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没有穿它的道理,但她就是穿着她的红金两色的绸纱丽。整个上午,那小小 的金叶搞得她心神不定,无法专心干活。它们要求人们观看。她把腿在桌子下面 挪动了一下,这些金叶便在她的怀里舞动起来。她把纱丽松开的一头拉到脸上, 把脖子扭来扭去,像个贾德拉女郎。接下来,她突然感到惶恐不安,连忙把那绸 衣扯开,仿佛它要闷死她似的,她不能呼吸。桌子把她的双腿卡死了。那件纱丽, 几秒钟前觉得还像空气一样轻盈,一下子变成了沉重的铁链。她喘着粗气从椅子 上挣扎起来,去了厨房。她直接从水龙头上喝水。这样做伤了她的胸脯,最后一 口还呛得她直咳嗽。 咳嗽乎息下来以后,她进了卧室,爬上了床。要是她站在后面枕头旁边,她 就能在梳妆台的镜子里照见自己了。突然之间,这样一种想法袭上心头:如果她 换了衣服,她的整个生活也会改变。如果她穿一条裙子,一件短上装和一双高跟 鞋,那她除了在主教门的玻璃宫逛来逛去对着袖珍电话讲话,吃纸袋里装的午餐 外,还能做什么呢?如果她穿着长裤和内衣,像在砖巷里拿摄影机的女孩那样, 那她就会在街上无所畏惧、大摇大摆地闲逛。如果她穿一件极小极小的裙子,再 配上一条短衬裤,再穿一件鲜亮的紧身上装,她那就会——她怎么不能呢——带 着灿烂的笑容像滑冰一样度过一生,有个英俊男子牵着她的手,让她旋转,旋转, 旋转。 有那么辉煌的一瞬,显而易见,造就她的生活的是衣服,不是命运。如果这 一瞬能长久,我就会把纱丽扯下来,撕成碎片。那一瞬过去以后,她下来坐在床 头上,两膝顶着梳妆台的抽屉。她拿起刷子,从头发上抽下两根发卡,于是,头 发披到腰上,她使劲刷着,都感到有些疼了。 下午,她还需要一些线。她走到住宅小区后面,走过没人敢贸然使用的自行 车架,走过停车场,尼桑和达特森在正午的太阳下轻轻煎熬着,每一辆用一把黄 色弯锁铐到方向盘上,走过一簇簇愣头愣脑的迷迭香和熏衣草,那是管理会栽到 花坛里的,然后就扔在那里,面对狗群、外卖食品的包皮和小孩子们的袭击。毫 无防卫能力。她穿过那块木锉似的地,那里一度冒出了一个操场,一架秋干,一 台滑梯和一台旋转木马。现在柏油碎石路似乎被从这块黑色洞穴里吮咂了巨大的 力量、但又在草坪上枯萎了的草叶戳烂了,劈裂了。只有旋转木马还残留着。它 用两层灰色铁栅栏围住,堵死了它脱逃的机会。 要来到大街上,她非得经过礼堂不可,那低矮的砖棚,装着金属百叶窗,坐 落在“山茱萸”边沿的一条混凝土谷地上。滑滑板的人们利用那光滑的平面,既 锻炼了身体又把他们的信息喷射给世界。走下台阶进入那浅浅的盆地时,纳兹奈 恩看见棚子的墙上的胡写乱涂,像万花筒似的变成密密麻麻的银白、翠绿、孔雀 蓝的图案,到处受到朱红色,即一个新娘脚上的指甲花颜色的伤害。她走到最后 一个台阶时,把纱丽头儿拉过了肩膀。 秘书跳出来站到她的面前。这回他的小圆帽戴在头上,一个白花花的带花边 的东西,看上去好像颇费心血。他对她灿然一笑,露出了一嘴的小牙。“妹妹, 趁悔悟的火车没有离开你的车站,赶快上车吧。你是来开会的吗?”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已经把她领进去了。当她停下时,他嘘的一声把 她赶向走道,仿佛她是一只小山羊似的。她让她的手接连碰过一个个金属折叠椅 的椅背,一直想着她要转过身,从他身边挤过去。