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1月1日。……我终于决定从今年开始把一直没敢写的事写过日记里。关于自己 的性生活、自己与妻子的关系,我一向是不详细记录的。因为担心妻子偷看这个日 记本而生我的气,但是从今年开始我不担心这一点了。妻子肯定知道这本日记放在 我书房的哪个抽屉里。她出身于有着京都遗风的老式家庭,呼吸着封建的空气长大, 是个守旧的女人,她颇引以为自豪,所以说不大可能偷看丈夫的日记,当然也不是 绝对的。从今往后我要打破惯例,要频繁地记录有关夫妻生活的隐秘之事。她能否 抵御偷窥丈夫隐私的诱惑呢?她天性内向,对隐秘之事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她还惯 于装模作样,掩饰自己的内心,这或许是女人特有的。我以前总是把放日记本的抽 屉钥匙藏在某个地方,而且不时更换藏匿之所,但是好奇心很强的她很可能知道我 所有藏钥匙的地点。其实她完全不必这么麻烦,配上一把就可以了。… 我刚才写了“今年开始不担心这一点了”,其实,也许我从来就没有担心过, 甚至期待着她偷看似的。那么为什么我要把它锁在抽屉里,还将钥匙东藏西藏呢? 也许我是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吧。如果我把日记本故意放在她看得到的地方,她一 定会想“这是为了让我看而写的日记”。……郁子啊,亲爱的,我不知你是否一直 在偷看我的日记。即使我直截了当去问你,你也会说:“我决不偷看别人写的东西”, 所以问你也白搭。不过你如果看了的话,我希望你相信我写的都是真实的,没有一 点虚伪。当然对于猜疑心重的人,越这么说越会引起怀疑,我不会对你说什么的, 你看了日记,真假就一目了然了。 我当然不会只写对她有利的内容,肯定要露骨地写一些让她感到不快、或使她 不堪入目的事。我之所以打算把这些事写进日记,就是因为她那过分的秘密主义— —,她耻于谈论闺房之事,偶尔我说两句下流话,她马上捂起耳朵,这是她所谓的 “教养”,伪善的“女性的温柔”,矫柔道作的自命清高。我们结婚已有二十多年, 女儿都快出嫁了,可上了床仍然是默默行事,从来没有一句亲见的话,这哪像夫妻 呀?我对她不给我谈论困房之事的机会不满之极,这才决定写进日记里的。今后我 不管她是不是偷看,就当作她在偷看,通过写日记来间接和她谈论这些事。 我真心地爱她,——以前我常常这样写,她也很明白这一点。只是在生理上我 没有她的欲望那么强烈,在这一点上和她不太匹配。我今年五十六岁(她应该是四 十五岁了),并不算太老,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干那事时总觉得力不从心。说实话, 我现在大约每周一次,——也许应该说是十天一次更合适。可是她(这么露骨地谈 论这种事是她最忌讳的了)尽管心脏不太好,那方面却出奇地强。这是现在我推一 感到困惑、苦恼的事。我作为丈夫,不能充分完成对妻子的义务深感内疚,可是, 假设她为弥补这一缺憾——这么一说,她一定会生气,这不过是个“假设”——找 了个情人,我也受不了。我仅仅这样设想就已嫉妒万分。即使考虑到她自身的健康, 是否也应该多少抑制一下她那病态的欲望呢。…… 让我为难的,是我的体力逐年下降。近来,房事之后感到十分疲劳。一整天都 无精打采的。……那么我是不是讨厌这事呢,正相反。我绝不是为了义务强迫自己 打起精神来应付她的要求的。我很爱她。在此我要揭露她的一个隐秘,她有着她自 己全然没有意识到的一个独特的长处。如果我没有在年轻时和许多女性交往的经验 的话,就不会了解她所具有的这一稀有的长处。