条腿,板起了脸。 瓦伦蒂娜看着她。“都看到你的内裤啦! ” “糟糕,”罗希说。“糟糕,他妈的,我就知道! ” 尼克在家中,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注视着烧烤聚会的现场。他穿着类似学士服的 蓝色上衣,尼龙羊毛的混合布料。他浑身发烫。 “去他妈的吧,”他大声喊着,“我是不会去这个该死的烧烤聚会的,不去! 我现在就出发! 消失! 我去……火奴鲁鲁! 火奴鲁鲁? 我他妈的怎么会想出这么个 名字? 也许是这个该死的烧烤聚会让我想出了火奴鲁鲁! 妈的,谁他妈的去过火奴 鲁鲁啊? ”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那天的景象,萨尔舅舅抚摸着他的脸,笑着对他说:“不 要错过下一次的烧烤聚会哦,小尼克? ”他很笨拙地打好了领带。 踏上埃特纳大街的时候,小娄·肖荻诺已经在三个不同的酒吧里喝了好几瓶杜 松子酒。所以,当走进托尼家的花园的时候,他已经是烂醉如泥了,他感觉自己就 像是置身于桑树大街的圣·杰纳罗节! 彩色气球,彩色纸带,穿着彩色衣服的客人, 一边是男人,另一边是女人,微型舞台上的穿着蓝色衣服的乐队……现在他们就要 端上甜食卡诺里了! 他心想。 这时候,萨尔·斯卡利给他的照片上面的那个家伙走了过来,他穿着浅紫色的 衣服,就像是萨利·斯佩克特! “你应该就是那位萨尔舅舅在等的美国客人,对吧 ?”他说。“我是托尼。托尼,听得懂吗?” “听得懂,”娄说。 “听着,”照片里的家伙说,“在美国,你们怎么说‘他妈的’? ” 乐队开始演奏了:“跳起来吧,太太们、小姐们,跳起来吧! ” “我们说fucking ……”娄说。 “对,没错,”照片里的家伙说,“Minchia 就是用来干这事的! ” “当然了,”娄说。 乐队开始唱歌的同时,没有一个人跳舞,但是所有人都及时地开始拍手。 萨尔舅舅和其他男人呆在一起,叉开两条腿,两手插在口袋里,脑袋像个摄像 头一样慢慢地转来转去,不放过烧烤聚会的任何一个隐秘的角落。对别人的问候他 不开口回应,只是点头。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拍手的人。 托尼带着娄穿过人群,来到萨尔舅舅身旁。他低下头说:“广告文字撰稿人到 了! ” 他们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傻瓜! 萨尔舅舅看着托尼,一边点头一边想。托尼踮 起一只脚的脚尖,轻巧地转了个身,高兴地拍拍手,然后朝烤肉架走去,农乔和阿 嘉迪诺都在那里,他们穿着白衣服,戴着皮帽子,正在烤着从著名的塔诺·法尔萨 贝拉父子肉铺买来的阿根廷牛肉。农乔用右手大拇指和中指夹起牛肉,交给阿嘉迪 诺,阿嘉迪诺再轻轻地把肉放到架子上,所有动作都是跟着音乐的节拍来完成的。 萨尔舅舅看着娄,满意地点点头。好小伙子,他准时来了! 娄一只手摸着脸, 看着四周,感到十分新奇,就好像小时候当爷爷带他去桑树大街看游行时一样。一 个家伙留着小胡子,穿着黑衣服,一边拍手一边看着他,好像是要和他交个朋友。 几个人在手挽着手跳舞,向他微笑着,好像是对着圣人微笑一样。还有一个人,由 于手中拿着装肉的盘子,没办法拍手,但身体随着音乐节拍在扭动,同时还小心翼 翼地,避免牛排掉到地上。 还有一个矮小的女人,她挪开了一个衣柜一样的东西,颤抖着向娄走来,神情 好像是个女士杀手。她手上托着一个托盘,盘子上放着一瓶杜松子酒和一只杯子。 她非常像阿瑟·斯卡法第的傻姑妈,当有人去布隆克斯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把 她关到顶楼上去。 “谢谢你,切蒂娜,”萨尔舅舅说,“娄你自己随意啊,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 !” 尼克关上房门。他忘记了什么东西吗? 什么也没有……妈的! 什么也没有! 他 穿着皮鞋,朝托尼家的花园走去,皮鞋很奇怪地陷到路面的沥青里去,他心想:这 个明蒂到底是谁啊? 