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盛怒的人(1)
饭快吃完了。从这两个盛怒的人的企图、他们的谈话、行为和准备工作,总之
根据他们近似疯狂的状态,我非常清楚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了,毁灭不幸的罗
萨莉的时间就定在当天晚上。我飞快奔往地窖,决心要是救不出她来,我就去死。
“噢,亲爱的朋友,”我对她大声叫道,“不能再耽搁了……那两个恶魔,…
…就在今天晚上……他们就要来了……”
说话的同时,我用尽力气打算破门而入。我的晃动使一样东西掉了下来,我伸
手一摸,原来是钥匙。我捡了起来,赶紧把门打开。……我拥抱罗萨莉,催促她逃
走,还保证跟她一起走,她冲了出去……上帝啊!还是注定了美德必定失败,最温
柔的慈悲情操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女管家掌着灯,罗登和隆博突然出现了。罗萨莉
正要跨出门坎,再走几步就自由了,却被她父亲逮个正着。
“烂货,你要到哪儿去?”罗登在抓住她时大叫一声,与此同时,隆博抓住了
我……“啊!” 罗登看着我,又说道,“是这个贱货帮你逃跑的! 泰瑞丝,这就
是你伟大的道德原则的运用喽! 把女儿从父亲身边拐走! ”
“当然,”我坚定地回答,“当这个父亲野蛮透顶,竟然算计自己的女儿生命
的时候,我就应该这样做。”
“啊!啊!还搞间谍和引诱,”罗登接着说,“一切最危险的罪行都集中到这
个女仆身上!上去,上去,这件案子得审判! ”
这两个恶棍把罗萨丽和我拖到上面房间。房门立刻关上。罗登的可怜的女儿被
捆在一张床的架子上,然后这两个疯子的全部怒火都向我发来。我遭到最恶毒的漫
骂,他们还对我宣布最可怕的判决。恨不得把我活活肢解,来检查我的心脏是怎样
跳动的,以对这个部位进行在尸体上无法进行的观察。与此同时,无耻之尤的抚摸、
捏掐,不一而足。
“首先,”隆博说,“我认为应该猛烈进攻你那些温和的办法一直碰也不碰的
这顽固堡垒。……瞧,它多么美妙! 欣赏一下护卫着入口的这两个半月形的东西,
它们是那么柔和、是那么白净!从来没有一个处女比她更鲜嫩。”
“处女!她差不多是吧! ”罗登说,“她就被人强奸过一次,后来什么事情也
没有发生过。你把位置让给我一会儿……”
这残暴的淫棍比隆博更加无耻和凶狠,他把偶像任意糟蹋,而不是备加崇奉。
那里要是有荆条,肯定要把我猛烈抽打。倒是说要给我鞭笞,只是手头没法找到,
只好尽手之所能,令我感到浑身火烫般灼痛。……我越是反抗,就被按得更紧。眼
见着他们决心要干出更加严重的勾当,我扑倒在这些刽子手的脚下,我宁愿向他们
献出生命来保全我的贞操。
隆博却说:“既然你已经不是处女,又有何妨呢? 你不会有任何过失,无非是
被我们强奸,就像你从前被强奸时那样,所以,你良心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只是遭
受暴力,才被剥夺了一切。”
用这种残忍的方法安慰我的无耻之徒已经把我扔在了长沙发上。
他正准备对我横加蹂躏,罗登制止了他炽热的情欲,“不,不要在这个女人身
上浪费咱们的精力。你得想想,这样我们就不能够对罗萨莉实行手术了。要完成这
个手术,咱们的力量必不可少。用其他方法来惩罚这个贱货就行了。”说着这些话
时,罗登将一块烙铁投入火中,继续说道,“对了,我们要比要她的命强一千倍地
惩罚她。给她烙上印记! 这样不耻于人的标志,加上她肉体所受的种种侮辱痕迹,
她今后只会被绞死,再不,就是饿死。咱们的报复越长久就越有意思。”
他说着,隆博就抓住了我。令人发指,罗登将烧红的烙铁紧紧贴住了我的肩膀
后面,这是用来给小偷打上烙印的。
“这个婊子,看她现在还敢露面!”这个魔鬼接着说道,“只要她敢,我就叫
人看她身上的耻辱标记,就足以证明我这样迅速地悄悄把她打发掉是对的。”
他们给我包扎,让我把衣服穿好,让我喝了几滴酒以支撑体力,然后,趁着黑