据我的经验,她是极其罕见的器具 所有者。如果她被卖到从前岛原一带的妓院去的话,肯定会大受欢迎,会有无数的 嫖客聚集到她身边来,天下的男子无不为她而夜不能寐。(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她 为好。如果让她意识到了这一点,至少对我自己是不利的。可是她知道了的话,是 暗自高兴还是感到羞耻,或侮辱呢。大概表面上装作生气,惭心不禁得意起来吧。) 我只要想到她的那个长处就感到嫉妒。如果其他男人知道了她的这个长处,而 且知道我没有能完全报偿这一天赐的幸运的话,将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一想到这些 就不安,一想到自己对于她这样罪孽深重,就充满了自责。于是我用各种办法来刺 激自己。例如,我让她刺激我的兴奋点——我闭上眼睛,让她吻我的眼皮时能引起 快感。或者我刺激她的兴奋点——她喜欢让我吻她的腋下来刺激自己。然而就连这 点要求她也不痛快地回应。她不喜欢沉溺于此类“不自然的游戏”之中,总是要求 单刀直入的正面进攻。她明知我对女人的脚有特别的嗜好,也知道她自己的脚长得 特别美(完全不像四十五岁女人的脚),却故意不让我看她的脚。在夏天最热的时 候,她也穿着袜子。我求她至少让我切一下脚背,她就说什么太脏了,不行,怎么 也不让碰。她这样推三阻四的弄得我无计可施。… 例刚进入新年我就发了这么多牢骚,真难为情,不过,还是觉得把这些写下来 的好。明天晚上是“姬始”,素来古板的妻子一定会遵循惯例,严肃地行事的。… … 1月4日。……今天我遇见了一件稀罕事。书房有三天没打扫了,下午趁丈夫出 去散步,我去打扫时,看见插着一枝水仙的书架前掉了一把钥匙。这没什么可稀奇 的,但是,丈夫是不会毫无理由、不小心将钥匙掉在地上的。因为丈夫是个很谨慎 的人。再说他多年来每天写日记,从来没有丢掉过一次钥匙。……我早就知道丈夫 写日记,知道他把日记本锁在桌子的抽屉里,也知道他把钥匙有时放在书中间,有 时藏在地毯下面。但是我分得清什么是我该知道的,什么是我不该知道的。我知道 的仅仅是钥匙的藏匿之所。我决不会去偷看日记里写了什么。可是出乎意外的是, 生性多疑的丈夫却总是把日记本锁起来,把钥匙藏起来,否则。。里就不安似的。 ……丈夫今天把钥匙掉在地上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改变了想法,觉得有必要让我 看日记了吗?也许他知道直接对我说你可以看日记,我反而不会看,所以用这种方 式表示“想看的话就偷偷看,这是钥匙”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表明丈夫早就知 道我知道钥匙的所在,只是装不知道吧?不,大概是要表明“我从今天开始默认你 偷看我的日记”吧!… 这些都无所谓。即便是这样我也决不会看的。我不想越过迄今为止划定的界线, 进入大夫的内心。正如我不愿意别人了解我的心事一样,也不喜欢对别人的秘密刨 根究底。况且想让我看的日记,就会有虚假的成分,不会都是让我愉快的事了。丈 夫愿意写什么就写什么,反正我有一定之规。其实我从今年也开始写日记了。我只 想写给自己看,当然我是不会让丈夫发觉我写日记的。我趁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写, 藏在一个大夫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我写日记的第一个理由就是我知道丈夫的日记本 的所在,而丈夫甚至不知道我写日记,这种优越感使我兴奋无比。…… 前天夜里行了一年之始的房事。