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整天马拉松式的活动,累得克拉伦斯王妃殿下筋疲力尽。她似睡非睡,头依 在皮椅的靠背上,披散着的金黄色头发在轻轻地晃动。她的这种姿势显然是很不舒 适的。萨米尔。艾尔。沙鲁克站起来,轻轻地摆弄着座椅下面的调节器。随着一阵 响声,椅子的靠背在渐渐地放平,最后几乎成了一个平角度,椅子变成了一张临时 的小床。 她在沉睡中盘着身子,安全带紧紧系在她的腰间,她想转动一下身躯,似乎又 很困难。他蹑手蹑脚,轻轻地解开安全带的环扣,生怕把她弄醒。他的手背不时地 碰到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体。这时,她轻轻地翻了一个身,面向右侧。他猛地一低头, 瞥见了从裙衩里露出的大腿。她那疲惫的身躯是那么地迷人。即便是在睡眠中,王 妃殿下优雅的气质仍旧依稀可辨。她又换了一个姿势,但她的两腿仍是紧紧地并在 一起。 在喷气客机的身后,埃及已经消失在淡蓝色的夜雾里。在一万公尺的高空,飞 机正向着伦敦飞去。萨米尔。艾尔。沙鲁克感到非常烦躁,一种奇异的情感困扰着 他的心,似乎有一种难言的苦闷。顿时,他产生了一种再也不想和罗斯王妃分开的 眷恋。他真希望这样的时刻能够无限期地延续下去,直到永远。这次埃及之行,使 他的内心两次受到震撼。这个年轻的女人把他的意识搅乱了,埃及把他的思想搞糊 涂了,使他心烦意乱,困惑到极点。 经过了几年好莱坞的清新、舒适的生活之后,当他再回过头来,看看他父亲的 祖国时,他望见的却是:被嘲笑的文明。无可言状的穷困、暴力和野蛮的肆虐。他 和罗斯王妃都共同承受着这种哀伤。但是,她的热情和认真却深深地印记在他的心 中。他童年时代的生活图景一幕幕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对往日可 耻行为的厌恶,但他又感到内心极度的空虚,仿佛失去了一种依托。他满怀深情地 望着沉睡中的罗斯王妃,这种情感似乎就是一种贪婪的占有欲。他真想完完全全地 忘掉他此次的使命,忘掉他父亲和他叔叔阿米纳交待给他的任务。这样,他就可以 自由自在地支配一切了。 他突然有一种极其兴奋的感觉,一种美好的感觉。她还在睡着。而这架该死的 飞机,正全速地飞行,离伦敦越来越近了!到了那里,她就要离开他,她就又会陷 入那种繁文缛节的官方事物的漩涡中,她就又会被大批的摄影记者所包围。在这样 一片慌乱的人群里,就不会再有他的任何位置了。想到这里,他再也无法平静了, 他立即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朝驾驶舱走去。 “我们现在到什么地方啦?” “十分钟之后,我们将飞越伊腊克林,艾尔。沙鲁克先生。” “我们的航向可以更改一下吗?” “原则上说,是不可以的。因为飞行图都是锁定好的。” “他妈的!” “您打算去哪儿?” “去巴黎。” “那就试试看吧。我们可以把航向略作改动,飞越巴黎上空。直到最后一刻, 我再呼叫控制的指挥塔台。到那时,即便他们拒绝,事情也已经晚了。” “好,真是个好主意!” “请原谅,您准备在巴黎逗留多长时间?” “两个小时,至多三个小时吧,午夜时分我们就起飞。” 说完,他便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罗斯王妃已经醒了,但是依然带着满脸惺忪 的睡意。他望着她,他发现,她此刻是那么迷人,那么美丽。 “我睡着了,萨姆。真对不起。” “这里就是您的家,罗斯女士。您想喝点茶吗?” 服务生端来了茶水。萨米尔不知道该如何委婉地表达他的建议。他害怕他在做 一件可能会引起麻烦的蠢事。 “罗斯女士,我……” 她迟疑了一下,笑了。她的微笑中还带着一丝刚刚醒来的睡意。 “什么事,说呀?” 他已经无法再退却了。 “是这样……您能接受我的邀请,在一起吃顿晚饭吗?” “那是当然,还用说!在哪儿?什么时间?” “今天晚上,在巴黎。” “今天晚上?” “是的。如果法国人允许我们着陆的话。” 她似乎突然感到一阵忧虑和不安。 “我已经跟乔治说好了,明天我要陪他去大英博物馆。” “您今天晚上就可以抵达伦敦。我可以向您保证。” 萨米尔看到她也有着这种强烈的愿望,他高兴得喜出望外。 “可别耽误得时间太长,好吗?” “您的时间就是我的时间。放心吧,罗斯女士。” “那好吧,我同意啦。” 她兴奋地拍了一下对方的手心。击掌为凭,以表示她的赞同。 “说实在的,我非常喜欢巴黎。