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天晚上,埃及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决定收购“不列颠”号游船的爆炸新 闻,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间。甜梦如蜜,使他心花怒放,喜不自禁。但是,这并不意 味着他的事业已经达到了顶峰。往事如烟,种种回忆又浮上了他的心头。他仿佛又 回到了过去那最艰苦的岁月里。他童年的美好时光是在哪里度过的呢?回想起往日 的那种黯然神伤的日子,他至今都难以理解人的残忍和冷酷。1943年的那些时日, 油然浮现在他的面前。他和父亲已经徒步走了很长时间了,父子俩沿着铁路走呀走 呀,不停地往前赶着路。这条铁路从他的故乡罗赛特一直通到大都会亚历山大港。 虽然逝去的时光已经十分久远,但是往日的生活细节,却依然清晰难忘,历历在目。 他和父亲并肩走过一个穷人居住的地区,一股强烈的鱼腥味扑面而来,烈日似乎能 把人烤焦。那正是一个夏天,在一排排的鱼摊上,渔民们无精打采,疲惫不堪,他 们甚至连驱赶云集在四周的苍蝇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一年,他十三岁,正是他渴求知识的年月。集市上,人们出售一盒盒的椰枣 和味道鲜美的橘子汁,这种饮料喝了后,往往使人感到肚子不舒服,原因是掺了运 河里的水。他的父亲是一位很严肃的人,最讨厌花言巧语。他是港口监督办公室的 一位税务官,主要给来到罗赛特地区或到其它城市的阿拉伯渔船发放签证。这些城 市都是沿海一带的港口,像塞得港、达美特,还有西部的一些渔村,像爱尔阿拉美、 拉斯爱尔黑克马、萨第巴拉尼,萨鲁姆等。后来,英国人的军舰开来后,把他的工 作完全打乱了。他们是从不交纳关税的。 通往港口的那条路很长,大约得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而乘公共汽车去,价钱 又很贵。有点钱还得买肉呢。自从大战初期以来,人们总是想方设法在黑市上,从 犹太人和希腊人那里,几乎像乞丐似的获取减价的低廉物品。而塔莱克也曾这样做 过。当德国纳粹的飞机轰炸港口,轰炸英国轮船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向那些犹 太人和希腊人投掷炸弹呢? 在他的梦里,父亲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打着一条很细的领带,留着一撮小胡 子,带着一副钢骨架的圆眼镜,脸上没有笑容。有一天,也像往常的那些日子一样, 他提着一只已经磨损了的旧皮包,走上了街头。他们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嘻嘻哈哈, 吵吵嚷嚷。原来是一群身着便装的英国海员,正在杜马奇斯清真寺门前闲逛。他们 一瓶接着一瓶地喝着杜松子酒,喝得歪歪斜斜,酷团大醉。那个高个子的水手一下 碰到了他父亲的身上,由于冲力过大,把他的父亲撞倒在地下,地下全是烂泥。手 提包被打翻了,账本掉出来了,纸张散落了一地,全都沾满了泥污。塔莱克不由得 怒气冲天,火冒万丈,他猛地一下,朝那个醉酝酿的高个子英国水手扑去。不想, 一只如铁钳般坚硬的臂膀把他挡了回来。是他的父亲,制止了他的行动。父亲的这 只大手把他抓得很紧,他感到愤恨和羞辱。最终,他还是听从了父命。父亲那圆圆 的眼镜片上雨水淋漓,使他无法看清楚父亲的眼睛。他收拾起散落在地面上的账簿 和皮包。他们又默默地上路了。雨,不停地下着,越来越大。 在伦敦,塔莱克。艾尔。沙鲁克的生活并不特殊,平淡而不奢侈。不过,他的 俱乐部却给他带来了特殊的怪诞、离奇的名声。为了不引起布雷迪①大公司无谓的 多疑和不满,因为这家公司的俱乐部以他独特的声望,整日高朋满座,嘉宾如云, 连伦敦最保持传统的绅士们也频繁来往,所以,他从不把他的“幻影6 号”专车停 放在这扇著名的黑木大门前,尽管这里并没有任何禁停的特殊标志,而只是有一个 镶嵌瓷砖的长台阶。