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这场事故以前那个阶段中的一切,都在我的记忆中混淆起来。在朦胧的光线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我期待电压增大,以便看得更清楚。当我今天回想起来,惟有埃莱娜·纳瓦希 那的身影凸现于这片浓雾。我记得她的左肩有一颗美人痣。她曾告诉我,她就要动 身去伦敦几天,因为有人向她推荐那儿的一份工作,她想去了解一下,这是否真的 值得考虑。 一天晚上,我陪她到北站乘坐火车。她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告诉我她不久就 回巴黎。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回来。三年前,我接到一个电话。我听见一个女人的 声音说道:“喂……这里是‘帕蓝’旅馆……先生,有人要同您说话……” “帕蓝”旅馆几乎就在她家的对面,在一条人们能瞧见里昂车站大时钟的小街 道上。有一次,我们曾在那儿以伊薇特·丹迪亚克和帕特里克·德·泰鲁阿纳的名 义要了一间房。女人的声音在重复说:“先生,您一直在听吗? 我这就递给与您通 话的人……” 我肯定是她。我们将再一次在两堂钢琴课之间的空隙时间见面,学生们会练习 弹奏胡梅尔的包列罗舞曲,直到课程结束。正如博维埃尔博士喜欢重复说的那样, 生活是永无休止的轮回。电话线路上有噪音,很像树叶丛中沙沙的风声。我紧紧握 住耳机等待着,以免稍一动弹,就可能把这根历经岁月,绷得紧紧的线拉断。 “先生,您的通话人在同您说话……” 我想我听见有人打翻家具的声音,或者,某个人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喂……喂……您听见我说话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感到失望。电话里总 有噼噼啪啪的杂音。 “我是您父亲的一个朋友……您听见我的声音吗? ”我徒劳地向他作肯定的回 答,他可听不见我的声音。 “居伊.鲁索特……我是居伊·鲁索特……您的父亲也许跟您说起过我……我 是您父亲在奥托事务所里的同事……您听见我的话吗? ” 他好像为了做做样子而向我提这个问题,其实并不真正关心我听见与否。 “居伊.鲁索特……我们和您的父亲一起有一个事务所……” 我也许可以以为,他从五十年前的香榭丽舍大街的一个酒吧里跟我说话,那儿, 喧闹的谈话都是环绕着黑市生意、女人和马匹。声音压得越来越低,只有一些句子 的片段传到我的耳旁。 “您的父亲……奥托事务所……遇见……在‘帕蓝’旅馆数天……我也许能碰 到他……。只要告诉他:居伊。 鲁索特……奥托事务所……居伊·鲁索特打来的…… 一个电话……您听见我的话吗? ……“ 他怎么得知我的电话号码呢? 我的号码并没有在电话簿上。我想象这个幽灵从 “帕蓝”旅馆的某个房间打来电话,也许就是从当初伊薇特·丹迪亚克和帕特里克 ·德·泰鲁阿纳在那儿过了一夜的那个房间。多么奇怪的巧合……然而,这声音已 是太遥远了,句子也太不连贯。我暗自思忖,他想要看的究竟是我的父亲,因为他 以为我父亲还健在,或者说是我呢。不一会儿,我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于是, 再一次响起了家具被翻倒的声音,或有人在楼梯摔跤的声音。然后,是电话的信号 音,仿佛那头已经挂了。已是晚上八点钟,我没有勇气再打电话到“帕蓝”旅馆。 我实在感到失望。我希望听到埃莱娜·纳瓦希那的声音。这么长一段时期以来,她 可能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最后一次梦见她时,她没有来得及把地址和电话号码给我, 这个梦就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