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卡拉的套房完全是另一种天地,一个充满鸟语花香的温暖的世界。落地窗外是 绿意盎然的花园,小小的壁炉里烧的是气味芳香的短棍木柴。玻璃器皿反射着火光, 在墙面上投射出斑驳的色彩。 一个女佣,而不是身着制服的侍者,送上了咖啡和白兰地;这两样东西卡拉自 己都没喝,她小口抿着的是一种加了冰水的饮料。“咖啡让我难以入睡,而白兰地,” 她耸耸肩,“我都不记得它是什么味道了。” “这与你的小叔子不无关系吧?”警官小心翼翼地问道。“对朱达我们毫无办 法。” “为什么朱达如此嗜酒呢?”埃勒里问。“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爱喝酒呢?…… 把脚放在脚凳上吧,奎因警官。晚宴一定把你累坏了,这我知道。伊曼纽尔。 皮博迪无疑是个超级故事大王,遗憾的是他从不知道适可而止。斯托姆博士,一头 猪而已。作为外科医生,他可能算是最好的一个;作为猪嘛,当属最等而下之的一 类。 我是不是太尖刻了?偶尔放纵自己,当一回长舌妇倒真是一种享受呢。”她眼 神中的凄凉引起了埃勒里的注意。他很想知道卡拉。本迪戈对她丈夫的人身安全受 到威胁这件事了解多少,或许她全然无知。显然这也是警官的想法,因为他说道: “你丈夫让我感到困惑,本迪戈夫人。他是我见过的精力最旺盛的人之一。” “你的概括非常准确,警官!”她高兴地说,“我是说,你对他的感觉。所有 初见凯恩的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你说初见谁?”埃勒里问。“凯恩。” “凯恩?” “噢,我忘了。”她笑出了声,“凯恩才是我丈夫的名字。凯恩,K-a-n-e.” “可他的名字不是金,K-i-n-g 吗?” “那根本不是他的名字。我们都是媒体的玩物,不是吗?一直以来,报纸总把 凯恩称作‘军火大王’或这个那个‘大王’,就这样称呼来称呼去的,他也开始用 ‘大王’做名字了。开始这还只是家人之间的戏称,慢慢也就成了习惯。” “他弟弟朱达也管他哥哥叫大王吗?”埃勒里问,“我觉得这一整晚都没听朱 达说过一句话。” 她耸耸肩:“朱达像接受别的任何东西一样接受这个。朱达的嗜酒常把他带入 一种孩子气的别扭脾气中。他用‘大王’这个称谓时只当它是一种——一种代号。 就是埃布尔也从众随俗了。我是唯一喊我丈夫本名的人。” 埃勒里多少有些了解她眼神中的凄凉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把自己怎么与她丈夫相识的故事讲了一遍。那是在巴黎一间极为时髦的餐馆 里,自始至终都很有本迪戈的特色。他们的桌子相邻,两拨人的声势都不小。她在 他那拨人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其中一个黑眼睛、留着拜伦式发型的高大的男人。他那 拨人里有两位法国政府内阁成员,一位级别不低的英国外交官,一位名气很大的美 国将军,还有埃布尔。本迪戈——没有女人——但是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军火 大王的身上。 整个餐馆里产生的骚动令卡拉不得不打听这个人的背景。 她以前对他当然有所耳闻,但一直以为他的故事被她自己也身处其中的那个只 会传闲话的社交圈子夸大了。现在,亲眼见到了他本人,她不由得相信那些故事都 是真的。在她生活的圈子里,男人不是愤世嫉俗、身居高位的活化石,就是百无一 用、一文不名的口头革命派。他站在这些人中间,就像一个喷发出五彩火球的罗马 焰火筒。他耀眼的光华和灼人的热力令周围一切暗淡的东西都鲜活、明亮起来。 作为一个女人,卡拉立刻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我还记得我是多么庆幸,正好把自己美丽的侧影呈现给了邻桌,”卡拉微笑 着说,“心里想着有没有可能赢得这样一个男人的爱情。据说他很少跟女人打交道。 所以,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种挑战,而我当时对我的朋友和我的生活 都已厌倦到了极点。 “想必我的这些心思都挂在脸上,被他察觉到了——呈现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恐怕得说是暴露无遗。”她补上一句,“当时二战刚结束不久,我穿的是一件费克 埃玛设计的特别不体面的衣服,所以,当埃尔布雷男爵夫人——人们背后都叫她‘ X 光夫人’,因为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举着她的长柄望远镜悄悄告诉我,那 位大王先生用无礼的深情 目光凝视了我很久时,我大吃一惊——她当时用的就是‘无礼’这个词。” 男爵夫人看到卡拉惊异地挑起眉毛的样子,便解释说,“大王先生”是法国左 翼报纸对本迪戈军火企业拥有者的称谓。 “我转过头去,”卡拉小声说,“正碰上凯恩的目光。我的目光是冷冰冰的, 意思是让他知道我可不是那种女服装模特,人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但是,我碰到 的他的目光却是那么热烈…… “我赶快把目光转开,觉得脸发烫。我不是那种老派守旧的女孩,而且战争让 我们大家都饱经沧桑,可在那一刻,我觉得我就是那样一种女孩。他是那么……那 么有独特吸引力的人……这时我像女佣似的大叫一声,我想,这正是埃尔布雷男爵 夫人追求的效果,因为她是那种最喜欢搞恶作剧的女人,她用像马刺似的高跟鞋后 跟踢了一下我的脚踝。我抬起头,在泪眼模糊中看到他已站在我的座位旁,那神情 既有纡尊降贵的傲慢,也有逗趣的成分。 “‘如果是我吓着了你,那么请你原谅,’他用学生腔的法语说,‘但我想告 诉你的是,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当然,用美式英语来说,它听起来有 些——你们是怎么说的——乡土味儿,”卡拉费劲地找出了这么个字眼儿,“但法 语使这句表情达意的话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魔力。不管它显得多么奇怪,当凯恩用他 那深沉、洪亮的美国口音说出来时,就像之前从未被人说过一样新鲜。 “我的表哥,克劳德尔王子,是我们这一桌的头儿。在我找到合适的话之前, 克劳德尔起身直言,‘我必须告诉你,先生,你太冒昧、太失礼了,你最好还是立 刻打住。’” “这下可不得了了吧。”奎因警官笑道。 “应该有一场决斗。”埃勒里说。 “没有,”卡拉否认道,把她那迷人的脑袋靠在椅背上,“不过你们所说的事 都会让男爵夫人兴奋不已。熟悉欧洲所有阴谋活动的埃尔布雷男爵凑到克劳德尔的 耳边嘀咕了几句,我表哥顿时戏剧性地变了脸色。原来他正是依靠本迪戈的钱维持 着自己的流亡生活的;他一直念念不忘推翻我们国家的革命政权,回到那里并最终 夺回他的王位。克劳德尔从没亲眼见过凯恩。本迪戈。对于本迪戈家族来说,这些 都是不那么重要的事,都是通过他们在巴黎的代理人和银行家办理的。 “这期间,凯恩就站在我的旁边,根本没注意别人。这是一次非常冷静的求爱, 整个餐馆都陷入一片沉静当中——这种公共场合的可怕的沉静让人难堪到极点,又 无处可藏。 “克劳德尔紧张地说:“先生,也许我说话太急了,但您应该理解,先生—— 并没有人替您引见……’ “凯恩根本没有正眼看他,说:“那么,替我引见吧。’ “脸色苍白的克劳德尔就势作了介绍。” “既然这是个如此浪漫的故事,”埃勒里咧嘴一笑,“你想必是赏了他一个耳 光,然后夺门而出。” “不,”卡拉用梦幻般的语气说,“我没有,因为这是很实际的浪漫。我知道 了我们这个家族得以维持的原因;战争期间我已受过太多不恭敬的对待,以前享受 的王室成员的礼遇早已荡然无存。何况他是那么的英俊,而他的冒犯是伴着对我的 恭维而来的……但他接下来所做的事令我很难再保持受到奉承时的高兴劲儿。” “他做了什么?”警官问。 “他命令所有不是红头发的女人离开餐馆。” “什么?” “他下达了一道命令,奎因警官。他用一种撼人心魄的语气发号施令,说只有 红头发的女人可以留下。他把领班唤来,让这个可怜的人送所有黑发、金发和灰发 的女人出去。领班双手绞在一起,一溜烟跑掉了,而凯恩则安安静静地站在我的座 位旁。