您打算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到吕克去,这是一家小饭店,但是非常优雅,非常安静,在巴黎的第四区, 靠近篷皮杜艺术中心。” 这种毫无准备的临时安排,一时使得他们两人都非常兴奋。她突然想起了她喜 欢在巴黎做的种种事情。 “等咱们一到达法国的上空,我就立即给达里尼旅馆打电话,让他们派车到布 热机场来接我们。” 他们还剩下三个小时的旅行时间了。一想起即将来到的美景良辰,他格外的高 兴。他兴致勃勃,就像一个不安分的孩子。此刻,他们的下面就是克里特岛,右边 是伯罗奔尼撒半岛。在机舱的一个箱子里,他们找到了一副国际跳棋,这是过去埃 及人从一家苏格兰人的旧货店里买来的。由于代久年远,棋盘格已经发黑,棋子都 磨得非常光滑。在这个富丽堂皇的机舱里,这件古物似乎更显得有其特殊的身价。 他们两人玩了很长时间。她的兴致很高,玩得十分开心,十分投入。她一直玩个没 停,这时飞机已经飞临西西里岛上空。萨米尔望着她那纤细的手指,不停地在挪动 着棋子,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神采飞扬,非常得意。她的取胜心颇强,总 喜欢战胜对方,实际上,她赢的次数要比他多。 当飞机飞抵尼斯的上空时,飞行员告诉萨米尔,他马上就要和布热机场进行联 系了。 “我敢肯定地说,如果我把您的客人的身份告诉给他们的话,他们一定会十分 乐意地接待。” “哦,可不能这样!绝对别这样做!我请求您了。” 罗斯王妃似乎急得喊了起来。 “如果预先通知了他们,必然会召来一大批人,那我们的晚餐就别想吃了。” “好的,夫人,我听从您的吩咐。” 过了一会儿,他满面笑容,又重复了一句。这时,机舱里响起了《忍耐的英格 兰人》这首歌曲。其中,她最喜爱这句歌词:“巴黎欢迎你。” 大约在晚上九点半钟,飞机在布热机场降落。达里尼旅馆的本特里牌汽车早已 等候在那里。萨米尔一坐进汽车里,便立即给吕克饭店打电话,预定了一张幽静的 餐桌。他没有详细说明陪伴他的客人的特殊身份。不过,从他讲话的语气中,老板 基本明白了他的意思。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们丝毫也没有受好奇人们的纠缠。他们 默默地吃着一道冷盘,这是浇上卢瓦尔河白葡萄酒的螫虾。饭店里的客人们几乎都 认出了罗斯。克拉伦斯,但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巴黎人的这种傲 慢始终使罗斯王妃感到高兴。即便是虚伪的,是成心做作的,是装出来的,但这种 无言的沉默也足以使她感到满意,使她觉得仿佛有一种度假般的清闲之感。很显然, 客人们实际上都在谈论着她,都在交头接耳,小心翼翼地说着什么,声音很轻,但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在意他们的到来,他们在午夜时分悄悄地离开了吕克饭店。 这顿巴黎的晚餐是事先约定好的吗?“ “不是。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他们为什么不遵守先前的安排呢?” 特里。莫法特抬起头,望着天空,变得越来越固执了。对公爵夫人这次出访的 顺利本应高兴才是,而他却不是这样,他显得非常烦躁、不安。 “您是不是想让我去问问她?您好,夫人,我是6 号医务监督。我的上司想了 解一下,您为什么要在巴黎的一家餐馆里擅自用晚餐?” “别跟我开玩笑了,莫法特。这是很严肃的事情。请你把详细的过程跟我说说 吧。” “他们是在晚上九点半抵达布热机场的,在一家名叫吕克的餐馆吃了晚饭,这 是一家位于市中心的小饭店。然后,就很快地返回了布热机场。凌晨一点半,他们 到达伦敦。这其实是一顿很简单的晚餐,他妈的,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没到达里尼旅馆稍作停留吗?” “没有,他们就是很简单地吃了一顿饭。我想要跟您说的,就是这些。” 这位特意把莫法特唤到位于米罗梅斯尼尔地铁里的一个电话亭里。很显然,伦 敦方面急于想澄清这个报告,他要想把所有的细节都弄得一清二楚。他显得非常焦 虑、不安。 “我并不喜欢听这样的陈述。我说的不是有关他们中途出逃的过程。使我感到 最困惑,最忧虑的是这种巧合。” “巧合?什么巧合?” “当这两个人的档案材料放在一起的时候,我是最不喜欢的。这些年来,由我 亲自管理的都是王妃殿下的个人档案。