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人们不应该想象他们想要让它发生的事。人们不应该给现实提供典范。现实会 独自想象。没有任何事情会像他们预见的那样发生。一个小时之后,她没有回来。 身为一个男人的简单事实迫使夏利也跟着出了门,喀吧一下把门带上。他每次看手 表的时候,都差点儿要做出这件事来。时间的每一次的任意冲动在他看来好像是男 性气概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符号,因为,在每一个决定中,没有了阿黛尔的生活—— 永远地没有了阿黛尔的生活——都会重新出现,它渐渐缩减,从月变成星期,再变 成小时,最终跑掉,返回到他手表的表盘上。不,最好还是再等待几分钟。当他蔑 视起他腕上的手表,并把它放进衣服口袋中时,他又决定最终地走掉。他不想再看 时间了。由于她过马路从来不走人行横道,那么就在这街区,这一夜,出了事故, 她受了伤,浑身是血,一次可怕的受伤将把他们分开,噢! 不,不,我永远也不会 让她受苦的,他发誓道。这正是她打算回家的时刻。爱情在催促她,狂热地亲吻着 她露在外面的发凉的脸颊,藏在里面发热的脖子,不可抗拒地召唤她,把假想的决 定驱逐到黑暗中。爱情剥下了她的羊毛衫,他什么都不瞧,用他的鬈发覆盖在阿黛 尔的乳房上抚摩着,却没有意识到,这是她那美妙的乳房,因为他滚在上面就像在 热乎乎的沙土上。后仰的脖子,那不再是嘴巴的亲吻,而是紧闭的嘴唇,沿着皮肤 上升而又下降,一直到编织物的旱季。于是,爱情长出了一双手,从拉链的开口处, 让一个奇妙的肚腹突然亮了出来,为触觉那么熟悉的衣料掉了下来,露出了在沙土 上开满鲜花的奇特的青草。始终是紧闭的亲吻,鲜活而又滚烫的拉链朝下一拉,依 次敞开了长长的大腿和小腿。一下子,袜子和鞋子都扔掉了,摆在两片冷冰冰的面 积上,让温和的气息来把它们捂热吧。但是,就如人们所知道的,风的气息带来了 海洋的潮湿,那是半开半闭的亲吻,噢! 稍稍有一些,口水在那里沁出,一丝秘密 露水的姐妹,亲吻又从脚上升到膝盖,到大腿,到一声十分坚决的呻吟“不”坚守 着的秘密之处。一条小腿一扭挡住了那股源泉的人口,爱情的秘密进程便停在了那 里。阿黛尔斜斜地转过身子,穿上了衣服。在她依然赤裸的脚上,有一滴闪亮的东 西,依然跪着的夏利把它擦掉,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没有看到阿黛尔的任何什 么。 “在几秒钟里,真是美妙极了。” “什么东西美妙极了? ” 精力,她特别渴望回答。鬈发和滚烫嘴唇的雪崩。精力,她说。 法比安娜笑了起来。 “一个男人总是比一个女人要有力,我对你说过,而这一点,恰恰是不可替换 的。” “但是,之后……” “之后? ” “我去的时候所爱的,回的时候就不再爱了,或者不如说,我担心,在上面我 所喜爱的,在下面我就……” “被亲吻吧? ” “是的。” “但你有时候也接受。” “我们都一样的嘛。” “假如他亲吻你,而又不占有你,那是同一回事。” “不,”阿黛尔说,“因为假如他喜欢吻我,他的性器官就将很痛苦,我不愿 意。假如他不痛苦,他就将获得快乐。假如他穿着衣服,他又如何能获得快乐呢? ” “你所担忧的原来是这些啊? 你是为了这些才又穿上了衣服的啊? ” “不完全是,”阿黛尔说。 “那么,说吧,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无法忍受了。” “湿润,”阿黛尔说。 “不要伤心,你为什么伤心呢? ”她在她蓝颜色的被单深处问道。 “是的我知道。不! 不! ”她喊着,相信他一边诅咒着,一边俯下身子是为了 亲吻她,“你会传染上我的感冒的! ” 她笑着,她发着烧,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在变成了床的长沙发里感到实在燥热 得很。全靠一次感冒,她成了夜晚的阿黛尔! 就只差菲辈了。 “菲菲会传染上的,既然她跟你在一起睡。” “不会的,”她回答说,“因为我朝另一侧呼吸。” 而在同一次呼吸中,她问他是不是想看她的裸体。他没有丝毫的反应。