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如果我向他们承认我出席聚会的其中一个理由,那么,我就会使他们大大地失 望。在他们中问,我已经发现有一个人使我感到比其他人更有意思,是一位名叫埃 莱娜·纳瓦希那的女子。一位蓝眼睛的棕发女郎。 只有她根本不做笔记。那位总是待在博维埃尔身边的金黄色头发的女人,满怀 戒心地打量她,好像她可能成为一名情敌,然而,博维埃尔从来没有注意过她。这 个埃莱娜·纳瓦希那,看来不认识小组里的任何成员,而且,不跟他们说话。聚会 结束后,我看见她独自一人离开,穿过广场,消失在地铁站出人口。一天晚上,她 把一本视唱教本放在膝盖上。散会后,我问她是不是音乐家,然后,我们俩并排而 行。她教一些钢琴课,挣钱谋生,但是,她非常希望进音乐学院学习。 那天晚上,我同她一起乘地铁。她告诉我,她住在里昂火车站附近,为了一直 陪着她,我就杜撰自己正好在那附近有个约会。多年以后,在当费尔和意大利广场 之间这同一条空中地铁线上,片刻间,我曾希望跨越时间的距离,重又坐在咖啡馆 的坐席上,坐在埃莱娜·纳瓦希那的身旁。那时,一种十分强烈的空虚的感觉充满 了我的心头,为了使自己定下心神,我对自己说,这是因为地铁悬于林荫大道和一 排排大楼之上的缘故。一旦地铁线又回到地下时,我就不再会体验到这种眩晕和失 神的感受。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回到日复一日的心安理得的单调生活中。那天晚上, 车厢里,我们俩周围几乎没什么人。正是高峰时刻之后。我问她为什么参加博维埃 尔的聚会。她并不认识他,但读过他写的一篇关于印度音乐的文章,这篇文章开阔 了她的视野,但是,这个人却使她有些失望,而且,他“讲授” 的内容也与这篇文章不相适应。如果我愿意的话,她会让我读一读这篇文章。 而我,哪一条路把我引向当费尔一罗什鲁地区的群体呢? 只是单纯的好奇心。 我对博维埃尔感兴趣。 我想要知道有关他更多的事情。一位博维埃尔博士的生活可能是什么样的呢? 她莞尔一笑。她也对曾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初看起来,他从未结过婚,而且对某 几位女学生颇有意思。可是,他究竟是否真的有兴趣呢? 她们总是具有同样的体貌 特征:苍白的脸色,金黄色的头发,俨然信奉基督教的年轻姑娘的严肃神态,接近 于神秘主义。起初,这一点使埃莱娜感到不安。在讨论会过程中,她感觉到有几位 年轻姑娘傲慢地盯视她,而且觉得她跟她们不是一个格调的。于是,我就对她说, 我们倒是挺合得来。我呢,我也一样,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跟什么东西合拍。我想, 她大概和我一样,在巴黎感到有点失落,没有什么亲缘关系,尽力寻找一个可能指 导自己生活方向的轴心,有时与一些博维埃尔博士们交错而过。在博维埃尔身上发 生的一件小事曾使我们俩惊讶不已。在前一个星期的一次聚会,他的脸肿了起来, 仿佛有人痛打了他一顿:一只眼睛发黑,而鼻梁上和脖子周围都有一些瘀斑。他对 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而且,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显得得比平时更加起劲。 他同听众们交谈,常常问我们,我们对他所讲的一切是否清楚、明白。在整个讲座 过程中,只有鹰脸秘书和那位肤色白皙的金发女子神色不安地盯视他。讲座结束后, 金发女子在他脸上敷了块药纱布,他则面带微笑地由她照顾。谁都不敢向他提出哪 怕最简单的问题。“您不觉得这有点怪吗? ”埃莱娜。纳瓦希那问我,她的语气镇 静自若,仿佛看穿了一切似的,如同那些从小就对什么事都司空见惯的人那样。我 差一点就要同她谈起,我在皮卡尔见到的与博维埃尔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但是,我 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居然这样把他痛打一顿。再说,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这样。不, 这想必是某种更加意外、更加复杂的东西。在博维埃尔博士的生活中,有阴暗的部 分,也许是一个他认为见不得人的秘密。我耸了耸肩,对埃莱娜·纳瓦希那说,这 就是巴黎的秘密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她居住在里昂火车站对面那一大片楼房中。我向她解释,我比约会的时问早到 了一个小时。她欢迎我到她家,以免在外面久等。可惜,她的母亲却不能容忍她出 其不意地带个人回家,到她们位于埃米尔一吉贝尔街5 号的小小的套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