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喝上一杯杏仁露已经是堂·乔尔吉诺的习惯了 喝上一杯杏仁露已经是堂·乔尔吉诺的习惯了,而且也能借机炫耀一下自己。 当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他去翁贝托广场喝。那时候他穿的裤子都是破的,不过当 时人们穿的裤子大多是破破烂烂的。但是皮鞋一定要擦得特别亮。他小手指的指甲 非常长,这是为了凸显出他小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那时候戴着这种戒指就是告诉 别人:你们都是生活在饥困中的穷光蛋,而我却可以让自己喝上一杯杏仁露,而且 在品尝的时候我的小手指上还戴着戒指,因为我,乔尔吉诺·法瓦洛塔,跟你们这 些穷人不同,我根本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 他现在戴的戒指还是原来那枚,红宝石戒指,看上去像是女性的饰品。这是他 从一家当铺里买来的。之前它属于一位男爵夫人,1926年的时候,她的角豆园发生 了火灾,破了产的她只能把戒指典当了来为自己弄上一顿晚餐。 可是现在,乔尔吉诺总是在“好莱坞”喝杏仁露,那是欧罗巴广场上的一家酒 吧,在室外也摆着桌子。到了喝酒的时间,总有许多年轻人开着跑车来到这里。来 这里也就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 堂·乔尔吉诺来到这个酒吧,身边还带着一个手下。他坐下来,两只手拄在拐 杖上,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在太阳镜后面注视着那些肚脐上扎着钢圈的小姑娘,他 的手下为他点了饮料。 欧罗巴广场靠近海边和意大利大街。意大利大街穿过整个城市,周日的时候非 常冷清,因为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 皮皮诺就是从意大利大街往广场走来。 他是步行,穿着棕色西服,黑色翻领衬衫。他脚步飞快,而且步伐坚定。实际 上皮皮诺不是那种需要用快速的步伐来表现自己坚定和果断的人。他甚至不知道什 么叫坚定、果断。他生下来就这样,就像所有那些生来就有某种天赋的人一样,他 并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天赋。皮皮诺之所以走得飞快是因为他到那里的时候要满头大 汗。 这些娘们真是够骚的,堂·乔尔吉诺在等自己的杏仁露的时候心里想着。看她 们,开过刀的胸部,时尚的女鞋,进出美容院,还想跟这些开跑车的家伙勾搭勾搭 !堂·乔尔吉诺突然大笑起来。坐在他旁边的手下一动不动。他已经习惯了,堂·乔 尔吉诺总是会突然像个傻子一样大笑起来。 皮皮诺低着头走着,越走越快。他觉得额头上已经开始有汗珠滴下来了,但是 肚子那里还是没有流汗。 当皮皮诺专心致志的时候,时间似乎也慢下来,他会注意到一切:他会注意到 一只苍蝇从你耳边飞过,你是不是在跟你老婆撒谎,你鞋子里的脚是不是在流汗, 总之就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是当他放松的时候,比如现在这样飞快地走路 的时候,他也会觉得时间在飞逝,皮皮诺这时候就只能看到他想看的东西。 服务生端上杏仁露,堂·乔尔吉诺好像是睡着了,他一动不动,半张着嘴巴, 舌头尖露在嘴巴外面,喘气的时候喉咙里还发出沙哑的声音。服务生把杯子在堂· 乔尔吉诺面前的一只银盘上摆好。 他的手下什么也没有。他来是工作的,可不是来喝咖啡的。 堂·乔尔吉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他得花上一个小时才能把这杯东西喝完。他 颤抖着手拿起杯子,像小鸟一样嘬上一口。 皮皮诺到了欧罗巴广场,径直朝好莱坞酒吧走去。他看到了酒吧里的顾客,看 到了堂·乔尔吉诺。他走到他的小桌子旁边,摔倒了,碰翻了杏仁露。 服务生看到一个满头大汗的先生正在向堂·乔尔吉诺道歉,一只手搭在旁边的 人的肩膀上,也在对他不停地道歉。服务生赶紧跑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皮皮诺说。“圣母啊,真是太抱歉了! 您马上再端上一 杯一样的,是什么东西? 我付钱,算我的,对不起,对不起……” 开跑车的那些小年轻还有那些女孩子都笑了。 服务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跑进店里,又要了一杯杏仁露,然后拿来了拖把拖 地。 皮皮诺也跑进店里。“圣母啊,我太抱歉了……您给我一杯水好吗? 圣母啊, 太不好意思了。我来付,我来付……是一杯杏仁露对吧? 我来付,我来付……” 皮皮诺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卷一百欧元的钞票。收银员南希穿着带花边的白 衬衫,隆过的大胸脯。她仔细盯着眼前这位先生:棕色外衣,长袖的,肥大的裤子, 裤腿还卷起来了……肯定是不知从哪个山沟里出来的老农民,到城里就是来找妓女 的。 “您不用担心,”她笑着说。 “您一定要原谅我,我太不好意思了,圣母啊! 听着……您知道这附近有没有 加油站? 我的车停在特兰托广场,我是从那里一直跑过来的。” “当然有了。在特兰托广场上就有二十四小时服务的加油站,您没看到吗? ” “圣母啊,就在特兰托广场! 我以为都关门了呢。今天是周日。圣母啊,二十 四小时服务。我的圣母啊,您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皮皮诺跑开了,南希微笑着看着他。 “你去清理一下,”南希对着服务生说。 南希不是酒吧的老板,只是个收钱的。 可是她喜欢对服务生说“你去清理一下”。不了解情况的人总是误以为她是老 板娘。 服务生一只手托着放着杏仁露的盘子,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桶,桶里放着抹布。 贱女人,你怎么不去清理一下! 他心想。然后他把饮料放在堂·乔尔吉诺面前,把 杯子的碎片都弄到了地上,开始清理。 “对不起,乔尔吉诺先生,我必须得擦一下,不然会招来苍蝇的。” 开跑车的小年轻还有那些小姑娘们仍在盯着这边笑。 服务生在桶里把抹布拧干。他突然注意到堂·乔尔吉诺的鼻子流血了,他的嘴 巴还是半张着,舌头尖露在嘴巴外面。这老头热得连鼻血都流出来啦! 但是他觉得 直接跟堂·乔尔吉诺说他的鼻子流血的话会显得很不礼貌,所以他推了推旁边乔尔 吉诺手下的肩膀,而这个家伙的头慢慢低下,额头最后碰到了桌面。这时候,他突 然看到这家伙胳肢窝下面插着的那把“舔皂刀”,刀把足有二十厘米长,上面镶嵌 着祖母绿。 皮皮诺感觉到刀刺人了堂·乔尔吉诺的手下的心脏,就像他感觉到老家伙的鼻 梁骨突然断了一样。训练过的手真的就是一把会思考、会感觉的快刀。 皮皮诺离开欧罗巴广场,来到海边的礁石上,脱下鞋子、外套和衬衫,毫不迟 疑地跳到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