……啊,把这样的事写下来真难为情。去世的 父亲经常教导我要“慎独”,如果他知道我写这些,不知会怎样叹息我的堕落呢。 ……丈夫照例是达到了欢喜的顶峰,而我照例是没有满足。而且事过之后的感觉非 常不愉快。丈夫为自己的体力不支而惭愧,每次都说一通抱歉的话,同时也攻击我 对他过于冷静。冷静的意思就是,我虽然“精力绝伦”,那方面病态的旺盛,但我 的方式却过于“事务性”、“一般化’、“公式化”,毫无变化。二十年来总是用 同一种方式,同一种姿势。——然而丈夫没有忽略我的无言的挑战,对我的细微表 示都十分敏感。也许是对我过于频繁的要求总是战战兢兢,才使他变成这样的。— —在他眼里,我是个只讲实利的,没有人情味的女人。丈夫说你爱我还不及我爱你 的一半。你只把我当作必需品——而且是不完全的必需品。如果你真爱我的话,应 该更热情一些,应该答应我所有的要求。我不能使你充分满足的一半责任在你,如 果你稍稍挑起我的热情的话,我也不至于如此无力。你一向不作任何努力,在这件 事上从不主动协助我。你虽然很贪吃,却只是拱着手等现成的。总之,你是个冷血 动物,是个心地很坏的女人。 丈夫这么看我也不能怪他。我从小受到古板的双亲的训诫,女人无论什么场合 都是被动的,不可主动。我决不缺乏热情,我的热情潜藏在内心深处,没有发散出 来。如果硬要让它发散出来,就会在瞬间消失的。我的热情是苍白的,不是火热的, 这一点丈夫并不理解。…… 近来我常常感到,我和他是不是阴差阳错的当了夫妻呢?也许还有更适合我的 男人。他也一样。我和他在性的嗜好方面相互不吻合之处太多了。我遵照父母之命 糊里糊涂嫁到这个家里,知道了夫妻生活不过如此。现在想起来,我似乎选择了最 不适合我的人。我当这是命里注定的,无可奈何地压抑自己,可是每当我和他面对 面时,便无缘无故地感到不舒服。这种恶心的感觉并不是最近才有的,从结婚的头 一夜,和他上床时就开始了。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在那新婚旅行的第一夜,我上了床,见他摘下近视眼镜 时,吓得浑身一哆嗦。经常戴眼镜的人一摘下眼镜,都会给人异样的感觉,但是丈 夫的脸突然间变得像一张惨白的、死人般的脸。丈夫凑近我的脸,死盯着我看,我 也自然而然地盯着他的脸看。当我看到他那细腻得像铝制品般光滑的皮肤时,又步 嚷了一下。白天没有看清楚,原来他的鼻子下边和嘴唇周围长着浅浅的胡须,让人 直起鸡皮疙瘩。有生以来我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男人的脸,也许是这个缘故, 从那以后,只要在明亮的地方长时间注视丈夫的脸,我就会心里发毛。所以为了尽 量不看他的脸,我总是把灯关掉。丈夫却相反,那个时候总要把屋里的灯开得亮亮 的,然后从头到脚把我的身体看个遍。(我很少同意他这么做,只是在他的强烈要 求下,不得已让他看看脚。)我不了解其他男人,不知男人是否都这么固执?那种 死缠烂磨。衣粉糊糊地要求必要行为以外的游戏的习性,难道是所有男人共同的吗? … 1月7日。……今天木村来拜年。我正在看福克纳的小说,跟他打了个招呼就上 二楼的书房去了。 木村在客厅里和妻子、敏子闲聊。3点多,三人一起去看《美丽 的萨布里里时了。 6点时,木村又和她们一起回来了,和我家人一起吃了晚饭,一 直呆到9点多才走。 吃饭时,除敏子外,我们三人都喝了一点白兰地。我觉得郁子 近来酒量见长,虽说最开始教她喝酒的是我,其实她本来就是能喝酒的体质,只要 给她酒,她一声不吭地能喝好多。虽然她也喝醉,却是阴性的醉法,内攻而不外发, 所以一般人不易察觉。今晚木村给妻子斟了两杯白兰地,妻子的脸色有些发白,却 看不出喝醉的样子。倒是我和木村的脸红彤彤的。