夜,把我带到森林的边上,惨无人道地丢在了那里。这之前,他们向我再次指出以
我目前卑贱可耻的状态,胆敢上诉的话,会有多大的危险。
除了我,其他的人都不会在乎这种威胁。既然我可以证明我刚刚受到的虐待不
是任何法庭的处罚,我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但是,我的软弱、我的与生俱来的害
羞、我在巴黎和勃瑞萨克城堡里的遭遇使我心有余悸,茫然无措,一切都叫我胆战
心惊。我只想着逃走,我难受的倒不是自己所受的罪,内心更痛苦的是抛弃了一个
清白无辜的姑娘,让她仍然处于两个恶棍的掌握之中,肯定随时会被他们害死。怀
着愤恨,强忍悲痛,精神上的痛苦比肉体受折磨产生的痛苦更大,就这样,我立即
上路了。但是我不辨方向,也不敢向人询问,只是围着巴黎绕圈子,走到第四天,
我发现自己才走到利欧圣。我知道这条大道通向南方各省后,当即就决定走这条路。
这样我就能够到达那边远的地区,我以为在家乡我难以得到的安宁也许在法国的尽
头等着我呢。命中注定的错误!我还要遭受多少悲痛欲绝的惨事啊!
尽管时至今日,我遭受了许多磨难,但是至少我保留着纯洁与无辜。我只是受
到一些恶棍们的伤害,我还是能够相信自己属于贞洁的姑娘。事实上,我只是被强
奸玷污过一次,此事已经过去五年了,伤痕已经复原了。那是在我失去知觉时遭奸
污的,当时我自己甚至没感觉到。我有什么可以自责的呢?没有,对! 当然没有。
我的心灵是纯净的,我甚至为此过于自豪,我这样的自以为是即将受到惩罚。并且,
等待着我的玷辱是如此严重,以致我再也不能在心灵深处保持几分慰藉了,尽管我
自己并未怎么参与。
我仅有的钱财此刻都在身上,就是说大约一百埃居,这笔钱是我在勃瑞萨克家
节省下来以及在罗登家挣来的。他们没有把这点应急钱财抢走,我非常高兴。我自
信按照我已经习惯的省吃俭用、节衣缩食,这笔钱至少足以维持到我谋得职业。他
们给我造成的污点一点也没有暴露,我认为可以永远掩盖它,这个烙印不会妨碍我
谋生。我才二十二岁,身体健康,一张给我带来不幸的脸蛋一向被人赞不绝口。我
善守美德,虽然道德总是给我带来厄运——但正如我对您说的,它仍使我感到安慰,
使我希望上帝最后会奖赏它们,或许至少不会使我由此再遭受磨难。我满怀着希望,
勇气倍增,继续赶路,一直走到桑城。我在那里休息了几天。一个星期的时间使我
完全康复了。尽管我在这个城市也许可以找到一份工作,但是必须远远离开的想法
深入我心,我又上路了,打算到多芬内地区碰碰运气。我常常听人谈到这个地区,
我想我会在那里找到幸福。下面就可以看见我是否如愿以偿了。
在我一生中的任何情况下,宗教感情都没有离我而去。我蔑视不信神的人们那
毫无用处的诡辩,相信那都是由于他们性喜淫乱。我以我的意识与良心来反对他们,
凭借这样的力量就能够找到足以驳倒他们所需的一切。我的不幸常常迫使我忽略了
我的虔诚的责任,而我一有机会就会弥补这个缺陷。
8 月7 日,我从奥塞尔出发,我永远忘不了这个日子。我走了大约两法里,炎
热的天气使我开始感到不适。我登上一个树丛覆盖的小山丘,山丘离开大路不远,
我想在那里休息一下,睡上两三个小时。这比在旅店里花费要少,又比在大路上要
安全一些。我在一棵橡树下安顿下来,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餐之后,我就开始进入温
柔的梦乡了。我平平静静地睡了好长时间,当我的眼睛又睁开的时候,我就尽情观
赏远方呈现在眼前的美景。右边伸展着一片森林,大约在三四法里开外,森林中央
好像矗立着一座简陋的钟楼。我寻思着,多可爱的寂静! 这样的住处真叫我羡慕,
想必是某些一心只想着上帝、只想着自己的义务的温柔而虔诚的修女,再不就是某
些全心全意奉献给宗教的圣洁隐士的隐居之所……他们远离这个邪恶的社会,罪恶
不断窥视着清白纯真,使之堕落,予以灭绝的这个社会……啊!我深信,那里居住
着一切美德,当人类罪恶把美德从地上驱逐的时候,它们将在那里,在这个孤独的