只不过 他的脑子在思考着:这事成了,她到手了。当什么都没有明白的他,别的什么都没 有明白,只知道这事成了她到手了的他站起来时,既没有表达他可以在自己脑子里 对自己说的关于她到手了的话,又没有作任何的回答,只是在完全的寂静中站了起 来,在床边上移动,垂直于她,就像他在一个星期一那么强烈地想象的那样,这时, 她扔掉了被单。她抓住她睡衣的下摆,把它一下子撩到脖子上,而就在这一光环中, 他看到了行星。阿黛尔的整个身体全展现在他的眼前。在天蓝色的背景中,雪白的 身体,黑色的草,玫瑰色的乳头,而再上面,监视着她裸体的效果的,有虚无中一 道看不见的目光。于是,夏利失去了他目光的目标本身。每一次吸气时,他都感到 神志不清。虚无使他在磁场中弯曲,头晕使他腿脚瘫痪,他的心跳在加速,他的眼 皮在翻转。他看到不再是一个,而是两个} 昆合在一起的身体,雪白的身体,草, 永远混杂的草。他还在呼吸着,他呼吸着他的视象,然后把光环扣在行星上,在行 星被单上,在毯子上,就逃走了。 他听到洗碗碟的水在流,他母亲洗碗碟是越来越晚了,要不,就是他自己回家 得越来越早了……为了不让她知道,不让她为他回家而快活,他没有开灯。在他自 己一人的房间里,他没有躺下,而是在漆黑中坐着,坐在一把椅子上,就像坐在一 张桌子前不吃饭,不写字,他在黑暗中就像面对着一道银幕。一开始,胳膊肘支在 膝盖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试图重新看见。肩膀一顶,在前,一阵风的健康,一 阵恬不知耻的气息,“这事成了,她到手了”。现在是火。他试图重新看见,但这 不可能,因为他无法让两个女人混在一起的裸体进来,她们占据着房间周围的空间, 放射出一道站不住脚的光线,从门底下渗进来,透过地板的缝槽、壁板、护窗板钻 进来。外面着了火。夏利的注意力无谓地集中在听到在流的水上。让她们留在外面 吧,他祈求道,我再也忍受不了任何东西了。某种日晒打击着他的脑袋,扭绞着他 的脑门。烧得发白的雪白身体,燃烧着的冰川身体。所有这一切在外面,在他自己 房间的外面,但通过缝隙、槽口、门板,从四处钻进来。 一种令人呕吐的焦虑。他寻找一张桌子想靠一靠他的脑袋,他倒在地上。 “所有这一切都是形而上的,”马塞尔说。“但是从形而下的物理状态上说, 人们不能倒得更低,现在该说个明白了。听我说我的老兄,瞧瞧这有多么美,被这 些年轻人包围着的塞纳河,这些骑着自行车的小家伙们在为反对污染而斗争,瞧瞧, 他们是如何踩着踏板,行进在禁止通行的路上,瞧瞧,他们全都是相似的年龄,既 像燕雀那般快乐,又像教皇那般严肃。这是新的一代,我的老兄。她亲吻也好,不 亲吻也好,我都向你担保她不会大惊小怪的。瞧瞧那些堵塞在桥上的汽车,真是一 副熊样。还有开车的人! 真正的瘫痪,在他们小小的汽车中。那些年轻人,他们不 再需要汽油。我嘛,我要跟他们一起高呼:我们不再要汽油! 能源我们自己有! 你 没有病,相信我,你所得的是一种癌。我要替你把它摘除,就像我把你从床上摘除 出来那样。当电话铃响起来时,当她在电话线的另一头跟我连通时,当我说道‘我 是马塞尔,时,她的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害怕。她知道跟我这事情就不成,你只要像 他们一样去骑自行车就行,到那儿,重新穿上你的牛仔裤,脱下你公务员的套装, 还有背心,本托利拉的方式。骑上一辆自行车,假如你愿意的话,拿出点精神来, 蹬起来,溜达起来,把你的生活跟那些在工厂里干活的男人的生活来个比较。好的, 他们就要穿过桥了……只要穿过桥马上就是历险让我拉住你的衬裙…… 该死的! 警察来了! 啊,这帮混蛋! 瞧瞧,希拉克的无敌舰队就在桥的那一头 等着他们。哎! 小伙子们,小心,有警察! 但是小伙子们长着眼睛看得见,他们全 速撤退了,为了跑得更快,他们把车子扛在肩上,因为太乱了。”夏利有些撑不住。 “我有些头晕,马塞尔。” 马塞尔停止了手舞足蹈,看到他的同伴脸色刷白,便急忙牢牢地抓住他的胳膊, 回头向一家咖啡馆走去。 “阿黛尔,就是一个警察。”他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