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体验(1)
史密斯来火车站接我,他比以前更瘦了。他口里含着止咳的糖药片,可他还是
被阵阵的咳嗽弄得浑身抖动不止,这一幕让我感到一阵惶恐。很快,我已深信这里
湿润的气候对他不起一点作用,或许都不如堪萨斯干燥的气候。可他还是蛮信任医
生的。
他寄宿在一个教友派教徒的家中。他的家很温馨,我也暂时住在那里,我们的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从我来以后,我发现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经受着从未有
过的折磨,我每天都要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为了防止他手淫我又采取了用绳子
捆绑他那个部位的办法。虽然这样他会很痛苦,可是这种方法很有效。我就睡在他
旁边的床上,这样方便我给他敷冰块以缓解他的疼痛。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用了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恢复了些体力。他的咳嗽也减轻了些,精神状况好多了。
一天晚上,我给他讲了布拉德劳佛那天做报告的情形,并作了一番评论。
“把这些都写下来,”史密斯说,“我肯定我们报社会用你这篇文章。”
他还说我可以配上一张这位“巨人”的生动照片:他用一只眼来看这个世界,
像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他又补充说,如果他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他会被抬举得更
高。
我不完全同意这个观点,我们开始了激烈地讨论。我认为个人主义和社会主义,
一个离心力,一个向心力都应该在生活中获得发展并结合起来。问题只在于如何来
平衡这两个内容相反的东西,使每个人都获得最大限度的公平公正和幸福。
史密斯是卡尔·马克思的拥护者,他摆出的论据全部是有关集体主义的。他坚
决地否定了对方论据的价值。他承认我的论点是能站得住脚的。从他赞赏的口气中
我推断出我的知识和思想水平和他的差距已经很小了。在同一问题面前,我和他已
能一争高低了。他自己也承认这种讨论可以增进我们彼此间的友情。他掌握的黑格
尔学说知识,一直令我望尘莫及,这个学说已经深深地融入到他的性格中,成为他
性格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写好了关于布拉德劳佛的文章,史密斯带我到报社介绍我认识总编卡佩先生。
说实话,那时的《费城日报》,只是创刊时人们那么称呼,到后来都把这份报纸叫
“弗尼日报”。我给他的报社供稿,每周可以拿到五十元的稿费,我就把从劳伦斯
挣到的钱都存了起来。
一天,史密斯和我谈起爱默生,说他有一封引见信,他可以去拜望他仰幕已久
的诗人。史密斯恳求我陪他去,我不情愿地答应了。我完全不认识爱默生,史密斯
让我看过他的几首诗,他给予爱默生的极高的评价。但我对这几首诗只读了一点点
或者说一点都没读进去。就像是现在的年轻人对我表现出的漠然一样,我很理解他
们的态度,所以也能原谅他们,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每天在做什么。
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和史密斯去看爱默生。他极其礼貌地迎接我们:他让
我们坐得很舒服,他自己也选择了一个便于听我们说话的位子坐下。史密斯开始他
的长篇大论,一会儿说,爱默生的那些哲学著作对他影响有多么深,一会儿又说他
从中汲取了多少勇气。和蔼的老人善意地笑着,时不时地摇摇头,嘴里说着:“是,
是。”史密斯说得越来越激动,他问哲学家为什么从未就社会和资本与劳动的关系
发表过他的观点。老人的手换了好几个姿势后放到了耳后,脸上仍然挂着宽容的微
笑,没多说什么只有几个字:“是,是,的确是这样。”
刚开始,我猜想他是聋子,但史密斯似乎并不怀疑这一点,他继续提问,爱默
生的回答模棱两可,且与主题无关。我仔细地观察老人,他大约五英尺九英寸那么
高,瘦瘦的身材——甚至可以说是清瘦,脑袋又长又小,瘦削的脸上长着一个引人
注目的大鹰勾鼻。从他宽宽的下巴可以判断他似乎很有自信和毅力。他灰色的眼睛
流露出慈祥的目光,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目光。好似他的灵魂早已超脱于这个纷繁
复杂的世界之外,是那么的高尚纯洁。