他让司机把汽车停在大街的拐角处,然后他迈着小步走过去, 他也并不因此感到不高兴。但是,他的警卫队队长认为,这是一种极危险的开玩笑 的举措,这也是他的职业习惯,他不能不作多方面的考虑。因为,他的收入很高, 他要忠于职守。但最终,他还是不得不服从。 埃及人在获得正式身份之前,他确实为难了好多年。种族歧视、冒充高雅、忌 嫉相仇,是伦敦高雅城区内三个紧密相连的通病。由此,对于埃及人来说,他确实 曾备受艰辛。对于一个阿拉伯的富人来说,要想闯过这扇闪闪发光的大门,要比那 些即使身无分文的英国贵族,还要艰难困苦得多。幸运的是,埃及人暴富了,他的 财富越聚越多,而同时,越来越多的英国贵族却陷入了生活的困境。当然,他永远 也无法与布雷迪大公司相比,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像对它那样的评估。但是,他居然 无偿地为该公司的所有大小餐厅安装上了细木护墙板,使之焕然一新。至少在这一 件事上,他得到了该集团的认可和嘉许。 然而,他当初的失误,差一点给他带来麻烦。确切地说,是因为他的那辆罗尔 斯。罗伊斯牌轿车。大约在一年前,他第一次来布雷迪公司拜访。当时,门房警卫 那不愉快的眉头一皱,这只是刹那间的动作,不仔细似乎无法察觉,但它却向埃及 人发出了警告。该集团的成员们,虽然他们拥有世界财富,他们也备受人们的尊崇 和艳羡,但是,他们也总是非常谨慎,表现出一种虚伪的谦恭,没有丝毫盛气凌人 的外露。他的那辆罗尔斯。罗伊斯牌轿车是最新的型号,深颜色,华贵庄重,车身 捏亮,没有一丝尘埃。这样的气派,丝毫也没改变他的处境。任何企图超越布雷迪 公司规范的公司或企业,不管你派头有多大,最终难有好运气。 这天上午,他走到楼梯口,正准备上楼,突然想起了他还有一个约会。福艾德 迟到了。好极了。其他的有关人员已经如约提前来到。他没有敲门。俱乐部的门已 经打开了。佣人随即为他脱下大衣,取下他的围巾和帽子。他径直走向陈放报纸的 桌子,上面堆满了各类日报。几年前,怀特公司、特拉维斯公司、卡里克公司、布 雷迪公司,总是不断地送来各种报纸和资料,有的虽已纸张揉皱,但他还是想方设 法把卷皱的地方熨平。可是,如今这个传统已不复存在了。 埃及人善于怀旧,他常会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这是他的天性。他匆匆地浏 览了一份开罗的报纸,便朝着一排排小客厅中的一间走去,这间小客厅紧紧毗邻在 大餐厅的旁边。他走进去,刚坐下,门响了。是福艾德来了!像往常一样,他的哥 哥大概又没穿大衣,没围围巾,没戴帽子。因为,埃及人从他踏在地板上的疲惫的 脚步声中便能立即猜想得到。声音越来越响,说明他已经穿过了门庭,走在了乔治 六世画像的下面,昏暗的走廊里已经打亮了灯光。这一切,不知情的人是无论如何 也想象不到的。 他走进来,两兄弟互相拥抱了对方。表面上看,塔莱克与福艾德好像两位分别 已久的朋友。但是,转瞬间,人们便可以立即发现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福艾德长 得比较清瘦,个子高高,看上去,他似乎更年轻一些。不过这一切只是给人们的一 个错觉,实际上,他至少要年长四岁。塔莱克平时总是尽量隐瞒他的年龄,到后来 连他自己也弄不清他真实的岁数了。他到底是出生于1929年,还是1933年呢?他对 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并不屑于回答。不管怎么说,福艾德是年长的。不管埃及人是 怎么想的,他的哥哥却越长越像他们的父亲。他有着和父亲同样的椭圆形面庞,一 脸可人的和气;有着同样的不甚宽大的嘴型;有着同样的一双手指不算修长的大手。 再加上他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使他具有一种无可争议的威严。塔莱克虽然拥 有巨额财富,但他永远也只是一个弟弟。 “你难道失去理智了吗?” 