相反,她却在他指定的前排坐 了下来。隔一个座位就是“责问者”。他正忙着把一捆纸错开又整好,整好又错 开。走道那边,纳兹奈恩看见了那位乐师。他旁边是两个黑色小帐篷。她听出了 那些声音。上次与会时戴着面纱的两个女孩已经升格为蒙而长袍了。 从后面,她昕出了另一个声音,便半转过身。那位黑人正站在一群人的中心。 他头戴一顶灰色呢子便帽,身穿肥大的白色长袍。“我试过五旬节派,浸礼会, 英国国教会,天主教教会,安息日会,基督教会,耶和华见证人派,福音会,圣 公会,救主奇迹会。”他咂了咂牙齿,摇了摇脑袋。“全松松垮垮,像什么似的, 松松垮垮。” 礼堂开始人坐满了。几十个声音把盂加拉语和英语像胡椒面似的撒在空中。 尽管有这一切,纳兹奈恩开始明白他们的兴奋了。 她想象着卡里姆走了进来,看见她在那里,就在舞台旁边他的下面。她想他 双臂抱胸,两腿又开,他说的每件事(尽管只有她知道)都是为了她好。在礼堂 的昏暗中,亮着无罩的灯泡和布满湿疹的墙壁,她变得晕晕乎乎,好在她穿着她 的红金两色纱丽。 门关上了,“责问者”和秘书已经在台上。卡里姆还没有来。 “我们不能再等了,”“责问者”说,拿出一副命令语气。 秘书踮起脚尖站着。“我宣布开会,”他发出短促的尖叫。“我宣布开会。” “那就先开这个吧。” 秘书查了一下他的记事板。他的笔从手里滑下来溜进他的无领宽衬衫的袖子 里了。纳兹奈恩后面的一排窃笑起来。 “当你正在玩弄你的文具时,奥尔德姆在燃烧。我们表决——赞成开会的… …” “停下,停下。”秘书挥动着双臂,那只笔从它的停泊处飞出来,降落到听 众中间的什么地方了。“开会以前不许表决。” 纳兹奈恩把手举到嘴边,遮住了一丝笑意。她又把它抹掉了。 正在这个时候,门开了,屋子顿时亮堂起来,只见卡里姆大步走到礼堂的前 面。他穿着一件白衬衣,袖子整整齐齐卷在胳膊肘儿上。他的牛仔裤是新的,深 颜色,皮带成了多余的东西。用一个天衣无缝的动作,他登上了舞台,转过身来。 “0K,”他说,“咱们开始吧。”他从牛仔裤的后兜里抽出一张纸来。上面 印的是绿字和红字。“第一项”——他把它交给秘书,秘书装出一副认真研读的 样子——“第一项是这份关于车臣尼亚的传单。谁写的?谁批准的?准散发的?” 他装模作样地环视了礼堂一周,留心不去看“责问者”。 “我要问秘书,这是不是一张‘孟加拉虎’传单?” 秘书表示同意,他把它拿出来向听众展示。 “得到出版委员会的批准了吗?” 秘书把传单举到脸跟前,仿佛在找某个秘密印章或特许水印。 “出版委员会批准散发了吗?” 一听这话,一直把指关节并在一起的“责问者”再也忍不住了。“委员会? 这不是委员会的时代。这是圣战的时代。”他的鼻子由于激情振奋而胀大,眼睛 成了两道紧张的缝儿。 “兄弟,别跟我讲圣战的事。我讲的是纪律。” “纪律,”“责问者”啐了一口。“委员会的吗?只有你是委员会,委员会 就是你。” 卡里姆摸了摸他拴在皮带上的电话。他从舞台上向F 一望,才第一次看见了 纳兹奈恩。他抱着双臂,抖着右腿。 “别推我,兄弟。” “要是你静静地站着,我就不推。” 好长一段时间,他们进行着一场剑拔弩张与i 临危不惧之间的较量。 “我可以将它付诸表决吗?”秘书走到他们中间问道。他亮出一嘴小小的乳 牙。“呃,动议是什么?” “无动议,不表决,”卡里姆说。“谁想自立山头,谁现在就可以走人。