木村不太能喝,似乎还不如妻子 能喝。妻子和别的男人喝酒还是第一次。 木村开始是给敏子斟酒,敏子说:“我不喝酒,给妈妈斟吧。”我早就感觉敏 子在回避木村,大概是她感觉木村对母亲比对她显得亲热吧。我原以为这是自己的 嫉妒。心作怪,想要努力打消这个念头,现在看来我的感觉是对的。妻子对来客一 向是冷淡的,惟独对木村很热情。当然妻子接近木村是由于我有意把敏子嫁给木村, 所以常常让木村到家里来,并让妻子留意他们二人的情况。可是,敏子对这事似乎 不大上心。她尽量回避和木村单独在一起,总是和郁子三人一起聊天,去看电影也 必定叫母亲一起去。我说:“你跟着去不合适”,妻子反驳说,作为母亲有监督的 责任。我说:“你的脑筋太旧了,应该信任他们”,她说:“我也这么想,可是敏 子叫我陪她去”。如果敏子真是这么说的话,很可能是敏子看出来母亲喜欢木村, 为他们搭桥呢。我总觉得妻子和敏子之间有种默契。妻子也许还未意识到,以为是 在监督两个年轻人,其实是自己爱上了木村。…… 1月8日。昨天晚上我喝醉了,丈夫比我还醉得厉害。他一反平日,一个劲儿地 要求我吻他的眼睑。我也因为喝过了一点,竞晕晕乎乎地答应了。这还不算,吻他 时,我一不留神看见了不该看的一~地摘掉眼镜的脸。这种时候我一向是闭上眼睛 的。昨天晚上却睁开了眼睛。他那铝制品般的皮肤,仿佛被显像管放大了似的展示 在我的眼前。我倏地一科,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好在丈夫很快戴上了眼 镜,像以往那样仔细端详我的手和脚。……我默默地关掉了枕边的台灯。丈夫伸手 要打开台灯,我早已把台灯推远了。 “喂,求你了,让我再看一次,求求你了。……” 丈夫在黑暗中摸索着台灯,怎么也摸不着,只好放弃了。…… 久违的长时间的拥抱。…… 我对丈夫一半是极端的厌恶,一半是极端的爱恋。我和丈夫虽然性不合,但我 并不想去爱别人。旧的贞操观念已扎根在我的头脑里。我对丈夫的那种执场的、变 态的爱抚方式深感困惑,然而我知道他是狂热地爱我的,因此,不回应他一下,总 觉得过意不去。可是他如果还能像从前那样体力充沛的话,……他的精力怎么会减 退的呢?照他的说法,是因为我过于放荡,自己禁不住自我的诱惑而失控的结果。 女人在这一点上是不死之身,而男人要用脑,那种事会立刻影响到身体的状况。被 他这么一说,我真是觉得羞耻,可我生就这样的体质,自己也没办法。如果大天真 心爱我的话,应该想方设法使我高兴。我只希望他能明白,那些多余的游戏使我无 法忍受。对我来说,那一套不仅毫无意义,甚至影响情绪。我希望按照老规矩,在 昏暗的困床上,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脸,悄悄行事。夫妇这方面 的嗜好大相径庭实在是一大不幸,难道双方不能努力寻求妥协点吗?…… 1月13日。……4点半时木村来了。说是从老家寄来了淹鱼子,带来让我们尝尝。 他们三人聊了一个小时左右,木村想要告辞,我从书房下来,挽留他吃了饭再走。 木村也没推辞,说了句我不客气了,又坐了下来。我回了书房,敏子一个人在厨房 干活,妻子在客厅陪木村说话。 晚饭只是家常便饭,由于有淹鱼子和昨天妻子买的鲫鱼寿司作下酒菜,我们又 喝起了白兰地。妻子不喜欢吃甜食,喜欢吃下酒菜,尤其喜好鲫鱼寿司。我虽说是 又好喝酒,又好吃下酒菜,却不喜欢吃鲫鱼寿司。家里只有妻子一个人喜欢吃。木 村也不喜欢吃。 木村是第一次带礼物来我家,或许他早有吃晚饭的准备。我对他的心理还摸不 准,不知他到底喜欢郁子还是敏子。虽说母亲上了年纪,要是我的话,也肯定会对 母亲感兴趣的。从木村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也许他最终的目的还是敏子。