福艾德的屁股只在椅子上坐了一半,他靠着桌子。塔莱克坐在一只深色的西班 牙木制摇椅上。 ‘称冷静一点好不好,福艾德,“埃及人劝说道。 “你的疯狂带不来平静,带不来安宁,相反,带来的只是焦虑、忧愁和不安, 我的小弟弟。” 其实,福艾德。艾尔。沙鲁克毫无必要一定要再加上这个形容词“小”字。而 此时的这个形容词则充满了他对弟弟的一片真挚的爱,同时,也有一种打趣的口吻。 “请不要担心,不要忧虑。关于收购游船的这件事,并不严重,没有什么好大 惊小怪的。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六千万英镑的事嘛。就算这笔钱纳税了,打水漂了, 好不好。” “说实在的,我倒并不在乎买船的这件事。不要太小瞧人,不要把我看得太傻。 愚蠢的、无知的,不是我。叫我时时担忧,放心不下的,是另外一件事。你也知道 得很清楚,这就是巴拉茨。拉登公司。对你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大事。” 埃及人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他尽力使自己保持冷静。福艾德是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的呢?关于收购巴拉茨。拉登公司是他一生中最富有刺激性的挑战。然而, 这还是一个秘密。巴拉茨。拉登公司是英国一系列大型超级百货公司中最大的一个, 世界闻名,它的总资产,少说也有二百亿英镑,差不多是菲莱岛公司的十五倍还多。 福艾德对此了解得十分清楚。 “你也知道,我并没有把我的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清真寺里。在商店里,我看 到了那么多的人,那真是一个异常美丽的世界。我听着那一片片的嘈杂声,心里非 常高兴。我听到的是人们真诚的信任!” 福艾德。艾尔。沙鲁克在这里一再称道的这家商店,实际上就是伦敦一家最好、 最有名的帽子专营店,而他就是这个店里的经理。由于他经营有方,取得了巨大的 信誉。到他的店里经常光顾的客人,都是一些名声显赫的贵族,有女王的丈夫,有 克拉伦斯亲王和他的儿子乔治小王子,等等。埃及人的这位兄长,最不喜欢在伦敦 城里用餐,这也是尽人皆知的事实。 “没有一个人瞧不起我这个帽子商。有那么多的人经常来看望我,特别是有一 些见了你就害怕的人。你的敌人太多了,塔莱克,你的财富引起了人们的眼红,铸 成了大家对你的嫉妒。” 福艾德话语连连,滔滔不绝:“你觉得,游船事件使你大出风头,你把此事看 作只是一种消遣、解闷,玩得开心,无所谓。可是,那些记者们却在说,你的做法 是别有用心,另有它求。说这是你惯用的伎俩,塔莱克。你可不能再别出心裁,花 样选出,风头十足了,我的兄弟。你别忘了,我可是对你太了解了。” 他朝着他们父亲的那张照片又深深地望了一眼,仿佛父亲那嘲笑、挖苦的话语, 一时喷涌而出。 “当然,你并不是挥金如土的第一号疯子。以后,你还应该做些什么呢?是再 买一所饭店?是再买一座城堡?还是再买一架飞机呢?你不觉得累吗?你不觉得烦 吗?当然,是你,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更美好。但是,在这个家庭里,作为一家之长 的,不是你,却是我,千万要小心谨慎啊!假如你倒下去了,你的儿子,你的兄弟 们,也都会跟着全完蛋。 埃及人心中非常恼怒。当然,福艾德是唯一能够以这样的语气对他讲话的人。 但是,埃及人从来没有把他在伦敦的那许多漂亮的商店送一所给他的哥哥,来表达 他接受兄长训教的感激之情。六十年过去了,他早已没有了听从劝告的习惯。容忍、 克制,对他来说,早已不复存在。 “兄长,如果你对我有看法,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起……” “不,我始终和你站在一起,我和你的立场,没有矛盾。只是那种不该有的狂 妄却时时在困扰着你。我希望你更好,而不是更坏。你要多思考问题。