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阿黛尔甚至没有问过自己,她不想知道,星期二那天,她为什么要摁响这道门 的门铃。她并不激动,她没有仇恨,她也不好奇,她只是憧憬着某种东西,她穿着 她觉得对她最合适的衣服:斯诺匹内裤、细皮条的鞋子、一条棉布长裤,还有一件 三种颜色交错图案的日本羊毛衫,乳房之间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凹陷,从侧面看去也 能发现,因为两个袖子是连袖。拎在手上的,是鳄鱼皮的小手包,是菲菲在跳蚤市 场买的。天很热,她没有穿戴任何别的什么。她摁响了门铃。一个妇人给她开了门, 她对她彬彬有礼地说了声夫人你好,这时玛丽一爱莱娜打开了另外一道门,很惊奇 萝莎里奥居然还没有走。她让阿黛尔进入晚会的客厅,就急忙去取酒。 “您喝一点什么吗? ” “一杯朗姆可乐。”阿黛尔说。 “萝莎里奥! ”玛丽一爱莱娜喊道,但是萝莎里奥不再答应了。毫无疑问,阿 黛尔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接待过。这不是豪华,像伊薇特所说的金钱的能力,而是一 些物件,地点的利用,它们使眼下这一时刻令人眩晕地远离了所有那些她来到自己 家里或兄弟们的女朋友家里的情景。一道又一道的门,进来时大门由另外一个人而 不是由等着您的那个人打开,数量众多的房间,通向一个客厅的过道而那客厅可能 是一个餐厅,一个厨房,所有这一切,使她希望能一下子闯入的牧场流放到了长长 走廊的尽头,使她不能立即就在那牧场得到爱情。 “请坐吧。” “坐在哪里呢? ” “随便哪里都行。” 被她当成桌子或雕塑作品的一大块一大块的东西,原来都是座椅。她犹豫着不 知道该不该坐下,便闲步走到镜子前,要证实一下没有任何灰尘或皱褶改变了她花 了好几个钟头才建立起来的自身的秩序。但那却是一面假镜子! “是的,这是一种 超级现实主义,”玛丽一爱莱娜说,“您喜欢吗? ” 在展示她房子的同时,玛丽一爱莱娜谈到了还是没有谈到爱情? 她并没有让阿 黛尔停步在走廊上堆放得乱七八糟的卡通画和书本中间,而是让她停在了藏书柜的 栅栏前,问她都读过什么书,没让阿黛尔停在她硕大的双人床上,而是在浴室中, 建议她换一下化妆用品,不要再用那种底色,也不要再用那种很难擦掉的口红,没 让阿黛尔停在毛皮地毯上,而是在挂着海豹皮和旱獭皮大衣的壁橱前,然后,让阿 黛尔远远地坐定在一把扶手椅中后,就问起了关于她生活的一个个问题,问题涉及 到波博、拉斐尔,尤其是夏利。“这么说,您真的喜欢女人啦? ”她突然打断了她 的话。阿黛尔愣住了。她,她什么都不喜欢,那是女人们喜欢她。玛丽一爱莱娜什 么都不做。她修剪得很漂亮的长长的手指头哪里都不去。阿黛尔几乎有些后悔白费 了那么多时间打扮自己。真的,要穿越一个个房间,摸摸衣料,或者接受欧罗巴广 播一台早间节目中比奥泰姆之类的建议①,就没有必要跟夏利发怒! 失望,躁动, 阿黛尔几乎就要张开嘴巴,贸然说出她著名的话:您知道,玛丽一爱莱娜,假如你 想亲吻我……这时电话响了。“喂,亲爱的,不,是的,她还在这里。”然后把手 捂住话筒:“我丈夫快回来了,您愿意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阿黛尔摇摇头表示否 定。她打算去见夏利。“不,她要走,好的,一会儿见。”她挂上了电话。接下来 的一段时间里,她成了另一个人。她一把拉起阿黛尔——而阿黛尔,这一次,则被 这突如其来的行程惊呆了——朝卧室里走,嘟嘟囔囔地解释说时间过得真快,请她 坐在大床上,手就伸进了她的羊毛衫底下,把它掀了起来,狂喜地抚摩着她的乳房 ——而阿黛尔却觉得这恰好是她身上不太美好的地方——,匆忙地解开她的裤子就 仿佛她被人追着似的,恰好看到斯诺匹,结结巴巴地说这真可爱,便把脑袋埋了进 去,直到阿黛尔碰触到冷冰冰的发卡时身子颤抖起来。于是她重又站了起来,说我 是那么的渴望您,匆匆赶到镜子前重新整理发髻,让阿黛尔叫她爱娃,答应星期五 去尼尔瓦那,重新走到藏书柜前,打开柜子,给了她一本书让她去读,等到大门边 上的一把钥匙宣告了她们单独会见的时刻结束时,她已经用你来称呼她了。 “尤其别忘了把你的星期五晚上留给我……你回来了,我亲爱的,你认识阿黛 尔吗? ” “当然认识,”那经理说,“我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怎么,您现在就要离开了 ?我可没有要赶您走的意思。不,不,我来送送您,汽车就在下面。” “当她说:某一天我有事,我就反驳她说:那么我某一天有事,她说:明天, 我说:后天,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于是她说:你本来可以安排一下调整到同一天晚 上嘛,我回答:假如你早早通知我我可以改一天晚上但是你总是在最后一刻才把事 情告诉人家……于是她:假如你以为我会很乐意再去回顾爱苔勒的德行……然而我 完全清楚爱苔勒出发去了摩洛哥。波科布一个人在巴黎,拉斐尔相当生气! 但是你 想我又能做什么呢? 从我这方面我是完全有空的,我假装没有空是想看一看她是不 是会取消约会……瞧你说的! 我什么都不再明白了。人们经历了某种伟大的事情, 马塞尔,这是不可能结束的,我当然不会跟她吵架,对她说她在撒谎,揭穿她的谎 言,这完全不值得! 