把 他们的传单拿走。” “责问者”滑到舞台边上。他的运动鞋的鞋尖突到台端外面。他要贴近自己 的群众。他要腾空行走。“我们正在世界各地被人消灭。咱们别为传单的事争斗 了。” 他侧身义向前移动了一点,纳兹奈恩都能看见他深深地突出来的鞋底。座位 上的屁股又伞面重摆了一番。“我让你们看样东西。”他把手伸进夹克口袋,掏 出一叠纸张。他一页一页错了一阵,举起一张照片,大小相当于查努的一张便笺 纸。边缘卷了起来,光照到的地方就亮起来,不过纳兹奈恩看得见上面是一个孩 子。 “这是纳赛尔,年龄一岁。体重九磅四盎司。理想体重是二十二磅。这张照 片是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在巴士拉拍的。”他弯下腰把照片递给纳兹奈恩。“往下 传。” 孩子躺着,穿件短短的白连衣裙,红袖子。纳兹奈恩把指头放在那孩子消瘦 的腿上。她知道这孩子从来没有走过路,从来没有爬过。她看了看那张萎缩了的 脸和那双对她要求很多的黑黑的大眼睛。只有头发是属于一个婴儿的,细细的, 一绺一绺地,柔柔地拳曲着。 “责问者”又举起一张照片。“还有一些伊拉克儿童。马什加尔,阿德拉斯 和米萨尔。都不足一岁。这是一九九八年拍的。” 纳兹奈恩把纳赛尔交给别人,她拿起马什加尔、阿德拉斯和米萨尔。那是一 张黑白照片。三个孩子盖着一条毯子,他们中间除了他们的小骨头和薄薄一层皮 外,再一无所有。他们都伸手够着在他们够不着的地方活动的什么东西,他们迫 切的眼神告诉纳兹奈恩,他们不知道他们该不该放弃希望。 “自从对伊拉克的制裁开始以来,五十多万伊拉克儿童作为直接后果而死亡。 这是保守的估计。” “责问者”在他的一捆纸头中翻寻。他蹲了片刻,抽出几张来。“这是努尔。 六岁。这是你能看见的努尔在一九九九年一月二十五日美国AGM —130 导弹击中 巴士拉的阿尔朱姆胡里亚街区后的情况。” 乍一看,那好像是张黑白快照。从灰色的灰烬和瓦砾的网目版中,显现的是 一个女孩的侧影,一幅美丽的石刻。费好长时间才能辨认出埋在灰土中的一个肩 膀和一只袖子。女孩的头发拢到后面,一片破碎的小卵石把它平钉到瓦砾上。这 是一幅美丽的图画,画的不是生命的结果,而是对无生命状态的研究。只有当她 注意到角落里的两只手,一位父亲的两只要捧住那颗小脑袋的手时,纳兹奈恩才 意识到那张快照是彩色的,而且明白了它的意思。 “她只不过是个穆斯林女孩。多一个少一个谁在意呢?我们应当对这些事情 默不作声,”“责问者”说。“我们不该印任何东西,说任何话。要是几个穆斯 林儿童死了,谁在意呢?如果是几百,几千,五十万,一百万,谁在意呢?我们 不应当写我们的伊拉克兄弟,车臣尼亚兄弟或者别的任何地方的兄弟,因为我们 不在乎他们。对我们来说,他们不值分文。” 本来鸦雀无声的礼堂,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人们站起来时椅子的刮擦声,墙 上两种语言的回声,瓷砖的响声。人人立马开始说话,谁也不想再容忍了。 纳兹奈恩盯着卡里姆。他正在用劲拉着他的颈背,仿佛力图把脑袋搬掉似的。 尽管这些照片几乎让她潸然泪下,但她还是发现自己在纳闷他会怎么办。 “责问者”从舞台边上撤了回去。他站在中央,因为现在舞台成了他的。他 举起了双手要求安静,直等到喧嚣平息下来。“听着,我只不过是个财务主任。 我没得到允许发言。