当然,这些年来,我也经管了有关埃及人的 档案。当这两个人的材料合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有好事情。” “您也太主观,太迷信了,主任。” “要谨慎呀,莫法特,要特别谨慎。干我们这一行的,宁可多迷信一点,多主 观一点,绝不要天真、幼稚。如果说,他们两个人都很天真的话,那倒好了。要知 道,他们还都很年轻啊。” 他咳嗽了几下,接着又说:“在开罗,在这个真主的国度,他们都到过什么地 方?” “和大家一样,他们如同坠入五里雾中。那些流氓们倒并没有做出什么坏事, 没有挑起什么伊斯兰的事端。不过,恐怖分子们的活动始终没有停息过。一般地说, 他们在实施爆炸破坏时,这些人自己也很少有存活的。 “那我们的人呢?” “别害怕。那些法国人倒是被阿尔及利亚搞得惊慌失措,他们不停地惊呼,说 埃及已经到了内战的边缘。” “那么,美国佬呢?” “更糟了。他们似乎有一种生怕粪便会玷污到身上的感觉,所以他们宁可坐视 旁观。要么,他们就把埃及人当球踢,叫喊着要他们开放民主。他们干的蠢事,也 都习惯了。什么!穆巴拉克也确信,那些恐怖分子与美国中央情报局都保持有联系。 气氛是够糟糕的。那些地方的旅行社都特别紧张,他们纷纷发出呼吁,向全世界提 出控告。他们首先肯定这些人的背后是叙利亚人,其次,他们还攻击了伊朗。这一 切,大家都明白,甚至还有以色列。” 看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外表,形象倒也蛮好。在八十年代初期,它对巴基斯坦开 放,在不少训练营地培训尔批真主神剑游击战士,其目的在于对付苏联。孰不知, 美国人就此制造了难以数计的定时炸弹。十四年后,这些炸弹在世界各地相继爆炸, 有的甚至炸到了联合国。 “那么我们呢?那些埃及人是如何看待我们的呢?” “哦,那就一言难尽了。那些裹着头巾的狡黠男人住在伦敦,他们彼此并不信 任,相互怀疑。应该给他们一根导管,一根粗大的管子,往水泵里灌水,这样才能 把这些有病的人,领上正道。” “你说得对,莫法特。你还有什么情况要说的吗?” 莫法特还打算再讲一些带刺的话,刚要说出口,主任那边就挂了电话。 道奇大街,在内务安全部的总部,马赫迪将军正在翻阅文件,上校走进了他的 办公室。 “怎么样,大家都给迷住了吧?”将军一上来就带着嘲笑的口吻说,“王妃殿 下把您也给征服了吧?” 这位部下对上司讽刺、奚落的提问,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英国人也一直为王妃殿下担心,生怕她会遭到暗杀。但是,一切都很平安。 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要防止来自汉。哈利利恐怖分子的恐怖行动。还算好, 在整个访问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事件。这也就意味着,开罗孤儿院可以得到 大量英镑的资助。” “上校,您主要的职责不是对这座城市里的孤儿们如何关心,也不是叫您成为 一个教育家。您的职责就是要捍卫国家的领土。另外,您要知道,我并不是说王妃 殿下访问的圆满成功,就是我们最大的意愿和满足。” “然而,这可是一位深受全世界赞誉的女人。在这个时刻,有一亿的人都在关 望着她,当然,也包括我们。” “还有吗?是的,克拉伦斯王妃殿下把她绝大部分的参观旅行时间都贡献给了 那些备遭蹂躏,苦难深重的地方,像阿尔及利亚、卢旺达等国家。您不觉得,对于 我们来说,这是一种讨人喜欢的比较吗?她来到这里,等于向全世界表明,我们这 里是一片满目疮痍、鬼怪出没的蛮荒之地。” “白金汉宫方面在允许王妃殿下在这一基金协会中担任要职一事之前,确实也 曾犹豫多时。很显然,绿灯也是伦敦方面的一个政治姿态。他们想向我们表明,他 们对我们还是宽容的,还是信任的,虽然我们这里恐怖活动比较猖撅。” “是一种政治姿态吗?当真是这样的吗?那些英国人包藏祸心,处心积虑,时 时都想要摧垮我们的经济。他们把罗斯女士派来,是想要为他们的企图作某种辩解。 而您,还要鼓掌欢迎吗?您的思想就像鲁库姆一样坚定,上校。” 顿时,上校的脸色变得苍白。将军的态度像失去了理智一样,越来越激昂。但 是,归根结底,埃及是不能同英国交锋的,这也是不辩的事实。然而,他的上司仍 在喋喋不休,昂奋地往下说着。 “上校,我们这个国家不是迪斯尼乐园。当我们埃及人在潜心研究数学的时候, 那些英国人还没有学会爬树呢。我们不需要他们精神上的支持。