隐避的地方,在每天都热爱它们、修炼它们、幸运的人们中间把自己深藏起来。
我沉浸在这些思绪之中,这时,忽然看见有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姑娘在那边高地
上放羊。我向她询问那个住所,她对我说我看见的是一所本笃会的修道院,里面居
住着四位教士,没人比他们更笃信宗教、更节制、更简朴了。
这位姑娘对我说:“人们每年去那里朝拜一次神奇的圣母,虔诚的人们可以得
到他们想要的一切东西。”
立刻去跪在圣母的脚下,乞求她帮助的愿望使我特别激动,我问这位姑娘是否
愿意为我指路。她说不行,因为她母亲正等着她呢,去那里的路很容易走。她指给
我看,还向我保证说那里的院长是最让人尊敬和最圣洁的人,他一定会很好地接待
我,并向我提供我需要的一切帮助。
“大家叫他唐·塞维林诺,”姑娘继续说,“他是意大利人,是对他极好的主
教的近亲。他温和、正直、乐善好施。有五十五岁,一生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法国
度过的……小姐,您一定会满意的,您就到那个神圣隐居地去安身吧,您回来的时
候只会更好。”
听她这么一说,更加激起了我的热情,我简直无法抗拒前往参拜这神圣教堂的
热切愿望,亟欲到那里去行功德,稍稍弥补我有所疏忽的罪过。尽管我自己也需要
救济,我还是给了姑娘一个埃居,并且走上了通向“林中的圣母玛丽”( 我去的修
道院就叫这个名字) 的大路。
我一下到平原上,就看不见钟楼了。指引我前进的只有森林了,我立即感觉到
实际上很远,距离并不像我原来估计的那样。但是,任何事情也不会使我丧失信心,
我来到森林的边上,看见天色还早,就决定走进森林,想着天黑之前总能够赶到修
道院。但是,我眼前没有任何人类留下的痕迹。没有一所房子,只有一条我随意走
上的没什么人走过的小路,我摸摸索索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去。我至少已经走了五法
里了,还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太阳已经完全隐没,不再照耀大地,这时我好像听到
了钟声。我注意细听,朝着声音走去,加快了脚步。小路变得宽了一些,我终于看
见了一些栅栏,然后很快就看见了修道院。再也没有比这隐居之地更荒凉的了,附
近没有任何房舍,最近的有人家的地方也在六法里之外。修道院四周被一望无际的
树林包围,深藏在山凹底下,我往下走了好半天才走到,这就是我刚才一到平原上
就再也看不见钟楼的原因。一个园丁住的木板房子紧靠着修道院的外墙,进去之前
先要向这里打招呼。我询问这个门房是否能和院长说几句话。他问我有什么事,我
对他说一种宗教的责任使我来到这个虔诚的隐避之所。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
如果我能在修道院供奉的神奇的圣母像前和众圣人脚下祈祷片刻功夫,我将会得到
很大安慰。园丁拉拉门铃,进里面去了。可是因为天色已晚,修士们正在吃晚饭,
他进去了好一阵子没有回来。他终于和一位修士一起又出现了。
“小姐,”他对我说:“这位是唐·克雷芒,院里的管事。他来看看您的要求
是否值得打断院长的晚餐。”
克雷芒这个名字与此人的形象不太相称。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异常肥胖,
人高马大,巨人一样的身躯,目光阴沉狂野,嗓音嘶哑,说话时只发出生硬而断续
的单词,一副真正的好色之徒的面孔、暴君的外表。他使我浑身发抖……我无法克
制自己,以往种种不幸的遭遇统统鲜血淋漓地一齐涌上混乱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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