这一回,对 你来说,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三十年来,你也知道,我所做成的每一件事,对我来说,又有哪一件不付出 重大的代价呢!” “我想说的,你都知道了。就说这一次吧,实在是你的花费太重了。” 埃及人又激动起来。 “如果我听你的,我们该向何方呢?” ‘称这次的举动太冒失。有钱也不该花在此处。你永远也不要相信那些英国人, 相信他们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他们是要慢慢地消耗你,折磨你,最后吃掉你,当 然也同样包括我们,我们一起。“ 埃及人愤怒的拳头猛地敲击在桌面上,发出剧烈的响声,使得福艾德不由一惊。 塔莱克怒目圆睁,他的嘴唇都气得发白了。 “什么,相信英国人?”他怒吼的声音都失真,僵直了。“你以为,我是在千 方百计地讨好英国人,五体投地地相信他们吗?那你就错怪我了!” 他气得脸都变形了。不过,他还是尽量把说话的声音压低一些,以免引起门警 的注意。 “说实话,我在这儿,并不是说我如何相信英国。” 他故意拖长语调,几乎改变了声音,有点油腔滑调,怪里怪气。同时,他把双 手一摊,摆了一个姿势。 “对于这个国家,福艾德,我了解它!这也正是我为什么选址于此,扎根、发 展的原因!” 在他那看似沉着、冷静的灰褐色的眼睛里,蕴含着一种怒不可遏的愤懑。福艾 德此时作出了让步的姿态,他变得很随和,心平气和地说:“要冷静!我只希望你, 再好好想一想。” 埃及人竭力克制着自己满腔的激情。 “我一直都是很谨慎,很谨慎的。” “有的时候,勇气,并不可取,而且还要受到责备,我的弟弟。你也很快就是 六十五岁的人了。” “请你不要担心,不要牵挂,福艾德,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一切都做好了准备。 所有的文件都已准备就绪。这是我最后的一搏。” “你不是没有钱吗?” “不,我有钱。” “那就拿来让我们看看,看看你有没有那一百一十亿美元,”福艾德曼声细语, 像是在开导固执的孩子。 “当然有啦。不过,这钱你是数不清的。” 埃及人的兄长自然从来没有跟如此巨额的款项打过交道。而对埃及人来说,对 此则是驾轻就熟,在行得很。于是,他立时精神大振。 “你知道,关键的问题是,你有了钱,才知道钱该怎么花。有的钱,有时候看 起来似乎花得很快,但它所起的作用,跟一座不动的金山是一个道理。我嘛,在金 钱上,我往往会有错误的视觉。你懂吗?那么,我就请求苏丹来帮助我。” 福艾德翻着眼睛朝上看。 “苏丹已对你的办法感到厌烦了。你应该给他点钱才对。” 埃及人用疑惑的神情,望了望他的兄长。 “你给他说了吗?” “没有,但是他用鼻子闻了闻。他立即就知道了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觉得怎么 样?他控制着伦敦所有的大银行。银行对他什么也隐瞒不了。” 塔莱克。艾尔。沙鲁克尽量做出和善的样子,他微微笑了笑。福艾德的话也确 实说过了头。也可能是他年纪大了的缘故,他滔滔不绝,讲了很多话。不管怎么说, 埃及人还是克制、容忍的。在他和他觊觎的那二百亿美元的控制权之间,绝不会有 什么必然的联系。况且,也不会有人知道此事。不过,给阿米纳,还是应该透一透。 除非29号大旅馆有空,萨米尔平时都在马蒙古堡过夜。这是一幢很大的住宅。 两个大房间,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直通到古色古香的厨房间;一间会客厅里,布置着 古老的家具。古老的黄颜色的长沙发上,总是沾满了咖啡的污迹,从天花板的石膏 角线上,不时会有鱼鳞状的白石灰粉脱落下来。这幢号称是小蒙地卡罗的住宅,经 历了三十年风雨的侵蚀,如今在圣塞大街一旁,像是一条搁浅的船只。很显然,这 不是那幢位于贝弗莉维雪尔城的豪华住宅,那里有各式精美的大理石艺术品,还有 可以观看八十套节目的电视。但是,他特别喜欢这座小城堡里的微型酒吧间,里面 有各式香摈酒。