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廖仲恺又是一夜未回。何香凝让仆人把豆浆和几块点心热在锅里。经常是这样, 廖仲恺一离开家,连续在外几天奔波,人影都见不到,有时忽然回到家里,扒上几 口饭又走了。这几天,廖仲恺的忙碌更是可以想见的。 广州,作为孙中山创立的南方革命政府所在地,上海五卅惨案的消息传来后, 6 月1 日,由中华全国总工会等单位发起,立即成立了广州工农商学兵援助上海遇 难同胞联合会。国民党中央党部、中华全国总工会、广东省农会、广州市学联等10 余个团体先后发电声援沪案,并举行广州各界援助沪案大会。6 月19日和21日,香 港、广州两地以各业工人为主力军的“三罢”斗争相继爆发,近30万香港罢工工人 冲破当局的重重封锁,离港回到广州,与广州工人及各界并肩战斗,其力度和影响 远远超过了全国各地,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廖仲恺身为黄埔军校党代表,兼任国 民党中央工人部长、财政部长、省港工人罢工委员会顾问,从一开始,就站在这场 运动的最前列。香港数十万工人返回广州,为了解决罢工工友的食宿等问题,此刻, 他刚刚在东园罢工委员会总部以国民党中央工人部的名义,宣布封闭全市所有的赌 馆、烟馆、公产、敌产,作为罢工工人的宿舍,以国民党中央财政部的名义,每日 发给省港罢工委员会1 万元为必需开支。天一亮,又与苏征兆一道,赶往惠爱中路 的仁惠当行,联系拍卖全市没收的英、日等国货物,筹集支援省港工人罢工斗争的 经费。 当日上午,廖仲恺又乘船回到黄埔军校,省港罢工委员会要成立纠察总队,他 准备与蒋介石、周恩来协商,请求支援。 黄埔军校内,经过四个多月艰苦征战,回到军校进行暂时休整的校军官兵们, 全无一丝松懈迹象。墙上,贴出了许多红绿纸书写的支援省港罢工斗争的标语,显 然,省港罢工工人的斗争浪潮已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军校,牵动着军校每个官兵的心。 廖仲恺走进校本部办公楼,正碰上周恩来与李之龙、蒋先云等几个人。 “党代表,你这是从什么地方来?几日不见,看把你累成这样。”周恩来握紧 廖仲恺的手。 廖仲恺反问:“你们到哪去?” 周恩来:“省港两地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这几天,有关消息接连 从四面八方传来,听说连沙面租界里那些洋人的水电都被断了,粮食也不给他们供 应,真是令人振奋。教导一、二团官兵和各学生队正在自发组织讨论,恨不能立即 投身到工人掀起的这场‘三罢’斗争中去。正好,现在你回来了。” 廖仲恺望了望大家:“省港工人已经发动起来了,大家的主张很坚决,热情很 高,形势对我们很有利。要使这场斗争取得最后胜利,需要得到军队强有力的支持, 我今天就是来求援的。” 周恩来说:“你是黄埔军校的党代表,按《条例》规定,即是校长下达的命令, 也要经过你这个党代表副署后方能交部队执行。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这是反抗 帝国主义的压迫,救我中华民族自由与独立的斗争,本校全体官兵坚定地站在工人 群众这一边。” 蒋先云:“省港工人兄弟的斗争,就是我们的斗争。” 廖仲恺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罢工委员会已筹备成立一支2000余人的工人 纠察队,担负警戒和维护广州市内秩序,保护罢工工人的利益。纠察队员都是从罢 工工人中选出的,急需一批具有较高军事素质的指挥人才去组织、训练和指挥,我 想从本校第二期毕业生中派一些去,具体人选,由军校指定。” 周恩来问:“需要多少?” 廖仲恺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字条,说:“纠察总队负责人邓中夏昨晚给我开了个 条子,眼下需要至少20名,这批人拟担任的职务也都列在这里了。因纠察队员都是 粤、港当地人,许多人土话较重,所派学生以粤籍为好。” 周恩来接过字条细看,当下与廖仲恺商量了具体名单。 当日晚,广州长堤东园训育堂,伍文生、韩坚、张思廉等20名黄埔军校第二期 毕业生,与省港工人罢工委员会纠察总队长邓中夏,总教练、原大元帅府铁甲车队 队长徐成章及部分工人纠察队员、代表数百人齐集一堂。