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把在“帕西舞园”的晚餐延长得尽可能晚。将近十点时,老板娘和她的朋友 们都坐在尽头一张桌子旁,就在离吧台和贝贝儿的黄笼子不远处。他们开始打牌。 一天夜晚,她甚至向我提议跟他们一起玩儿。但是,这正是我继续寻找的时候。湖 绿色的“菲亚特”。 我曾想到,将近午夜时分,当我在这一带踯躅时,也许会有幸偶尔发现这辆车 正停在那儿。这个时候,雅克琳娜·博塞尔让应该回家了。我觉得,我最终找到湖 绿色的“菲亚特”,是在夜里,而不是在白天。 街头巷尾已夜阑人静,严寒砭骨。当然,我也不时地害怕一辆巡逻的警车会停 在我面前,然后,要我出示证件。毫无疑问,我那带有血迹的上衣,有裂缝的便鞋 使之显而易见的绷带,都使我看上去像个无赖。再说,我还没到二十一岁,大约还 相差几个月左右。但是,幸而,那几天夜里,没有一辆囚车停下来,把我带到最近 的警察分局,或甚至带到位于塞纳河畔的那幢少年犯罪刑侦队的黑幽幽的大楼里。 我从阿尔博尼花园广场开始。那里,沿着人行道停放的车辆中,并没有一辆湖 绿色的“菲亚特”。我心想,她在她家对面永远也找不到一个空车位,于是,在那 一带久久地转来转去,设法泊车。这样,可能把她带到相当远的地方。除非她把车 放在汽车库里。在她家附近,德莱塞尔大街那儿有一座车库。一天夜里,我走进这 家车库。尽头,一个男子正待在一个四面玻璃的类似办公室的房间里。他远远地瞅 着我走来。当我推开门时,他站起身,我感觉到他正严阵以待。这一瞬间,我真后 悔没有穿一件新的大衣。我一开始说话,他便有所戒备。一天夜里,一辆汽车把我 撞倒了,我差不多可以肯定,那位司机就住在这一带。直到现在,我没有他的任何 音讯,然而,我很想同他联系。另外,那是位女司机。是的,阿尔博尼花园广场。 一辆湖绿色的“菲亚特”。这位女子的脸部可能已经受伤,而“菲亚特”车也有些 损坏。 他查阅办公桌上一本已然打开的登记簿。他把食指放在下唇,慢慢地一页页地 翻阅,当我的父亲在“科罗娜”和“鲁克世界”研究那些神秘的案卷时,也常常作 出这个动作。 “您说一辆湖绿色的‘菲亚特’? ” 他把食指按在一页的中间,指着某个东西,我的心怦怦地跳。确实,有一辆湖 绿色的“菲亚特”,登记号……他抬起头,仿佛医生在看病似的,神情严肃地注视 着我。 “那是某位叫做索里耶尔的车,”他告诉我,“我有他的地址。” “他住在阿尔博尼花园广场吗? ” “不,根本不是。”他皱起眉头,仿佛在犹豫是否把地址给我。“您跟我说是 个女人。您肯定那是同一辆车吗? ” 于是,我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件和盘托出,诸如这个索里耶尔和我们一起坐在 警事应急队的车,市立医院,米拉波诊所,以及我离开诊所时,索里耶尔又在大厅 等着我,所有这一切,我都一一向他描述一番。但我不愿意同他提及我最近曾在咖 啡馆同这个男子相遇,而他却装作不认识我。 “他住在阿尔贝一德慕大街4 号。”他对我说,“不过,他并不是我们的顾客。 他第一次上我们这儿。” 我问他阿尔贝一德慕大街在哪里。就在那儿,沿着特罗卡代罗公园走。在水族 馆附近吗? 稍微远些。 是一条呈斜坡向着沿河街道南下的大街。那辆车已经换了挡风玻璃和一盏头灯, 但是,有人在维修还没有全部结束就来把车取走了。是索里耶尔本人吗? 