整个餐馆,不用说,吵成一片。 “我气坏了,想站起来离开,可男爵夫人抓住了我的胳膊,对我发出嘘声,向 我耳语了几句关于王子的话。我瞥了一眼我的表哥,看得出他是想不顾身家性命地 逞英雄。可怜的克劳德尔!可以想象他该有多么为难。所以我不得不装出觉得很有 趣的样子,并且带着微笑抬头看了看制造这场混乱的巨人,好像我很欣赏眼前的这 一幕。说心里话,我心里是有点儿飘飘然。” 卡拉又一次朗声笑了,笑得很开心。“领班陪着经理回来了。这位经理也同样 把双手绞在一起:“先生肯定是在说着玩的……那怎么可能呢……这些都是有身份 有地位的人……’但被他称作先生的那个人却很平静地说他一丁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都没有,还说这间屋子就是一个星系,只允许有一个太阳,就是最美丽的那一个; 他提醒经理,太阳是红色的,所有头发不是红色的女人必须立刻离开。 “经理急得手足无措,派人把店主叫来了。店主也坚持不能那么做,但说话的 时候是非常恭敬的,同时也有不容商量的固执;还说那样做不仅是不道德的,而且 是闻所未闻的,更何况从商业角度考虑,这等于是自杀行为,他立刻会失去全巴黎 最高尚的顾客群体,会被控告、唾弃、毁灭…… “这时凯恩朝他那一桌看了一眼,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埃布尔站起身来,走到他 的哥哥身边。他们简短地交谈了两句后,埃布尔把店主叫到僻静处,密商了一阵。 这期间,凯恩用抚慰的语气对我说:“为此深表歉意。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只得再次朝他笑一笑,也示意克劳德尔少安毋躁…… “后来店主又过来了,他的脸色比我表哥的还苍白。他问本迪戈先生和他的客 人能不能先到隔间里休息一下,只是一小会儿……本迪戈先生笑了,说他愿意照办 ——如果我和他的客人一起去的话。” “你去了吗?” “我不得不这样做,奎因先生,不然的话,克劳德尔王子会无可选择地扑上去。 我走到克劳德尔跟前小声对他说,我自己很乐意这么做——听凭凯恩把我带离 餐厅。 张口结舌的王子留在了那里,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卡拉又笑出了声, “埃尔布雷男爵夫人张大了嘴巴。 “十五分钟后店主来到凯恩待的隔间,告诉他所有那些不幸没有长红头发的女 士们‘都已被疏散了’,然后躬着身子又退了出去。这次,凯恩严肃地点了点头, 对我说:‘我非常确定你是在场的唯一的红发女人;如果不是这样,我还会采取别 的适当的行动的。能否请你赏光跟我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用餐?’我们又回到了餐厅 里,一个女人也没有了——只剩下几个不那么好奇的男人。不用说,克劳德尔、埃 尔布雷男爵夫妇,还有其他那些人,也都不见了。” “是什么使店主改变了态度?”埃勒里问道,“我可以猜想他为此获得了一笔 巨款,但在我看来这不是一个付多少钱的问题。在发生了这样一场风波之后,他以 后的生意还怎么做呢?” “他不再在那儿做生意了,奎因先生。”卡拉说道,“就在当场,你知道,按 照凯恩的指示,埃布尔买下了那个餐馆。” 四天后——那是她生命中最令人兴奋的四天,卡拉说——他们结婚了,留在欧 洲大陆度了一个长长的蜜月,这差点儿要了埃布尔的命。但卡拉沉浸在爱河里,对 此全然不知,直到两个月后才被她丈夫带到本迪戈岛。 “那以后怎样了?”警官问道,“像你这样一位女士,本迪戈夫人,想必感到 孤独寂寞吧?” “噢,不,”卡拉反驳道,“和凯恩在一起,我怎么会寂寞呢?” “他不是工作很投入的人吗?”埃勒里说,“下班很晚,夜以继日?我的初步 印象是,你似乎很少能见到你的丈夫。” 卡拉叹了口气:“我从不认为女人应该阻碍男人的事业,这大概是因为我在欧 洲时受过这方面的熏陶……不过,我们确实会安排短暂的休假。我常常陪凯恩进行 公务旅行,去世界各地。上个月就旅行了好几趟,比如说,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凯恩说我们很快又要去伦敦和巴黎。”