有人说,‘把他扔出去。他对我们来说太激进。’” 对此涌现出一股异议。 卡里姆说话了。“没有人说扔出去的话。我们走到一起就是要有激进行为, 伙计。但对这些事情我们会有什么作为呢?我说,我们首先把我们的街区搞好。” 这引起r 听众的一点普遍支持,两个人发出了喊叫,一个人举起了拳头,这 是纳兹奈恩用她的眼角扫见的。 “烈酒还是啤洒?”“责问者”说。“我们要叫烈酒和啤酒害死呢,还是被 半裸的女人害死?” 这引起了一阵笑声。“责问者”进一步利用他的优势。他把最后一张照片扔 给纳兹奈恩。他的厚眼皮的小眼睛几乎成了三角眼。“这就是制裁的结果。这就 是老孺病残正在用他们的生命付出的代价。” 纳兹奈恩用纱丽头儿把最终涌上来的眼泪擦掉。 然而群众开始骚动起来。照片传得很快,后来传回到舞台边上。 “你们想为什么他们自命为‘狮心’战士?”卡里姆已经转移到舞台左边了。 他靠着墙。“你们知道它用意何在吗?” “责问者”没有感觉到礼堂里情绪的改变。“我现在要给你们念样东西。” 他在夹克里面乱摸一通。尽管天气暖和,他还是没有脱掉。显而易见,它有流动 办公室的作用。纳兹奈恩注意到,那里子跟查努衬裤的衬料是同一种面料。贴补 在上面的口袋密如蛛网。 他现在进行引述了。“在本千年的这最后十年,有一种反人类罪,它在规模、 残酷性、怪诞性方面都是前所未有的。那就是美国硬行实施的对伊拉克两千万人 民的制裁。” “可我们能怎么办呢?”纳兹奈恩后面有人喊道。“我们怎么会跟美国人打 仗?” 卡里姆的墙看起来挺舒服。他用指尖检验着他的下巴的轮廓。纳兹奈恩哆嗦 了一下,想起了那颗痣。 “让我们首先跟我们门口的那些家伙打仗。”这是后而的人喊出来的。 “我们知道‘狮心’的用意了。” 穿蒙面长袍的两个女孩活像一个人一样站着,崩一个声音说话。“我们遭到 谩骂。我们要叫他们住嘴。” “让我念完,让我念完,”“责问者”说道。“如果联合国参与那种以武力 威胁作后盾的种族灭绝性的制裁——如果世界人民不能阻止那种行为——新千年 的暴力、恐怖和人类灾难将会是我们闻所未闻的。这是前美国司法部长说的。现 在就是新千年了。” “要是你鼓吹的是暴力,我只好放弃我对安拉的誓言了。” 纳兹奈恩一转身,看见那个黑人站着。他已经摘掉了他的小帽,把它贴在穿 着宽袍的胸口上。 有人喊道,“叛教者!” “你把谁叫叛教者?”他长着一个精雕细刻的漂亮脑袋,黑得像纳兹奈恩的 铸铁煎锅,穿上他的白袍,俨然像一位国王。“我不是叛教者,”他嘟囔着。 “兄弟们,”“责问者”说,“让我们保持镇静。” 那两个穿蒙面长袍的女孩站起来。“还有姐妹们呢,”她们说。 “责问者”瞪了她们一眼。“《古兰经》教导我们分开。姐妹们。你们到底 要在这罩干什么呀?” 为表示蔑视,她们仍然站着。 “总是有贵格(贵格会,基督教新教的一个派别,鼓吹和平主义、反对任何 战争)教徒的,”黑人说。他又回到座位上。 有一段时间,纳兹奈恩失去了对这场会话的理解。她低头看着怀里,注视着 她的手背,注视着在皮肤下暴起的青筋、虎口上零零散散的雀斑。话时不时耳旁 风似的吹过,像黄昏时的飞蛾,来了又去了,很少引起注意,但倒是挺烦人的。 她把双手拧到一起。她渴望待在套房里,卡里姆看他的杂志,她做她的缝纫活儿。 他常常走来走去,把那片空间填满。他常常走来走去,仿佛他在学着填满那片空 间似的。现在他每次来总把套房多占一点。 