他们包庇我们的敌 人,那么,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要同我们的敌人作斗争!” 这位精明的来自地中海东岸地区的人,非常担心害怕南方人狂热的神秘情绪。 最近的一起事端,使得这位将军复仇好战的激情顿时倍增,引起了他极端的愤恨。 三天前,一家埃及伊斯兰杂志社的主编在伦敦郊外执行正常的公务时不幸遇难,这 家杂志是属于最激进的穆斯林兄弟党派的。按理说,这是一起不需要多作解释,任 何人都能理解的车祸事件,这位记者十四年来每天都开车经过这条公路,可以说, 他对公路的情况非常熟悉,了如指掌。然而,就是在这一天,在汽车该上坡时,他 不是按照正常的习惯打转弯,而是径直往右边直冲而去,结果汽车撞到了立交公路 交叉点的护栏柱上。当时,汽车以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行进,车身完全扭曲 变形,驾驶者当场毙命。尽管他还紧紧地系着安全带,但他已经完全被毁容,惨不 忍睹。目击者证实,曾看见他双手松开了方向盘,出事前的片刻间,他用手紧紧地 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尼罗河孤儿院举办的典礼上,埃及人尽量把仪式办得朴素,不过分的奢侈。 被邀请到会的宾客不足二百人,在整个酒会的过程中不提供香摈酒。按照预先的约 定,时间为一小时。在开罗充满着伊斯兰极端分子的恐怖暗杀活动,即便在伦敦, 也有这种情况。所以,这种活动宜采用低调来处理。埃及大使是一位个子矮小、很 有文化素养、满口文学词语的人,他也应邀出席了典礼仪式。在会上,他对中近东 的前景作了精辟、深人的分析。 克拉伦斯王妃殿下身着朴素的套装,显得端庄秀美,气质高雅。她文静地站在 讲台的右边,紧挨在萨米尔。艾尔。沙鲁克的旁边。萨米尔特意从开罗邀请来了十 几位基金会的志愿者。他们东张西望,四处打量,处处感到新奇。菲莱岛大厦的这 个埃及会议大厅的华丽装饰,使得他们叹为观止,目瞪口呆。 埃及大使致词之后,罗斯女士发表演讲。她语词中肯简朴。她谈到了儿童,回 顾了她刚刚访问开罗的感受。在前排就坐的有,沃菲克。依伯汉,他是桑义赫苏丹 派来的特使,看样子他似乎是在全神贯注地聆听王妃殿下的讲话。埃及人仔细观察 着这个瘦小而又干巴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全黑的服装。此时,埃及人又回想起阿米 纳就孤儿基金会的事曾对他发出的警告。他很快就不再去想他了。有什么用?何必 呢?不管怎么说,想退已经退了。 接下来的程序便是签字仪式。罗斯女士再次登上讲台。她姿态优雅地在厚厚的 文件上签了名,那上面印有基金会的有关章程。随后,克拉伦斯王妃殿下捐出了自 己对尼罗河孤儿院的赞助,表达了她崇高的信誉。此刻,埃及人感到格外的兴奋, 不过这是另一种兴奋。对于他来说,王妃殿下的签字并不在于她的情感和声望的价 值,最关键的、惟一的价值,就是钱。这是四亿美元。罗斯女士实现了她的诺言。 此刻,埃及人在四处寻找他的儿子,他终于看到了。萨米尔正用一种强烈的、 异样的目光直盯盯地望着罗斯王妃。埃及人顿时有一种敏感,他从来没想过这会是 真的。这种充满渴求和欲望的目光正在向她调情,正在撩拨她的情绪。这个小子是 在玩火呀。也许,很快这把火就会烧到他的身上。 几天之后,具体的操作转人正规的实施阶段。两个蛙人在水中不停地出人,移 动着声波定位仪。在船上的技术人员紧盯着屏幕,注意雷达反射回来的变化。这个 敏感度极高的雷达正在岩石堆里探索着,以便能找到适合人类建筑的合理依据。这 必须慢慢地、有条不紊地进行,不能放过哪怕是一平方米范围内的仔细扫描。声波 定位仪与电子计算机联在一起,考古人员可以从屏幕上看到精确的数据,仪器所测 定的投影轮廓线在电子系统的操作中可以保存数月。在间隔几个星期的时间里,电 子计算机还可以对两块形态相似而又相距较远的岩石进行比较。它还可以从理论上 证实,那些今天散落在几公里水域内的一堆堆岩石的来源及年代,为建筑提供参考。 一座古老的建筑历经日晒雨淋、风暴侵袭,可能会被摧毁得不成样子。但是在水下, 那些绵延数公里乃至数百公里的岩石却会多少年来安然不动。声波定位仪可以得出 自远古以来有关水下活动的数百万个数据资料,它还可以通过计算得出,究竟可以 在哪里找到某种石头和某种岩柱体。 有时,不需要查看某些石块的资料,软件设备就能识别出某建筑结构的原始形 态。