她重新把奎因父子的酒杯斟满,手微微 有些发抖,“你们真的不必为我感到难过。”她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当然,我 有时是缺少志趣相投的女人的陪伴,但是,既然嫁给了一个杰出的人物,就必须作 出某种牺牲……你们知道吗,我丈夫当年曾是著名的运动员。” 情况有些令人伤感。在卡拉的盛情邀请下,奎因父子兴致不高地走进一个摆满 她丈夫的战利品的房间,就像游客被导游带入他们并不感兴趣的博物馆。这是一间 颇有希腊风格的房间,立着线条流畅的大理石柱子,摆满了体育竞赛奖杯和奖牌— —据卡拉。本迪戈说,这些都是她杰出的丈夫在年轻时赢得的。 “这位伟人的辉煌却从未见诸报端。”埃勒里说着扫视了一下那些奖牌和奖状, 还有那装满了极具纪念意义的足球、棒球、滑雪板、雕像、奖杯、长柄曲棍球球杆、 花剑、拳击手套的柜子,这百十来件东西是主人多方面体育才能的证明,“所有这 些都是本迪戈先生赢来的吗?” “我们不想让那些杂志记者对此大加渲染,奎因先生。”卡拉说,“是的,这 些都是凯恩上学时赢来的。我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体育项目是不擅长的。”埃勒里 停下来细看一座水球比赛的银质奖杯,发现上面凯恩的名字醒目地凸显出来。“这 上面凯恩的名字似乎比其他的更明显,是不是重新刻过?”警官从埃勒里的肩膀上 望过去,也发现了这一点。卡拉也停下来看了看,点点头:“是的,是重新刻过。 我第一次看见它时也问过凯恩。” “埃布尔,朱达。”埃勒里突然转过身来,“在《圣经》里这两个名字不是读 做亚伯和犹大吗?①我还奇怪为什么哥哥的名字反倒与《圣经》里的人物无关,而 实际上是有关系的,不是吗,本迪戈夫人?凯恩——K -a-n-e——这也不是他的名 字。他的名字应该是——” “该隐②,C-a-i-n.是的,奎因先生。” “这就难怪了!” “不错,这个有血腥味的名字一直令他不安。在他要进私立学校时——我想那 是一所与军事有关的学校——尽管他还是一个孩子,在他的坚持下,名字还是改了。 他跟我说他是在他的‘创世纪时期’赢得这个水球奖杯的——我也一直称那是 他的‘创世纪时期’——所以他重刻了那个名字——凯恩。” “从他现在的样子看,本迪戈夫人,”警官说,“你的丈夫想必一直都在做这 些体育运动。可他是怎么挤出时间的呢?” “并非如此。除了和马克斯练习拳击、摔跤,我还从未见他做过其他运动。” “什么?”警官环顾四周。 “他现在说不上有什么体育锻炼。”卡拉笑道,“让我告诉你,凯恩实在是很 特别的人。他只靠一天两次按摩就能保持体形和肌肉的强健。信不信由你,马克斯 是位技艺高超的按摩师,当然,凯恩在马克斯心目中的地位也非同一般。他还很注 意饮食习惯——你们也看到了,他今晚吃得多少——他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凯恩 的个性是一个多面体!在很多事情上他就是一个大男孩儿,但如果论及其他,那就 难说了。你们恐怕想象不到吧,多年来他还被评为世界上十位着装最有品味的男士 之一呢。我领你们去看看。” 在大王的妻子的催促下,他们又来到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很大,说它是一 个男性用品专卖店也不为过。衣橱一个挨着一个,还有很多可移动的挂架。套装、 风衣、运动衫、礼服、鞋子——应有尽有。 “他根本没有时间把它们一一穿过。”警官惊叹道,“埃勒里,看看那边成排 的马靴!他经常骑马吗,本迪戈夫人?” “他已经很多年没上过马了……是不是难以置信?凯恩倒是经常到这里来,但 也只是看一看。” 他们一边观赏这带有皇家气派的衣物间,一边适时地说上两句应景的客气话,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卡拉,我们的客人怎么会对我的衣橱感兴趣呢?” 他站在门口,英俊的面孔显得异常疲倦。从他的声音里能清楚地听出不悦和烦 躁。“你不会剥夺你的妻子夸耀她丈夫的乐趣吧?”卡拉快步走到他跟前,把手臂 搭在他的腰上,“凯恩。