突然间,她知道他在套房那里树立起来的东西在这礼堂里就有可能被拉倒。 于是她开始留心起来。 讨论的问题是奥尔德姆,是不是要包一辆大巴到北方玩一趟。秘书蹲在舞台 上把记事牌摆在膝盖上。他做着记录,咬着笔头,卡里姆和“责问者”站在他的 两旁,每一个都力图左右会议。 乐师站着。他穿一件紧身黑色T 恤,前面印着银字,还戴着一双截掉指头的 黑皮手套。纳兹奈恩纳闷它们在保护什么,他的手是否烧伤了。 “如果我们采取一种稳妥的体制,我们就会得到更多的支持。我参加过特约 演奏会,对,跟法学博士库什和典礼官,马纳克一起,挤得密密实实。大部分群 众是白人。同样令人吃惊。” “责问者”不屑一顾。“那是示威集会,不是迪斯科音乐会。” “对呀,但同样我们想叫人参加。” 卡里姆点着头。“对呀。伙计。那就是我们想要的。”他一个劲地点着头, 仿佛不可能表示他完全同意似的。 “兄弟们,”“责问者”说,“我们要——” “还有姐妹们,”穿蒙面长袍的两个女孩说。 “兄弟们,”“责问者”重复说。“我们要把它变成一个表演会吗?我们要 所有的白人孩子前来跳迪斯科吗?” 黑人说话了。“我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黑人孩子去黑人俱乐部,白人孩子 去白人俱乐部。我喜欢看见大家混为一体。”他对乐师说——“班格拉音乐,是 吧?” “不,伙计。不。班格拉?”他看上去挺好笑的。“我们像班格拉松饼,知 道我的意思?比塔拉加渗透。有时候我们像班格林。大丛林的根。知道我在说什 么吗?” “我们是在谈俱乐部吗?迪斯科吗?”“责问者”说。他的神气像是一个只 能被推到这个地位的人。 乐师又跳了起来。“也许我好像,好像应该谈谈这个。” 听众反应不一。同意的人立即同他们邻座辩论起来。不同意的立即给他们邻 座讲这件事怎么样不该讨论。 “兄弟们,”“责问者”开始说,但没有人注意他。 “兄弟们和姐妹们,”卡里姆说,于是穿蒙面长袍的两个女孩开始代表他发 动一场用嘘声要求安静的运动。“兄弟们和姐妹们,让我们听取你们全部的意见。 举手,人人都能轮到。” 卡里姆号召人们发言,他使每个人觉得仿佛他或者她说了什么非常重要的话 似的。“责问者”攻击他的纸头工作,摇了摇头。他重新安置了一下他的便携式 办公室,便抠起指甲来。当卡里姆用神奇生硬的言词安抚他的听众时,他的对手 开始挤他嘴侧的一个丘疹。等卡里姆说完时,群众坐下来安静了,那个丘疹也红 肿得很厉害了。然后卡里姆做了一段简短的总结发言。全球思考,地方行动,他 说。正式的声援信将发往全世界合适的乌姆玛——奥尔德姆,伊拉克和别的地方。 而所有的传单,从现在起由委员会审查。他问谁反对就举手。谁也没有动。“责 问者”双臂交叉,两手塞进胳肢窝里。卡里姆宣布,现在闭会。 纳兹奈恩站起来,快步走过过道,既不左顾,也不右盼。回家的路上她极力 扼制着要跑的欲望,一到屋里她就在门口等候,好在卡里姆敲门前就把门打开。 他亲着她的嘴。并把她领进卧室。脱掉衣服,他说,上床。他离开了屋子。 她换上睡衣躺在被单下面。通过窗户,她注视着一片蓝天和一块白云。她把被子 拉到脖子上,闭上眼睛。她只想睡觉。一直醒着是不可能的。她病了,她需要睡 一觉。她在发烧,浑身哆嗦。她把脸转向枕头,呻吟着,当他亲吻她的颈背时, 她又呻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