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软件又很像是历史学家。它储存了埃及古代重要历史时 期各种庙宇、建筑的图纸,而声波定位仪则系统地把它的发现与这样或那样的建筑 参考作对比。例如,扫描仪上扫出芒多泰琅神庙的图形,人们就可以在仪表上查出 十一世纪王朝时代的建筑风格,那就是双重的平底座,四周被廊柱所环绕,人口处 呈斜坡状,整个建筑物的上方装饰着金宇塔的图案。 很显然,在大多数情况下,即使声波定位没探测到什么,也不需要进行什么比 较。再说,八天来,沿着暗礁,一会儿西,一会儿东,并没有找出什么结果。法国 考古学家渐渐产生了怀疑。这种无原则地接受塔莱克。艾尔。沙鲁克的计划,不等 于屈服于他的过分天真的想法了吗?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顽童的离奇的遐想。 但是,到了第十一天,大约是早晨七点钟时,仪器发出了僻僻啪啪的响声。在 主控的屏幕上,一道亮光闪烁了好几秒钟,随后便又悄然熄灭了。守候监视的技术 人员紧张得不敢喘息。又过了一会儿,亮光重又出现,处于稳定状态。雷达在乱石 堆里发现了一个非自然状的黑影。在船上,人们紧张起来,做好了应急准备。这艘 法国考古学家的探测船离海岸大约有半公里,位于村子以东约十四公里的海面上。 在这一带,海岸是绝对的平坦,而且呈沙漠状,光秃秃的海岸上还有一个白色 的小型的掩体,看样子不像有人在里面,也许这是一处军事观察哨?这倒没有什么 大问题,因为这条船具备一切必要的通行手续。再说,埃及人预先支付一百万的费 用,使得他与亚历山大港的官员们有着良好的关系。 这时,搜寻人员已经做好了一切行动准备。十一点钟,一个由六名潜水员组成 的小组不顾炎热的天气,全速向声波定位仪指定的方向游去。这个地区水深达二十 米,太阳射不进深水中,只形成了漫射光。所以,人的目光必须慢慢适应这种加上 各种鱼类的反射光所形成的游移不定的昏暗的微光。很快,一个巨大的特殊物体出 现在队员们的视线里。 原来建在小岛上的一座庙宇已经坍塌了。人们在西北方向发现了一段断残的楼 梯,昔日的人们就是登着这个阶梯走到做礼拜的地方的。整个建筑已是一片废墟, 连一堵直立的墙体都没有了,看得出它并没有受到海潮的侵袭和破坏,只在人口处 看到海浪浸泡后留下的痕迹。那些石头的柱廊被抛在四周的荒野上。这些废弃物日 晒雨淋,不断受到如旋风般海浪的冲击。 五名最先潜入水中的潜水员对他们的发现感到格外振奋。他们在庙宇下面呈半 圆形的水域内,不停地操作。法国考古学家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他绕着这个地方慢 慢地转了两圈,随后,耳机里突然传来了他激动的声音。通过雷达,他们聚在了一 起。 “你们看看这座废墟,然后,再闭上你们的眼睛。好了吗?好。然后,再转到 这堆倒坍的庙宇的相反方向。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看到了什么?” 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的青年女子立即回答,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热情。 “在左前方有一座四周围着圆柱的瞭望台,上面有个顶篷,瞭望台直对着庙宇 的塔门。” 她伸出臂膀比划着这个物体的巨大形状,这个东西似乎就是庙宇中一堵很厚的 墙。 考古学家向她表示祝贺。 “说得太对了。这两堆石头,其中一堆就是轴心线,这些都是塔门的防波堤, 塔门象征是地平线。别的还有什么?” 这时,一群鱼鳞闪烁着银光的鱼群,如同白光一片,朝整个庙宇涌来。鱼群远 去了,一位潜水员,手指着前面那一小堆石头,用一种异样的声音,惊呼道:“看 那边,这就是上帝的套房,还带有一个临时的祭坛呢。” 考古学家在潜水面罩里默默地笑了。当他的学生们能够独自找到解决问题的方 案时,他是非常高兴的,他在慢慢地品尝着这种成功的快乐。 “请告诉我。沿着这座瞭望台的四周,我们还应该发现什么?” 一阵沉默,这是一阵研究、思考的沉默。不久,一个带有西南方口音的女青年 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公羊头上都是斯芬克斯画像。” 他朝她信任地望了一眼。在这个小组里,她还远非是最有天分的学生。当然, 此时根据这最后的迹象,他们把一切都弄明白了。原来,这一片突出的废墟,对照 复制的图片资料,完完全全就是凯尔奈克的孔苏神庙。