你今晚太累了。”她显然被吓着了。尽管她的声音里只流 露出关切,从表情和态度上也看不出什么,但埃勒里对此深信不疑,就好像她的不 忠行为被当场抓住,随之而来的将是无情的惩罚。“这的确是长长的一天,而且没 有什么让人高兴的事。你们二位先生想不想在上床前再和我喝一杯?”他的语气是 冷冰冰的。“谢谢你,不打扰了。我们恐怕已经占用了本迪戈夫人太多的时间,” 埃勒里扶住父亲的胳膊说,“晚安。”卡拉回应了一句,但声音小得听不清。 她在微笑,但突然之间脸上毫无血色。 本迪戈向旁边站开一步,让奎因父子过去。警官急忙将胳膊抽出。一名保安人 员正警惕地站在门外。就在父子俩正要踏入走廊时,本迪戈说:“等一等。” 他们停下了脚步,不知道又有什么新的花样。这种一惊一乍的感觉实在让人不 舒服。这家伙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含有圈套和计谋。 然而,本迪戈大王的语气又变得心不在焉起来:“好像应该有东西给你们,埃 布尔还叫我别忘了。是什么东西呢,让我想想。”马克斯一号那巨猿一样的身影出 现在走廊拐角处。他靠在一面墙上,嘴上叼着一支长长的雪茄。他们可以感觉到他 那阴沉的目光。“想起来了吗?”埃勒里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噢,”大王的手 伸进胸前的口袋,“今天晚上又收到了那样一封信,是末班飞机送来的,属于普通 邮件。”他把信封放在埃勒里手上。信封已被打开,埃勒里并没有抽出信笺,只是 定定地看着本迪戈的脸。除了带有倦意的冷漠,他什么都没看出来。“你已经读过 了,本迪戈先生?”奎因警官不客气地问道。 “在埃布尔的坚持下。还是那些废话。晚安。” “什么事,凯恩?”卡拉走了过来。“跟你无关,亲爱的——”门就在他们面 前关上了。 当他们往自己的套房走去时,马克斯一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六英尺的地方。然 后,猝不及防间,他一步跨到他们跟前。“干什么!”警官不由得向后躲避。马克 斯一号用他的食指顶在埃勒里胸前戳了戳,埃勒里的身子晃了几下。“你,不怎么 样嘛,对吗?” “什么?”埃勒里有点儿结巴。“啊哈。”马克斯一号原地向后转,大摇大摆 地走开了。“这算怎么回事呀!”警官嘟囔道,“他在搞什么鬼?” 埃勒里锁上门,揉了揉前胸。这第三封信与前面两封没什么两样。信纸的质地 还是那样好,规格也没变;写信者用的还是同一个牌子的打字机。那一行字是: 你将在六月二十一日周四被谋杀—— “六月二十一日。”警官若有所思地说,“加上了月份和日期。只剩下不到一 个星期的时间了。他在后面还是画上了横线,这说明后面还有话要说。那么他还能 说什么呢?” “至少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埃勒里仔细查看信封,而不是信的内容,“即 精确的时间,可能会精确到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四的几点几分。你注意到这个信封了 吗,爸?” “我怎么能注意到,你把它像宝贝似的捏得那么紧?” “这证实了我们一直怀疑的事情。大王说信是今晚运邮件的飞机送来的,这就 意味着它应该通过了某个邮局。可是,它没有。你看。” “没有邮票,没有邮戳,”他父亲低声说,“它是在邮包到了之后被人插进去 的。” “内部的人干的。这次毫无疑问了。” “但这也太蠢了,埃勒里。难道他没心眼儿吗?小学生都知道这样一个信封会 暴露它来自岛上。我还是不太明白。” “真是太好了,”埃勒里出神地说,“因为他们并不需要我们,爸。一点儿也 不需要。现在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在窃听室里听到这里的一切了。” “你打算做什么,儿子?” “上床睡觉。明天早晨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表明自己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