“一个勇敢的老人,也许他像一个闷罐子,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我想。
很久之后,对我来说他的耳聋已成了他聪慧的象征和阐释。他总是远离人群居
住,但和这个世界保持联系,一方面他可以向人类的苦难施舍他有限的怜悯,另一
方面他可以利用这个世界来丰富他的思想。每当我听到他的名字时,他那张微笑着
的脸都会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这次拜访,老人的耳聋和史密斯笨拙的问话都让我感到心烦意乱,我觉得这简
直就是在白白浪费时间。我们起身告辞,我大声地对史密斯说:“老人是个聋子”
“啊”他回答,“我看懂了他永恒的笑,明白了他古怪的回答。你是怎么猜到的
”“他时不时地把手放到耳朵后。”我说。“是的,的确如此,我真是愚蠢。”
史密斯说。
那年秋天,格雷戈里一家去了科罗拉多。刚开始我非常遗憾以后再也见不到凯
特了。但她毕竟没有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很快她的形象就被我从记忆中抹去
了。再加上我在费城从事记者工作,新的工作和生活没有让我抽出空来为此事悲伤。
此外,听从她母亲的建议,她没再给我写信。当时,与莉莉的一段短暂的相处也很
快从记忆中消失了。事实上,年轻时,欲望的冲动是一种短暂的病,迟早都会好的。
在费城工作后,我便开始追求一位费城女孩子,她一直都在拒绝我,持续了很长时
间。当她同意接受我时,她装出极害羞的样子,原因自不必说了,我非常地失望。
所以我觉得她都不值得提起。从那以后,我一直都在思考害羞就像一片无花果树的
叶子与那些缺乏风韵的魅力是相称的。
一八七五年春天,由于私事我回到了劳伦斯。那些业主们威胁我如果我不分他
们一些“栅栏广告”挣来的利润,他们就拒绝再让我使用他们的土地。我把他们召
集在一起坐下来友好地讨论了此事,最后我同意抽取每年利润的四分之一给他们。
我顺利地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跻身于律师行业,那天区法院的大法官巴西特
指派巴克和哈钦斯做我的主考官。考试也就是一个程序而已,没什么实质意义,他
们两个每人问我三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回答完毕,大家便一起到埃尔德雷奇饭店共
进午餐,开香槟为我的成功祝贺。大法官第二天通知我被录取了,六月十五号作最
后的答辩。
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旁听席上坐满了人,就连我从未在法庭上见过的史蒂芬法
官也到场了。中午十一点,大法官向听众席宣布我已成功通过考试符合录取条件。
如果在座的法律界人士或执行官没有异议,也不准备提问来考查我的能力的话,他
将宣布录取我。当我看到史蒂芬大法官站起来时,我震惊了。他说:“应法庭允许,
我想问这位考生以前在学校的品行。”除了他,在场的没有其他人知道我曾被学
校开除过。
接着,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来探测我的水平。我只读过几本课本和有关法律的
历史,加起来最多五六本。两个小时的考问,我的无知暴露无遗。那天上午,天很
热,当巴西特法官宣布休庭大家吃午饭时,我更加感到自尊心受到严重的伤害。史
蒂芬同意休庭后,大家都起立,看到巴克、哈钦斯还有五六个律师来安慰我,我感
到非常地吃惊。
哈钦斯说:“史蒂芬在炫耀他的能耐,有一半的问题我都答不上来。”
巴西特大法官找我到他办公室,告诉我不要害怕。下午两点,回到法庭上,我
下决心尽我所能回答问题,同时无论如何我也要保持微笑姿态。
考试继续在挤满人的大厅里一直进行到四点钟,只有史蒂芬大法官一个人坐着。
下午这一场我表现得很好,但是一个有关于证词的很简单的问题把我“挂”住了,
我很愤怒被他给问住了。
最后,哈钦斯作为我的两位观察员中的年长者,站起来向全法庭重申刚才他和
他的同事对巴西特法官所表明的观点,就是我符合在堪萨斯州从事律师职业的一切
条件。他接着说:
“史蒂芬法官已向我们展示了他在英国基本法方面的博学多才,然而我们也知
道,他的博学并不能够使那些证书获得者苦恼,也不能因哈里斯先生未在大学里取
得优异成绩而处罚他。”他总结说,“公正的听众们都将承认他出色地经受了一次
极为严格的考验。我很乐意建议阁下将他作为实习生吸收进律师这个团体,直到他
正式取得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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