只是 见敏子对他不太上心,才暂时讨母亲欢心的,通过母亲追求敏子的吧。…… 重要的倒是我自己怎么打算的。出于什么考虑又一次挽留木村呢?连我自己也 弄不清楚。前天晚上,我已经对木村产生了一丝嫉妒了,——不,是从去年年底开 始的。——可以说,同时我也在偷偷享受着嫉妒吧。我一感到嫉妒,那方面就会产 生冲动,在某种意义上,嫉妒是必要的,它能够引起快感。 那天晚上,我利用对木村的嫉妒,成功地使妻子兴奋了。为了使今后的夫妻生 活能令人满足地持续下去,木村这一兴奋剂的存在就是必不可少的。不过,要提醒 妻子的是,不要超出作为兴奋剂利用的范围。妻子尽可以走到极端的程度,越极端 越好。我希望使自己疯狂地嫉妒。我希望她能明白,她努力这么做来刺激我,有利 于她自身的幸福。 l月17日。 ……木村这几天一直没来,可是我和妻子却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 都要喝白兰地。妻子是劝酒就喝。我喜欢看妻子极力掩饰醉态而憋得脸色发育的样 子。我觉得这时的妻子有着万种风情。我想把妻子灌醉盾和她睡觉,可是妻子就是 不上我的圈套,反而借着酒劲愈加不让我碰她的脚,还要我为她做这做那。 l月28日。……今天头疼了一天。虽然不到大醉的程度,昨天的确喝过了一点。 ……木村担心我的酒量会越来越大,只给我斟了两杯,并劝我别喝得太多了。丈夫 则相反,比以前更加怂恿我多喝,他知道我从不拒绝别人的劝酒,就没完没了地给 我倒酒。其实我的酒量也就到这儿了,尽管没在丈夫和木村面前失过态,但喝过了 头会很难受,所以我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 l月28日。 ……今天晚上妻子突然晕倒了。今天木村来了。四个人围着饭桌吃 饭时,她离开了饭桌,好长时间没回来。木村说“会不会有什么事啊?”妻子一喝 多,就爱去厕所,所以我就说“没事,一会儿就回来。” 木村还是不放心,起身去找她。不大工夫,他在走廊喊道:‘叫小姐,你快来。” 敏子今天晚上一吃完饭就早早回自己房间了。 木村说:“真奇怪,哪儿都找不到太太。” 敏子在浴室里找到了妻子,妻子泡在浴缸里,双手搭在浴缸边上睡着了。“妈 妈,别在这儿睡觉呀。”妻子仍然一动不动。 “先生,不好了。”木村跑来告诉我。我进了浴室给她把脉,脉搏很微弱,一 分钟跳九十多下。我脱了衣服进了浴缸,把她抱出来,放在浴室的地板上。敏子用 一条大浴巾裹住了母亲的身体,说:“我去铺床”,就去卧室了。 木村不知该干什么,在门口转来转去。我对他说“你送来搭把手。”他这才轻 轻地走进了浴室。“得赶快擦干她身上的水,不然会感冒,你帮忙擦一下。”我和 木村两人用毛巾给部子擦了起来。(在这么紧急的时候,我也没有忘记利用木村, 我让他负责上半身, 我负责下半身。 连脚趾缝我都擦得干干净净,并命令木村: “你把手指缝也擦干净”,同时留心观察木村的表情)。 敏子拿来了睡衣,见木村在帮忙,就说了句:“我去准备暧水袋”,转身又出 去了。我和木村给郁子穿上睡衣,把她送回了卧室。 木村说:“可能是脑贫血,还是不要用热水袋的好。” 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儿要不要请医生来,我不想让医生看见她的这副丑态,可是 她现在的心脏跳动很微弱,只好把儿玉医生请来了。医生的诊断果然是脑贫血,对 我说: “不要紧,不用担心。”给她打了一针维他康复就回去了。这时已是凌晨2 点了。 l月29日。 昨晚喝多了,很难受,就去了厕所,到此为止我记得很清楚。