托尼烧烤聚会上我见过很多女孩,有几个也挺可爱的……可是 明蒂……明蒂…… 不记得了……见鬼! 正常情况下尼克都无法把名字和脸对应起来,更不用说现 在了…… 还有托尼,他他妈的到底有多少狗屁亲戚啊? 当尼克走进花园时,萨尔舅舅给 了乐队一个眼色,乐队一下子停止了演奏。烤肉的人也都停住了,看着尼克。尼克 看着烤肉的人,烤肉的人也看着尼克,大家都知道,未婚夫来了。所以所有人都开 始热烈地鼓掌。 萨尔舅舅这时候又给了乐队一个眼色,音乐重起。 跳起来吧,太太们、小姐们…… “就是他,”萨尔舅舅对娄说。娄看看四周,他在找斯卡法第的傻姑妈,他马 上就找到了,因为切蒂娜穿着一件红衣服,上面有那种闪闪发光的金属小片,而且 她还是所有人中个子最矮的一个。娄走过去。 “对不起,”他用意大利语对她说,“可以再给我一杯杜松子酒吗? ” 切蒂娜苦恼地转头对着一个经过的人,这应该是她的一个亲戚或者朋友,因为 她挽过她的一只胳膊,靠了过去。 “玛丽,”她说,“你会说英文吗? 我这里有外国客人,我听不懂他说什么。” 玛丽看看娄,正要开口说话,娄说:“Thanks( 多谢) ,我还是自己来吧。” 然后走开了。 玛丽手搭在切蒂娜的肩膀上,开始摇她:“他说什么,说什么? ” 因为不懂英文,一个女人就很可能错过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恭维,对自己的赞许, 错过这个男人最亲密的话语。 尼克站在花园门口不动。托尼走过来。 “过来,快过来啊,”他很热情地说,“我带你去见萨尔舅舅! 他正等着你呢, 尼克! 我带你去! ” “你知道吗? 包办婚姻总是让人不爽。” 阿莱夏对秦恰说,她们呆在罗希和瓦伦蒂娜对面的花园另一角。 阿莱夏穿着浅色厚棉布裤子,麂皮半长靴,一件男士棕色运动外套,在罗马所 有学心理学的女孩子都穿成这样。 “尤其是,”她说,“当她一个人做主打理婚礼上各种事情的时候,她不但要 受自身文化背景的束缚,还要受到传统的影响……” “你是在胡说八道,”秦恰打断她的话,“如果你能自己做主筹备婚礼,那就 不是包办婚姻了……之所以是包办,就是因为你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 秦恰穿着一件白色背心,一条特别肥大的裤子,上面都是口袋,一双大皮鞋。 在锡耶纳,所有学人类学的女学生都穿成这样。 “没错,可是,我真替瓦蕾难过……”阿莱夏说。她们两个同时转头看着瓦伦 蒂娜,发现罗希已经换掉了刚刚穿的超短裙。 她们俩互相看看,然后走过去,想安慰她一下。 瓦伦蒂娜这时却正看着尼克。 “你怎么会喜欢他的呢? ”秦恰说,“一张普通的脸,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 …” “什么特别的东西? 谁在乎什么特别的东西! ”瓦伦蒂娜说。 “你们都挡住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罗希说。 托尼把尼克拉到了萨尔舅舅身边。当托尼和尼克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萨尔 舅舅正看着别的地方,花园的某个不确定的角落。 然后他突然转过身对着尼克,盯着他的眼睛,站起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 开始用力地摇,就好像要把他的脖子掐断似的:“可爱的尼克! 你来啦! 漂亮的小 尼克,漂亮的小尼克! ” 托尼看着这个场景,感动了。尼克被摇得直咳嗽,萨尔舅舅用双手捧着他的脸, 又开她们看着罗希,神情仿佛在说,闭嘴,闭嘴,闭嘴! 但伤害已经造成了。眼泪 已经流过了瓦伦蒂娜的右脸颊。 罗希——她什么都不懂——接着又说:“就像邓南遮死的时候一样,不是吗? ” 说完她在椅子上又调整了下坐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