它可能兴建于拉美西斯三世 王朝的末期,约公元前一千年到公元前一千二百年之间。毫无疑问,那是一个衰落 的时代,但是在这期间,也还产生了一些辉煌的成果。考古学家此时决定,他还有 时间去寻找还在水下作业的他的学生们。 “你们赶快一点!动作要麻利些!快把那些公羊头上的司芬克斯画像,拿给我 看看。” 潜水员们在废墟下面的水域里又四下散开。他们的周围游动着蓝颜色的鱼群, 鱼鳞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烁烁,发一片钻石般的光芒。考古学家往废弃在水中的建 筑群中心游去,在他的身旁,他很容易地看到了那些石头的祭台,还看到那上面还 有小船,这是一种阴间的亡灵们往来的象征。他用力蹬了几下橡皮蹼套,向他的学 生们游去。他发现,在那个多柱式厅堂的下面,还有不少神奇的物体,有的像幻影, 神秘莫测,影影绰绰。对这一切发现,他高兴得如痴如醉。这些东西,是从来没有 见到过的! 他在四周又游了几圈。一切与原来的情况一样,没有什么差别。只有一处比较 新奇古怪,在一个大平板上面,有一个半月形的缺口。他怀着好奇,朝这个地方靠 近。海水的腐蚀,不可能单单在这个平面上凿开一个洞。在这个地方,原来是四块 平板联在一起的,角都被故意截断,留了一个约十公分宽的洞口,看起来好像是神 庙地下的通道。 他把手伸进洞里,碰到了一块很锋利的岩石,他一阵紧张,心脏扑扑直跳,血 液循环迅速加快。越是到水下,温度就越温,而且越平静。他在推测,在这个厅堂 下面,肯定还有洞穴。遗憾的是,他无法从这个洞口再往里面深人探索进去。现在, 他必须要绕过这座小岛。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他感到他的身后好像有什么动静, 他立即回过头去看。原来是一条小鲨鱼刚刚从那个深洞里钻了出来。在它的后面, 又追随着一群更小的鲨鱼。这时,小组的成员慢慢地浮上水面。 正当他准备再次往那个洞口的四周查看的时候,一道奇异的景观深深地吸引住 了他。他看见一片蓝色的微光,好像是从地下神奇地冒了出来。顿时,他感到他的 脉搏跳得厉害。他用力地一蹬橡皮蹼套,便到了洞口的上端。这时,蓝光依然在闪 亮,只是渐渐地弱了。过了一会儿,蓝光就消失了。他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五十 八分。他找到了吗?此时,埃及人唱过那首歌谣,浮现在他的记忆里:“那个乳房 高耸的石头女人,大海保佑着她,这是一堵岩石的墙。太阳只有在中午才能照到她 ……” 难道只有在这座神庙的地底下……?浸泡在水里,尽管橡皮衣服箍得他难受得 直喘息,他还是感到很兴奋。考古学家把他的潜水头盔贴在那些石板上,他在思考 着,渐渐的他似乎觉察到一些什么东西。是的,他除了看到一个黑黝黝的物体,并 没有发现什么。但是,无疑这就是神庙的底部。他在记忆中进行比较,思考着一些 重点问题,从中得出了结论。那便是:真正的孔苏神庙,就是最初的凯尔奈克神庙, 就是在原来的遗址上建造的,是献给阿孟霍特普三世的礼物。那么,照片上的那座 神庙,可能就是在原先的神庙废墟上建造的。 尽管这位法国人非常焦急,但他此刻两手空空,干着急,也没有办法。现在, 要想知道这里面到底还藏有什么,惟一的办法就是把微型照相机探人到洞穴里。再 接着,还得在岩石上钻一个小洞。而且要格外的小心,不能引起任何一点塌方,不 能引发任何一点海水的波动,以防止那些雕像由此可能产生的裂纹。 就在这时,从他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了他的一位学生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一只公羊头!” 教授也以同样兴奋的语气回答他:“太好了,妙极了!我也和你一样高兴。我 想我已经确定了这尊雕像的具体位置。它就在多柱厅堂的下面!不过,我还没有看 到它。” 不一会儿,他们都来到了他的跟前。 “在什么地方?它在哪儿呢?” “就在岩石的下面。说实在的,我只看到了那上面的一道光线的反射。这恐怕 是……这恐怕是……” 考古学家此时再也找不到一句确切的话语,继续往下说。他的心情很激动,他 满脑子还在思考着刚才的情况。一个使他感到苦恼的问题是:这尊闪烁出反光的石 雕究竟隐藏在哪块岩石的下面呢? 精致、华贵的电话机铃声突然响了,塔莱克。艾尔。沙鲁克猛地一下惊醒过来。 他看了看手表,离六点还差二十分钟。