还有,就是这座小城堡的汽车停车场,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不少意 大利的雕塑品。每个月,萨米尔都要到附近的商场里去挑选,买上一两件意大利珍 贵的艺术品。 每当夜幕降临在洛杉矾的时候,也正是欧洲各大公司准时上班的时候,他把电 话机放在阳台的露天桌子上,开始了繁忙的无休止的电话业务联络。但是,今天晚 上却没有一个电话。因为现在正是度假时期。他的淡灰色的亚麻服装,散发出一股 香味。从大街上,传来了一阵阵嘈杂声,但这已经不是白天那种乱哄哄的、震耳的 响声了。突然,响起一声急促的汽车喇叭叫,显然这是一辆汽车正等着往左拐,准 备朝辛拿加方向开去。萨米尔微微一笑,笑容里含着一丝伤感,此时他那张聪慧的 面容,给人一种好感。他开车时从不紧张,总是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因为他有的 是时间。他永远有时间。 他绕过长沙发,在地毯上走了几步,他把一张碟片按数码放进唱机里,这是一 部价钱十分昂贵的音响设备。一曲悠扬而又深沉的爵士乐,立即在房间里响起。伴 随着乔。亨德逊的歌声,他轻轻地哼唱着,在阳台上来回漫步。他靠在铁栏杆上, 慢慢地点燃了一支雪茄烟。 在下面,一个金色头发的年轻女影星正在花园里,让一个穿着黑皮裤的其貌不 扬的高个子男人拍照。她摆弄着各种姿势,已经一整天了,她带着勉强的微笑,随 便让人摆布着。对于这位女演员来说,也是好莱坞的一个替死鬼。他已经强烈地打 了赌,说她会摔跤的,她不可能实现她美好的理想。好莱坞,是制造梦想的工厂, 特别是对于那些满怀希望的天真的梦幻者,它就是坟墓。 他轻轻地斜倚着身子,微风吹拂着他的脖子,萨米尔。艾尔。沙鲁克的脸上漾 起了微笑。他是一位电影导演,当然,一点也不假。但是,他从不撰写导演的构思 和规划,从不要求演员如何表演,拍摄是随心所欲的。所以,他没有失败者的苦恼。 做导演,不仅要受到严格、规范的训练和培养,还得要有运气和机遇。关于这两点, 萨米尔可以说都拥有了。他导演的第一部片子,不但分文未赚,而且血本无归。此 后,好莱坞理所当然地看中了他,原因是他有“强大的后劲”和“天才的潜力”, 说穿了,这就是金钱。他确实有花不尽的金钱。由于拍电影,现在他不仅是塔莱克。 艾尔。沙鲁克的儿子,而且是有名的埃及亿万富翁。现在的萨米尔已经是一位成功 的电影导演了。啊,太好了。好莱坞当然不是为培养爸爸的儿子的幼儿园,它是一 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已经是晚上八点整了吗?萨米尔要在棕榈树旅馆等她。阿斯顿。马丁汽车的钥 匙就在他的口袋里。他急急匆匆什么也不顾了,阳台上的电视在开着,音响里的碟 片在唱着,门窗都敞开着。那部旧电梯就在他的旁边,他没有乘,他步行到楼下。 他不必说明要车库里的哪辆汽车,每一次,三个柬埔寨保嫖都心领神会,争先恐后 跑来为他服务,妥善地把他引导到他所要乘坐的汽车旁,发动机早已点火待命。 即使是在马蒙别墅,人们也很难每天都能迎接到这辆本茨4GT 型的阿斯顿。马 丁轿车。这是1960年出品的系列珍品。目前,全世界也只有二十辆。萨米尔是花了 二十万美元把它买到手的。原因很简单,他崇拜波拉尼以及他们如日中天、闪闪发 光的事业。现在,他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是如何筹集这笔款子的。这当然不是卖掉他 那辆马斯拉第。塞蓬牌的旧车,他没有这种习惯。几天后,他居然把这辆阿斯顿牌 汽车买了回来。同时,他还花掉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钱财。在好莱坞,一个导演要懂 得如何花钱,如何扔钱。可以说,萨米尔是太精于此道了。 汽车顺着圣塞大街上开行着,然后向西转,走过辛拿加,再往南,很快就来到 了桑达。莫尼卡大道。他静静地听着马达的嗡嗡声,他希望路程再长一点,可是转 眼工夫已经到了。在棕榈树饭店的小门厅前面,桑德拉正站在人行道上等着他。饭 店里,客人熙熙攘攘,已经很难找到一张空闲的桌子了。