去浴 室后,晕了过去也有印象,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今天早上醒来,见自己躺在床上, 一定是被人送回卧室的。今天一天头疼得起不来床,迷迷糊糊地躺了一天,不停地 做梦。傍晚时感觉好多了,勉强写了日记,然后接着睡觉。 1月30日。 ……妻子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起床。昨晚我和木村把她从浴室送回 卧室时是12点左右, 儿玉医生回去是今天凌晨2点左右。我把医生送到外面时,头 上一片美丽的星空,寒气袭人。卧室里有火炉,只要睡觉前往炉子里放一撮煤就够 暖和了,木村说:“今天应该烧旺点。”,我让他多放了一些煤块儿。“请多保重, 我告辞了”。虽然木村这么说,可是已是深夜,怎么好让他回去呢。我说:“寝具 是现成的,就在客厅将就一晚上吧。”“不用了,离得不远,不用费心了。”既然 木村执意要回去,我也没再坚持。说心里话,我也希望他回去,因为刚才我突然想 起了一个计划。 把木村送走,又确认了敏子不会到这里来之后,我走到妻子的床边给她把了一 下脉。刚才打的那针维他康复很管用,脉搏已经正常了,正在熟睡。 我加旺了火,火苗呼呼地响着。又取下罩在落地灯上的黑布,屋里亮堂多了。 我把落地灯挪到妻子的床边,放在可以照亮她全身的地方。我感到自己的心脏突然 剧烈跳动起来,我多年的梦想今晚终于能够实现了,这使我无比兴奋。我蹑手蹑脚 地去书房拿来了日光灯台灯,放在床头柜上,——我一直热切地盼望能在明亮的目 光灯下欣赏妻子的裸体。…… 一切都按预期的进行。我重新脱掉了她的衣服,让她一丝不挂的暴露在落地灯 和日光灯之下。当妻子美丽洁净的肉体呈现在我眼前时,我竟有些恍惚,因为这是 第一次这样观看妻子的裸体。许多“丈夫”对妻子的肉体一定都是了如指掌的,甚 至连脚心有多少皱纹都一清二楚。可是妻子从来没有让我仔细看过她的整个身体。 在亲热时,也只允许我看上半身的一部分,其他地方一律不许看。我只是用手触摸 来想象其形状,感觉她的肉体很美。正是这个缘故,我才产生了要在灯光下一睹她 身体的念头。 她是明治四十四年出生的,体格不像现代女性那样欧化,但是,她年轻时游泳, 打网球,所以和同时代的女性相比,有着十分匀称的骨骼。她的胸部平坦,乳房和 臀部不发达, 腿虽然细长,但是小腿微微呈O型,不太直。尤其是脚脖子不够细。 不过比起西洋人那种修长的腿来.我更偏爱像我母亲和姑母那样的日本女人的弯曲 的腿。笔直如棍的腿没有曲线,不好看。比起发达的胸部和臀部来,我更喜欢像中 宫寺的本尊那样微微隆起的程度。我想象妻子的身体就是这个样子,果然不出我所 料。只有她那洁白的皮肤出乎我意料之外。一般人身上总有些细小的斑点,而我找 遍妻子的全身也没发现一处。……虽然她已有四十五岁,还生育了一个女儿,皮肤 竟然没有一点假疵。结婚二十年,同床共枕至今,才刚刚知道了妻子的肉体美而惊 异的丈夫,就像是新婚不久的感觉一样。 我贪婪地注视着妻子的身体,感叹不已。忽然我想到妻子也许并没有睡着,只 是在装睡。本来是睡着的,中途醒了,但是由于羞耻而装睡。我认定是这么回事。 也许这仅仅是我的妄想,但我非要这样想。这雪白而美丽的肉体,像死尸般的任我 抚弄,实际上却完全是有意识的,这个念头给予我莫大的愉快,我很可能不把这恶 作剧写进日记里了。如果她确实在偷看我的日记,以后就不会喝醉了。……不,她 不会不喝酒的,如果她不再喝酒,就证明她偷看日记了…… 晚上8点, 木村来电话,“后来太太怎么样了?我应该去探望一下的。”我告 诉他:“后来吃了安眠药,现在还睡着呢。她不难受,不用担心。”…… -------- 图书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