达里尼旅馆的接待处,按说此时是从不应该 来打扰他的。人们都清楚地知道,在早餐之前,他的脾气是最不好的。电话铃又响 了一阵。一道亮光透过红色天鹅绒窗帘的缝隙,射进了房内。又是一个晴和明朗的 天气。他一把抓起了电话听筒。 “是我,艾尔。沙鲁克。” 这不是从接待处打来的电话。总机直接把电话转给了他。这大概是那五个人中 的某一位,几天前在旅馆的经理室里,其中有一位留下了他的姓名。 “是桑吉吗?” 从讲话温和的声音和语气中,他终于听出来了。这是欧文,是他的养子,孟加 拉国在新加坡经营的一家企业的工程师,是那里的两位工程师中年龄较大的那一位。 电话里的声音非常清晰,埃及人感觉到了这位年轻人特别紧张的心情,好像他 就站在他的面前似的。在新加坡,此时正是下午一点钟。 “有什么问题吗?” “有麻烦了,桑吉向您报告。” 他讲话的习惯,总是要把“r ”发成卷舌音。按说,他在英国生活了那么长时 间,发音应该是不成问题的。遗憾的是,总是发不准音。不过,还算好,毕竟他在 英语语法方面还是相当不错的。 “出现什么问题了?你就说吧!” “部里的一位官员,也就是主管出口业务的一位官员,带给我一条不好的信息。 他对我说,官方已经停止了对软件的出口……” 这句不祥的话语刚一讲出口,埃及人便急得立即跳了起来。 “喂,什么?你说什么?” “……五年前。” 此时,埃及人才完全清醒。他坐在床上,面对着窗口。他的脸色一下变得灰白。 他的手握着电话听筒,瑟瑟发抖。这不可能是真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一 下自己的情绪。强作平静地说:“你再往下讲!” “他对我说,由于软件可运用于军事目的,所以,为了国家的安全,软件已经 再也不能出口。说这就是法律。现在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情况,你明白了吧?” 埃及人觉得,他太阳穴上的血管在扑扑地直跳,这也是他怒不可遏之时的一种 先兆。然而,他还是应该保持冷静。欧文也是无奈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个 很细心的人,在打电话之前,他肯定也作了多方面的证实。尽管如此,埃及人还是 越想越生气,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这时,他那只大手紧握着电话听筒,他恨不得 一下把它捏得粉碎。 “软件可用于军事目的?这不是一派胡言,荒唐之极吗?你能肯定,你弄明白 了吗?” “他们说,软件设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疑是一种第三代炮弹的储存。也就 是说,软件是一种更快速更有效的大炮。” 埃及人的大脑里此时正在快速地消化这些信息,他也在对这些问题进行思考。 “四年来,他们都拥有了这些他们需要的大炮!我记得很清楚,他们曾从智利 人手中买回法国生产的部件,我就这个问题曾和一位圣地亚哥的律师有过接触。这 些部件并不是什么速射大炮。没有人需要这种软件。” “桑吉,并不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不是那些大炮。上一周,就速射大炮的问题, 政府签订了一项新的合同,那就是有关软件的军事作用问题。” “一项新的合同,跟谁?” “跟英国人,桑吉!是跟英国人!” “什么?英国人不是最近刚把最先进的大炮出售给新加坡了吗?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这个星期?新加坡人民是绝对不会需要这些新型大炮的。因为,他们本来 就已经拥有了这种武器,他们可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打败马来西亚的人侵。 “我知道,桑吉,我知道。在这里,他们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出乎意料的机 会,因为价格大优惠了,太合算了。” “可是,新加坡的钱就这样白白地流淌了!这些混蛋英国人,绝不会毫无道理 地把好处拱手让给别人的!” 这位青年人也被说得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看着,他多年来 的工作被化成了泡影。 “我也不知道,桑吉,我也不知道。” 埃及人心想,与其在电话中发火,大喊大叫,以泄怒气,还不如于脆把电话挂 断算了。