她穿着紧身的白色长裤, 把她那双优美的大腿的轮廓勾画得十分明显。上身穿着一件丝绸的蔷薇红的短袖衫, 乳房高高耸起。栗色的长发挽成一个圆圆的发髻,几络零乱的碎发潇洒地飘散着。 “嘻!嘻!桑。” 他刚关上车门,她就迎上去,紧紧地贴在他的身旁。她低低私语,附在他的耳 边,亲呢地说着什么。他虽也有不少话,但他保持沉默。四天来,他们俩彼此间相 处得十分融洽。饭店里,人声嘈杂,乱哄哄的一片。那些电影制片人们,大杯大杯 地喝着酒,嘻嘻哈哈,高谈阔论,主要的话题都集中在他们投资预算的超支方面, 表达了他们的忧虑和不安。在左边,最里面,在一幅德加的赝品画的下面,他碰见 了鲍伯,他是电影《凯文。科斯奈的最后一件无袖长衫》的监制人。他笑得最厉害, 在不到六个星期的时间里,他已经投进了一亿美元。萨米尔微微一笑,他的腿稍有 一点跛,但他仍然风度优雅地朝他的餐桌走去,这是因为最近一次他骑马时从马背 上摔下来,受了伤的缘故。 ‘称好,萨姆!见到你真高兴!“ 自从影片《卡纳的婚礼》大获成功,一夜走红之后,萨米尔便交上了好运。这 是一部根据《圣经》故事改编的电影,著名影星安迪。加西亚担任主角,他扮演耶 稣。于是,制片人。演员、制片厂、经纪人,便死死地盯住了他,再也不放过他。 他激动了好一阵。人们以各种夸赞的方式,向他表示敬意,因为人们对那些不管以 何种方式进入演艺圈而功成名就的人,总是报以景慕和尊重。从另一个层面来说, 人们是否还知道,他不仅仅是洛杉矾富人区里的一位阿拉伯富豪,毕竟他还有点艺 术的才华呢?萨米尔对这些问题并不感兴趣,甚至感到可笑。他对他拥有的这一切, 抱着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相反,棕桐树饭店老板对他的热 情,倒使他感到激动和愉快。他特意为他们在如此顾客盈门的情况下,保留了一张 大餐桌。桑德拉早已经坐不住了,她不停地扭动着身躯,等得不耐烦了。 “我早就饿了!” 她看着菜谱上的小牛肉和意大利式的宽面条,不知如何挑选是好。最后,她要 了一盘色彩鲜艳的沙拉,叫嚷着:“这颜色真好看。” 她喝了墨尔乐红葡萄酒又喝了夏多奈白葡萄酒,感到心里一阵折腾,很不舒服。 于是,她又喝了一杯白水,辩解道:“冲淡一些也好,这对动脉血管有好处。” 萨米尔要了一杯美国威士忌酒。他不喜欢在饭店里吃饭。时间还早,他宁可做 些别的什么事。一番平庸、无聊而又热烈的交谈之后,桑德拉说:“萨姆,你可知 道,我很欣赏你的那部《卡纳的婚礼》,很喜欢它。我十分愿意在你下一部的影片 中扮演角色,不管演什么,我都愿意。你叫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一切听你的。” 她像一个顽皮的女孩子,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萨米尔瞪着他那双黑黑的大眼 睛,默默地望着她。他静静地听着,一点也不想打断她的话语。他可以长时间地倾 听着这些并无多大意义、甚至有些无聊的而又很甜蜜的悄悄话。在好莱坞,这也是 一种本领和天赋。他不知道他的下一部将会是怎样的一部片子,甚至是不是还会有 下一部,他都不知道。但他依然表现得十分热情,信心十足。他柔情地望着她,她 沉浸在幸福中。 “我一定会留下一个位置给你的,桑德拉。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想好了,我想 让你扮演玛丽。玛德莱娜这个角色。你觉得这个角色怎么样?” 尽管她对这个玛丽。玛德莱娜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根本就不知道, 但是这番恭维的话语足以使她心满意足,乐不可支了。她的那双化妆过的眼睛勾魂 似地望着萨米尔的嘴唇。她觉得,在她胸罩内的那双乳头正在悄悄勃起,透过她那 薄薄的T 恤衫,使她那丰满的乳房隆起得更高了。这顿晚餐延续了约二十分钟。他 们站起来,离开餐桌,她紧紧地贴着他。此时,整个餐厅里的人都在望着他们俩, 桑德拉全然不顾,她把整个身子都贴在萨米尔的身上,而且,贴得更紧了。 