简短的欢迎仪式后,邓中 夏代表省港罢工委员会,宣读了伍文生等人的任职命令,韩坚代表黄埔军校全体奉 派官生在欢迎会上宣誓就职。 6 月23日上午,何应钦、蒋先云率教导第一团三营,教导第二团三、四、七连 共六个连队七百余名官兵,以及在广州担负警戒的第三期入伍生2000余人,代表黄 埔军校全体官兵,来到广州东校场,参加在这里举行的省港罢工工人大会。与会群 众约10万人,为广州历史上所罕见。 周恩来代表黄埔军校和在粤各军队登台讲话,阐述了革命军队与广大工农的联 合对于反抗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封建军阀势力压迫的重要性。 大会结束,与会各界群众按工、农、学、兵、商顺序,沿惠爱东路、长堤、沙 基游行示威。军界代表按粤军、警卫军、湘军讲武堂、黄埔军校第三期入伍生、教 导第一、二团序列,由何应钦担任总领队。 下午2 时许,游行队伍经过西堤、东桥进入沙基大街,这里,与河对岸由英、 日、法、葡等国租界占据的沙面近在咫尺,游行者们高举着拳头,口号也呼得格外 响亮。 蒋先云在教导第二团的前面,经过东桥时,桥上站着三个全副武装的英国军官, 面对十多万愤怒的游行群众,毫无半点惊慌的样子。蒋先云再注意往对岸的沙面观 察,沙面街上无一行人,东、西桥桥头和几个邻近沙基的街口,以及租界内外国人 的阳台、屋顶上,都用沙包垒起了工事,工事内匍匐的外国士兵和一挺挺机关枪清 晰可见。而沙基大街上的我方军队和各界群众完全处在外国军队的枪口之下。随着 一阵“哒哒哒……”的机枪声,如雨的子弹隔河突然向游行队伍泼来。与此同时, 早已停泊在白鹅潭和沙基口的几艘外国军舰,也用大炮和机关枪向游行群众射击, 顿时,许多官兵和群众中弹倒地,沙基大街上一片混乱。 蒋先云见尚有数千名群众在大街上互相拥挤,他一面大声指挥群众往内街撤退, 一面令教导团官兵和所有军队人员让出道路。四连代理连长宋希濂也主动担负掩护 群众撤出的任务。 教导第一团二营长曹石泉危急之中,不顾生命危险,跳到附近的一个石凳上, 刚刚喊了几声,一排机枪子弹射来,曹石泉胸腹部连中五弹,敌人所用子弹为国际 历来禁用的秃头弹,有毒,而且一旦射入人体弹头炸裂,曹石泉胸部被炸开两个大 洞,当即倒地身亡。文起代、义道明、陈刚等官兵也中弹牺牲。 校军官兵们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纷纷端起枪来,利用大街内侧房檐下的 石柱作依托向沙面的敌人还击,立时,有几挺敌人的机枪被打哑了,但租界内洋台 上的机枪仍在疯狂吼叫。 走在队伍前头的周恩来听到枪声,紧急从内街跑回,看到枪弹和炮弹来自对岸 的沙面和停泊在沙基口等处的几艘外国军舰,沙基大街上的游行群众和官兵伤亡十 分惨重,对方仍在向手无寸铁的群众射击,周恩来在纷乱中找到何应钦:“命令部 队,不许还击!赶快掩护群众撤退!” 约半个小时后,沙基大街上的群众和粤军、警卫军官兵多已撤离,仍有七八名 群众负伤后倒在街心呻吟。蒋先云自己率四连一个班,冒着沙面敌人的机枪扫射, 直至把负伤群众全部转移到油栏路上的安全处。 是时,沙基大街上游行群众和官兵的尸体已达50多具,重伤者200 余人。其中, 校军教导团官兵因掩护群众撤退,牺牲达27人。 沙基惨案的发生,更激起了香港、广州并广东全省反抗帝国主义、援助省港工 人罢工的怒潮,当晚,广东各界对外协会组织赴省署请愿,召开紧急会议,到会者 300 余人,代表120 余个群众团体。会场上,代表的情绪激昂悲愤,当即通过了 “通电全国和全世界;请政府向肇事的各国提出严重抗议,并组织调查队,调查死 伤实数”等14项决议。 黄埔军校的官兵们震惊了。他们再按捺不住满腔的激愤,教导第一团二营长刘 峙听到军校官兵在沙基大街遭到英、日帝国主义惨杀的消息,未等当日参加游行的 官兵们回来,就把全营集合起来,找到蒋介石,要求去把占据沙面的英、法、葡等 帝国主义者一举消灭,为死难的官兵和游行群众报仇,遭到蒋介石的喝斥。此时, 他仍眼含泪水站在蒋介石面前。 蒋介石铁青着脸,他对周恩来、何应钦下令不许部队还击的做法给予肯定,严 令所有校军官兵暂回各自的营房,没有命令,谁都不允许擅动,并表示,他已与胡 汉民及粤军总司令许崇智通过电话,现在就要乘大电船赶到广州与有关各方商讨。