他搁下了电话。他考虑问题太单纯了,把一切都设想得那么简单,其实, 现实是冷酷无情的。这是他的生活中对他最严重的一次打击,他失败了。他的智慧 和才能,他的魄力和胆识,正使他如日中天,他的事业正闪烁着耀眼的光华。然而, 就是有那么几个在伦敦的坏蛋从中作梗,不情愿让一个阿拉伯人成为巴拉茨。拉登 公司的总裁。 房间又宽又大,他默默地站在中间。天花板虽然很高,但他似乎觉得还是那么 矮,他感到有一种压抑,好像透不过气来。他呆呆地愣了好一阵,不觉低下了头, 下巴几乎要贴到了胸脯上。他有一种精疲力竭的感觉。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 窝囊。突然,他再也憋不住了,满腔的愤怒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他一把抓起电话 听筒,向那块十八世纪的镜子猛地扔去,哗啦一声,玻璃被砸得粉碎。同时,他破 口大骂,满嘴脏话,骂个不停。 他又拆掉了镜框,把它截成几段,拿着往矮桌上使劲地敲,使劲地砸。他一转 眼,瞅到了房门口那个独脚圆桌上的银质蜡烛台,一下扑了过去,抓住烛台高高地 举起,往矮桌上投去。桌面上的厚玻璃被砸碎了,一本艺术类的厚书被打落在玻璃 的碎片之中。就像风暴席卷一切,他见到什么就掉什么。水果盘被摔在细木护墙板 上,碎了;一只银质的大烟灰缸把墙壁砸出了一个洞。 他把壁炉台上面的油画一个个都划破。他不停地,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在这个 时刻,他简直要杀人了。他的脸被一块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流出了血,鲜血滴在 了他睡衣的领口上,而他竟一点儿都没有觉察到。他弄得浑身都是汗,他感到双腿 在发抖,累得不成样子了。他环视了一下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房间,也有点惊慌 了。这时,他的火气才算慢慢平静下来。他一屁股坐在绿皮的长沙发上,呆呆地愣 了一阵,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这时,他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 应该安静下来,好好地思考一下。他们愿意打仗吗?他们将来一定会的!难道 这就是一个标榜民主的国家,在掏一个棕色皮肤的外族人的钱包吗?想到这里,他 恨不得剖开他们的肚肠,把他们剁成肉酱!想到这里,他激动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他咧开嘴,脸上展开一丝轻松的微笑。对,一个棕色皮肤的人总是会有报复的机会 的,有的是时间,等着瞧吧。他会把这些面色红润的白种人打翻在地,让他们尝尝 他的厉害!会让英国人回忆一个世纪!一个世纪! 当“墨西哥湾暖流号”喷气飞机降落在伦敦时,埃及人已经在电话中和菲莱岛 大厦安全部的主任谈了半个小时了。在这个不顺利的时刻,肖思也显得更加脾气暴 躁。这位伊朗人默默地听着,没有言语,对老板的愤怒他完全理解,完全赞同。埃 及人觉得,他是他的心腹,他也由此感到十分显贵和荣耀。肖恩是个有野心的人, 他做事粗暴,缺乏认真的态度,平时在他的一言一行之中,都会不自觉地表现出来。 在伦敦,生活也好,流亡也好,一个伊朗人并不比一个阿拉伯人更容易,他们两个 人心里也都明白,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从飞机场,罗尔斯。斯伊丝轿车载着埃及人,直向克伦威尔大街驶去。在路上, 从收音机的播报里,更证实了欧文所讲的那条消息。新加坡政府出于军事方面的考 虑,禁止软件设备的出口。股市里,塔莱克。艾尔。沙鲁克收购巴拉茨。拉登公司 的股票直线下跌。听到那些记者的采访,金融机构显然感到高兴。 在办公室里,肖思显得很迟钝,他默默无语。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匣 子,旁边是两个文件夹,一只蓝的,一只红的。埃及人稳重地坐在他的总裁的扶手 椅里,他拿着一盒磁带,放在文件夹上。埃及人显得十分自信,他是绝不会在强大 的对手面前屈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