现在,他们下一步要干的事,就是要做爱了。一个当导演的,他面临的两个基 本主题,无非就是:和女人睡觉,凶杀格斗!他竭力克制着对她的欲望。桑德拉的 面容长得秀丽、端庄,确实深深地吸引着他。但更吸引他的,还是她那性感的肉体。 想到这里,他似乎有点担心,和这样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在一起,到时候他是否还 能够充分发挥他的男性激情。传者用手一挥,正等在路边的那辆阿斯顿。马丁牌汽 车立即开到了跟前。他又望了望她那隐隐约约看得见的带网眼花边的乳罩,那乳罩 把她的T 恤衫顶得很高,很高。这个着意打扮的玉体,正值青春焕发,爱意浩荡。 他微微一笑,笑得很甜,很舒畅;他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洋溢着十分得意的神采。 他们决定到她的家里去,她的家住在百佛里希尔市内的一个并不算富裕但又十 分独特的地段。她的演艺生涯刚刚起步。他将要悠闲自得、轻松愉快地和这个女人 做爱。在这个方面,和一个美国女人,更不必说和一个加利福尼亚女人做爱时,不 需要忸忸怩怩,客客气气,只要直来直去就行。她们没有欧洲女人的那种缠缠绵绵, 她们只追求大腿之间销魂荡魄的快感和疯狂。 在汽车里,桑德拉显得特别温柔娇媚。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她的寓所。此时他 想要和她做爱的欲念特别强烈。总之,他和很多女人做过爱,各种女人都有。前天 晚上,和他睡觉的是一位制片厂的女摄影师;上一周的周末,他是和一位墨西哥的 女歌星过夜的。刚一走进门,她便迫不及待地脱去她的无袖T 恤衫。然后,褪掉她 的长裤。接着,又很快解去她的乳罩。此时,她浑身只剩下一条三角裤。波浪般的 身段,柔美动人。她朝凉台走去。一阵阵城市的联耳的噪音,从他们的脚下,升腾、 扩散开来。她转过身,望着他,朝他伸开双臂,那神态,既有孩子般的天真,又有 戏剧般的色彩。看得出,在她的眼神中还蕴含着一丝胆怯。她似乎还没有习惯过来。 此时,对于萨米尔来说,在一个如此充满了强烈性欲的女人家里,由于他纵欲过度, 他已经是第六次感到力不从心,显示了他的性本能的脆弱和乏力。 ‘称太美了,桑德拉。“她已经完全放松,没有任何拘束了。对于美国的这些 性欲旺盛的女人,萨米尔每次总是这样轻轻地低语着说。她走近他,贴在他的身上。 ‘你想来吗?“在凉台上,桑德拉黑黝黝的裸露的身躯,在柔和的灯光下,闪 着一层神秘的亮光。他没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大腿。像触电一样,她 不禁一阵颤抖。夜风轻轻吹来,凉爽宜人。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萨姆,你真好,我感到特别温暖。” “来吧。” 他一下把她按倒在凉台上的一张床垫上,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她那丰满的双乳间, 狂热地亲吻。她的乳房散发着茉莉花的香味儿。她脱掉了三角裤,她的身体像鳗鱼 般的柔软。萨米尔也已经脱得干干净净。他赤裸全身,躺在红色的床垫上。她望着 他那男性的健美的身躯,春情勃勃,激荡不已。此刻,她刚才那一丝胆怯,已经完 全消失。她只有一个好美的意念,这个意念清晰地铭刻在她的心头。好莱坞是一个 竞争非常激烈的市场,众多的女影星聚集在这里,互相争斗,希望出人头地。为坚 定他的信念,她一定要给他留下一个永难忘怀的记忆。她要成为女影星中的佼佼者, 而且最终要超过她们所有的人。桑德拉想到这里,她兴奋到极点,她的嘴吻遍了萨 米尔的全身,她狂热地往他的下身吻去,并舔着他的肚皮,再往下舔着。同时,她 默默地告诫自己,这是一个最好的机遇,紧紧抓住,不能放过。一个电影导演,有 时只要一次机会,他就会像上帝一样,决定一个演员未来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