他无法告 诉我,因为那天他不在,他会去问他的合伙人。他时不时地看一眼我那裂开的便鞋 和绷带。“您不是起诉了吗? ”他以一种几乎亲切的指责的口气向我提出这个问题, 就像那天药房里的药剂师那样。控告谁呢? 我惟一应该控告的是我自己。直到现在 为止,我一直生活得一塌糊涂。而这次撞车事故把这些年的? 昆乱和不确定划上了 句号。是时候了。 “那么,没有索里耶尔夫人的迹象吗? ”我问他道,“或者说,一位叫做雅克 琳娜·博塞尔让的女人? ” “不管怎样,登记簿上没有。” “一位脸上有伤痕的金黄色头发的女子呢? 您从来没有瞧见她路过这一带? ” 他耸耸肩。“您知道,我总是待在办公室里的。除非我回家,我的家在旺沃那 儿。您肯定是她驾驶吗? ” 我对此绝对肯定。那天夜里,在那个名叫索里耶尔的人朝我们走来之前,在我 们上警车之前,我们在饭店大厅的长沙发上并排坐了好久。当然会有个证人。 不过,我不需要什么证人。我只要找到这名女子,和她一起把事情弄清楚就够 了,就这些。 “到阿尔贝一德慕大街去看看吧。”他对我说道,“万一他们把‘菲亚特’送 来,我就通知您。我怎么同您联系呢? ” 我把“弗雷米埃”旅馆的地址给了他。毕竟,这家伙对我并没有恶意。 已近午夜,我一直步行到特罗卡代罗公园。索里耶尔。我重复这个名字……我 曾保存我父亲的一个旧地址本,想必放在那个海军蓝的纸盒里。我要查看一下字母 S 栏(索里耶尔是以字母S 开头。)。 我顺着水族馆的小径前行。是的,阿尔贝一德慕大街沿着特罗卡代罗公园,呈 缓缓的斜坡朝塞纳河方向南下。4 号楼是到达沿河街道前的两栋大楼之一。 它坐落在一条小街拐角处,最高一层有一个大阳台。 没有任何亮光透出窗户。大楼仿佛已被废弃,无人居住似的。沿河街道上,不 时地驶过一辆车。我走近玻璃门,但是,我不敢进去。像我这样的穿着,又是在这 样晚的时候,门房必定会把警察喊来。有门房吗? 这个索里耶尔住在哪一层呢? 我 待在公园旁的人行道上,目不转睛地盯住大楼。就是那儿,在其中的某一层,我将 获知我生活中某些重要的事件。我觉得,好像在我童年时代的一个下午,我走出水 族馆,沿着公园,顺着这条斜坡走。阿尔贝一德慕大街4 号。我还是查看一下我父 亲的旧地址本,以便核实这个地址是否会出现在哪一页,前面有个名字,是索里耶 尔或另外一个名字。也许,福松波罗那林区的那个村落也被记载在上面。我终于知 道哪一根纽带把这两个地方连接起来。我大概坐在雅克琳娜·博塞尔让驾驶的湖绿 色“菲亚特”或一辆更旧的汽车里,在福松波罗那林区和巴黎之间,走了许多路程。 我越是细看那白色的楼面,就越是感觉到早已见过它——一种转瞬即逝的感觉,就 像醒来时你不记得的支离破碎的梦境,或者,就像一道月光那样。在奥尔良门的房 间里,我不可能会想象到,这个街区和这条阿尔贝一德慕大街对我竟是一个充满磁 性的地域。直到那时,我一直待在边缘,在靠近郊区的地方生活,在等待着什么事 发生。今天还是这样,在我的梦境里,我回到这些街区,迷失在巴黎边缘的这些庞 大的建筑群中。我徒劳地寻找我过去的房间,发生撞车前的那个房间。 我一直步行到沿河街道的街角。那儿也没有湖绿色“菲亚特”。我环顾这一片 房屋。也许,她不在。怎样获知索里耶尔的电话号码呢? 就那天我所见到的他出现 在咖啡馆的样子,这可不是个把自己名字列入电话簿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