再说我一提高嗓门她母亲就从房间里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别处过着一种生活还是什么别的?她根本就不在家里呆着了,这一天是去看医 生,那一天是去学驾车,另一天又是无中学文凭者考口试,我变疯了,我都快要成 警察了,我窥伺她,我随时随地打电话,假如她摘下话筒我就挂上话筒。一个星期 二八点钟到八点半钟我偶然去了她家,当然也不是那么偶然,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 么,我竟然看到她从一辆梅塞德斯轿车里下来! 星期五晚上,到凌晨两点她还没有 回家。你看看,她也许睡着了,我没有摁太长时间门铃只是三下,为的是不弄醒她 母亲。但是开梅塞德斯的那家伙是从哪里来的? 来自大学吗? 我对自己说这一切都 会过去的。 我问她:那么下星期如何? 而下星期事情还是一样,她还不太清楚,星期二或 者星期五她或许还会有事。你看看,这样一星期就只有一个晚上了,但是她没有对 我说她到底去了哪里,这是不正常的。总是那么模糊,波博的、拉斐尔的一个女朋 友的朋友们,她不想为难……那我就可以为难吗? 我想象了最糟糕的情况,我再也 睡不着觉,我感觉一切都重新从零开始,最糟糕的是她轻佻地对待那些事情,把我 当作嫉妒成性的人,当成东方人丈夫! 马塞尔,我是那么的爱她! 我受不了啦。假 如她认识了另一个男人,我要杀了她。我不想进入到细节之中,但是人们从来从来 就没有,你明白,跟另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已经不再是不再是……于是我 重新思考一切,游泳池的故事,她说谎的感觉,你还记得,我一开始有这种感觉而 现在它又重新开始了。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有时候她的神情似乎 不认为它们会把我们引向结婚。我正在变成疯子,马塞尔。我痛苦到了你甚至想象 不到的一点。比最后一次还更糟糕。她是想要我死还是怎么的? 我将因为她而失去 我的生命,这实在太复杂了,我什么都不再明白了,马塞尔.马塞尔,你倒是说句 话呀。” “我的老兄,”马塞尔说,“好一阵子以来你的情况糟糕得就像在纺烂棉花。 现在你必须听我的:算了吧。我不是说放弃阿黛尔算了,我对你说:放弃一切算了, 本托利拉一家,商店,你的父母,还有其他。 改变生活,至少在一开始,然后一切走着瞧。是时候了,相信我,我是真心爱 你的。你可以来我这里住。我会帮你找到工作的。” 马塞尔不曾瞎扯过。 “我给她一星期时间,”夏利说,“然后我要作一个决定。” “绝对是出好戏,”雅克一阿兰在电话的那一头低声细语道。 “什么! 你被炒鱿鱼了? ” “根本不是。你是一个人在家吗? ” “是啊。” “你知道当你在同爱娃跳舞时跟一个姑娘一起进来的那家伙吗? ” “你说:” “我相信我认出他来了,他一看见你就重又出去了,我问了衣帽寄存处的莉莉 :他就是你的姐夫。” “这话在我们两个男人之间说,”波科布扎对夏利说,“我请你保持沉默。你 发誓。” “我发誓。” “我的怀疑得到了证实。你知道我不是个一本正经的人,我没有原则。我猜疑 在我家举行我结婚周年纪念晚会上发生了什么事,随后我想把事情弄个清楚,于是 我就去了尼尔瓦那。这是一个不干净的地方,夏利,有一些很奇怪的女人,一些刻 毒的女人,夏利。可是阿黛尔经常去那里。我不知道她去那里想寻求什么,我不知 道事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是……夏利! 不,我的老兄! 不,你不要有这样的反 应,我求求你! ” 夏利哭了。波科布扎付了账,他把夏利拉进自己的汽车里,跑去对商店说夏利 有些不舒服,然后他就来照顾他。他把他带回了他家。 他安慰他:爱苔勒不在家。他给了他一杯干邑,他打电话给一个公证人和一个 建筑拆除商取消了约会,他让他吃了晚餐,他对他说话并听他说话一直到凌晨两点 钟,他让他睡在他的床上,自己跑去睡在了客厅的长沙发上。早上七点钟时他煮好 了咖啡。夏利已经起床了,穿好了衣服,脸色苍白。 “我谢谢你,何塞。我还要求你一件事,不要担心,这将是最后一次请求。” “你不会干出什么蠢事来吧? ” “不会,何塞。我只是请求你通知一声阿黛尔,替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她。” “你要不要我也通知一声商店? ” “不,我会让一个朋友或者我母亲去处理这事的。她会说我病了。” “你的脸色很不好,”波科布扎说,“你肯定你不再需要躺一会儿吗? ” “不用。再见,波科布扎,你可真帅啊。” “鼓起勇气来,我的老兄。我认为你最好还是外出一段时间。去度假或者……” “好的,好的,”夏利说,“我正要这样做呢。” 接着他就钻进了电梯。 当波科布扎打开夏利写给阿黛尔的一折为四的纸条,他读到:永别了,阿黛尔, 我的爱。你是我生命的光明,但是现在所有的星星全都落了下来现在我们之间的一 切全都结束了我留在了漆黑的夜晚中,没有光亮,没有太阳,在冰冷的死神手中。 一切全都无用。我再也没有了希望。我曾爱你胜过世界上的任何人。永别了。 夏利 “可怜的夏利,”波科布扎一边叹气一边重新把纸条折起,“真是一个天真的 人,真是一个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